大夢人間幾時歡
「宇瀚!快走,一會韓瑞澤他媽又要忙了。」雙休日的早晨並不安靜,一大早的林媽就開始催促林宇瀚。
「哎呀,你急什麼呢。」林宇瀚不耐煩的從衛生間里走出來,嘴裡還叼著牙刷。
「哎呀,行行行。你快點。」林媽沒轍,只好坐在沙發上等著,一張紙從包里微微探出頭,她連忙給塞了回去,隨後還神情緊張的瞄了一眼林宇瀚。
「你天天要帶我去精神科,檢查這檢查那,從小學到現在每次都是健康的檢查報告。你還要帶我去,我覺得你因該給你自己檢查一下。」林宇瀚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昨晚熬夜玩手機,黑眼圈有點重,本來不願意起床卻被老媽拉起,心中難免起了點怨言。
林媽皺起眉頭,和往常一樣,不耐煩的說道:「哎呀,你快點吧。下午你不是還要和他們出去玩嗎。」
「哎呀,行了,你快閉嘴吧。」林宇瀚將嘴裡的泡沫吐出來,腦袋裡開始嗡嗡作響,不想再繼續和老媽嘟囔。
快速的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儀錶,隨後快速穿上鞋,林媽也極快的拎起包,關上門。
林宇瀚坐在車的後排座,透過窗戶看著窗外的光景,對於他來說這個世界有的時候很熟悉,有的時候又陌生。他總是在一次次的迷茫之中抬起頭,無數次想要重新面對生活,但都慕名奇妙的放棄。來來回回,兜兜轉轉,轉不出那一平米的陰霾。
兩人在一家很大的兒童醫院下車,本來林宇瀚是不因該來這裡的。但這家醫院的精神科主任是韓瑞澤的媽媽,不僅經驗豐富,而且以前也一直都是找她。
醫院很大,從一樓到五樓,幾乎每一層都是哭聲,喊聲。畢竟小孩子都怕醫院,但到了第五層一切都安靜了……
整個走廊燈火通明,藍白兩色交錯的渲染了整個走廊,走廊上貼著小孩子們喜歡的小動物。但沒有一絲絲聲音,並非無人,而是無心。
家長們坐在走廊,低著頭,拿著手裡的幾張紙,死死的盯著。從幼兒園到初三的孩子都有,他們有的站在走廊一個角落,有的坐在椅子上,還有些乾脆蹲在一旁。這是被生活擊垮的孩子們,每個孩子的背後都是一個搖搖欲墜的家庭。有人想問哪來的壓力,答案很多,但如果去問這些孩子,他們的回答會是不約而同的只有三個字,「不知道」。因為他們的心已經被搶走了。
「你讓一個重度抑鬱症患者自己出去散步?哪怕你不能陪最起碼也得找個親屬吧。昨天我半夜下班的時候在樓下看到他,如果我沒看到他,或者說他回不來了。這個責任我來承擔嗎?」在走廊最深處,似乎是走廊唯一能攝入陽光的地方。雖然陽光沒有走廊燈光亮,但那間辦公室卻很柔和。
一個年級不大,但臉上卻以憔悴不堪的中年女人將手裡的檔案摔在桌上,眼睛死死的盯著辦公桌前低著頭不敢說話的小護士嚴肅的訓斥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活能幹你就干,不能幹,你現在就去收拾行李。」
「主任,我……」護士磕磕絆絆的沒敢說話,張開的嘴又慢慢閉上,楚楚可憐的站在原地宛如一個被拔了毛的雞。
主任順了口氣,又將摔在桌子上的文件資料整理好,放緩了語氣打發其離開:「等什麼呢?外面一堆事你得干呢。」
「嗯,謝謝主任,主任再見。」護士小聲的回了一句,後退的時候腿都在顫抖,好像下一步就要癱在地上一般。
剛從辦公室走出來,
就和林宇瀚和林媽碰面,護士的眼圈微微泛紅,但就在林宇瀚詫異的眼光中。護士連忙擦乾了眼角如微微星光的淚,調整好狀態,還象徵性的假笑,但笑的很燦爛。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工作文件,像打鳴的雄雞昂起腦袋,面帶笑容的走向那片黑暗。
主任自護士離開后,也嘆了口氣,但全然沒有責怪的意思,便趕忙打開電腦查閱其什麼,滿屏的小字濃縮著生活的苦悶,但不怕,怎麼說都在追求自己的夢想,我們要希望。
林媽敲了敲門,主任抬起頭透過辦公室門的玻璃看見林媽,立即把滿臉惆悵趕走,換了一張笑臉:「來啦,快坐。」
主任起身,把兩人帶了進來。三個人坐在皮質沙發上兩個長輩一開始侃侃而談。但林宇瀚卻安靜許多,他只是拿起手機自己玩著自己的。沒過一會,林宇瀚的手機發來消息。
韓瑞澤:瀚哥,你去我媽那了嗎?我和小凌正往那邊走。豪哥和凡弟直接去遊樂場等咱們。
林宇瀚:我在,你們別著急,我還得等一陣子。
韓瑞澤:OK。
等兩個家長聊夠了,自然把目光指向林宇瀚。韓媽開始給林宇瀚做檢查,自然就奔走在醫院的各個房間。而林媽卻沒有停下,在某一個燈光下林宇瀚的一個回眸好似看見了另一個母親,那個母親滄桑,無力,憔悴。幾捋零碎的頭髮就在她的額間是不是騷擾這她,又好像很長觸及到了林宇瀚的心。眼皮上的肉色眼影蓋不住昨日的憂愁,那憂愁化作的黑影在眼皮上作祟。這位身穿西裝正服的女強人也要倒下了……
林媽把所有的溫柔都放在林宇瀚的身上,生活的壓力沒有打倒她,但卻像毒品一般侵她的身體。
「媽……」林宇瀚從前面慢慢後退,走到林媽身邊,心中好像有千言萬語,但話溜到嘴邊卻只能緩緩的說出每個孩子剛會說話時的一個字。
「嗯?」林媽看著林宇瀚,她沒有很多話,但話都在眼神里。
林宇瀚看著那雙眼,他偶然間發現,母親的眼神從父親去世后就一直很獃滯,但這一份獃滯中唯獨能看出的是對林宇瀚的愛,甚至這份愛有的時候超過了獃滯。
林宇瀚破天荒的和林媽溫和的說道:「你去公司吧。我一會檢查完就直接和班長他們出去玩了。」
林媽的嘴角微微牽動起整張臉,好像笑了起來,但成人的笑好像永遠放不開:「沒事,今天公司不忙。我等一會,然後送你們到地方我再走。」
林宇瀚沒再說話,他才發現。從前和母親吼來喊去,終是沒發現母親小聲說話時會是如此脆弱的聲音。
父母總是無法接受孩子長大的現實,而孩子總是無法接受這種愛。青春期的家庭矛盾總是那麼多。但仔細想來,矛盾只是父母對孩子的關心從來不變,孩子長大了希望父母少為自己勞心。只是有些話父母老了,孩子大了,到了嘴邊說不出來……
林媽跟著林宇瀚,林宇瀚每進入一間房間,林媽都在外面等著。她依附在牆邊,時而看著天花板,時而看著地板,身邊偶爾傳來幾聲孩子的歡笑,那一刻好像一切都回到屬於她們一家三口的歡樂當中。
「哥,我今晚能少寫點嗎?」
「行,今晚你就寫一篇閱讀就行。然後把《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背了。」
「你呢?」
「我啊,我還是和以前一樣。你要是想陪我就再讀一讀《朝花夕拾》現在看了以後上初中也省時。」
「行!」
韓瑞澤牽著凌澤宇的手從正門進來,剛好碰到站在走廊的林媽。
「阿姨好。」韓瑞澤和凌澤宇看見林媽,連忙彎下腰,問好。
「好。」林媽連忙調整狀態,面對兩個朝氣蓬勃的少年她流露出來的是她在職場上獨有的高貴氣質。
林媽帶著慈祥的目光面對著兩個孩子,張口的語氣也是那般的清脆:「宇瀚在裡面了,這一項檢查完,因該就可以了。」
韓瑞澤的臉上露出笑容,他又是微微鞠躬說道:「嗯。謝謝阿姨。」
沒等多久,林宇瀚走了出來。看見韓瑞澤和凌澤宇笑著打起招呼。隨後林媽開口說道:「你們要去哪?我送你們去?」
林宇瀚沒有多少拘束,他只是希望林媽別把精力全用在自己身上總得為自己找點樂趣,所以就想要快點讓林媽離開:「遊樂場,走吧。」
「行。」三個人跟在林媽後邊,幾人聊的有來有回。剛上車,韓瑞澤的手機里閃出消息
豪哥:小凡沒吃早飯,我和小凡先進去裡面找點吃的,一會你們到的時候去小吃街找我們吧。
起初車內沒什麼動靜,好像上了車幾人的嘴都被封住了。
林媽在等紅綠燈是瞅了一眼林宇瀚問道:「你帶錢了嗎。」
林宇瀚沒有看林媽,只是繼續望著眼前的路回答道:「拿了一百」
林媽一聽立即開始嘟囔:「一百哪夠,買個門票進去你不吃不喝啊。」說罷她點開手機,立即給林宇瀚的微信里賺了五百塊錢。
林宇瀚按著林媽轉來的金額,眉頭微微一皺,沒有點開,而是對著林媽嘟囔一句:「媽,我哪能用完這麼多。」
林媽沒有在意林宇瀚的話,反而還繼續補充道:「行了,玩夠了你們再去吃個晚飯。要是錢不夠再告訴我。」
林宇瀚也很無奈,但錢不要白不要,沒準以後還用的上:「行了行了,知道了。」
到了地方,林宇瀚下車,回頭關門的時候看著林媽說道:「路上注意安全,拜拜。」隨後他輕輕關上車門。韓瑞澤和凌澤宇下車后留下一聲「阿姨再見。」隨後幾人便去買門票了。
就在幾人買票時,趙梓凡和楊梓豪正在小吃街的座位上吃飯。
趙梓凡坐在椅子上,看著豪哥端來一堆吃的,嘴裡不禁嘟囔一句:「哎呀,點這麼多。一會還怎麼玩啊。」
楊梓豪知道趙梓凡就是嘴硬,實際上有這麼多好吃的他自己還高興呢,楊梓豪坐在趙梓凡前面,把吃的放下,臉上還帶著點笑,還有一種事先算好的意思:「那就等消化了再玩唄。總不能玩著玩著餓了吧。」
趙梓凡嗦了一口米線,突然想到了下星期的一個壞消息,他抬起頭問正在玩手機的楊梓豪說:「下周一模考試了哈?」
「嗯。」楊梓豪還在看手機,只是簡單的回應了一句。
趙梓凡可忍不住,最討厭的就是楊梓豪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樣子,他可沒有小時候那個膽小的小孩。他立即沖著楊梓豪加大聲音喊了一句::「喂!看什麼呢!」
「嗯?沒事沒事。」楊梓豪反應過來立即把手機收回去,準備吃飯了。
楊梓豪一直沒問趙梓凡有關他未來的事,索性這次就問問趙梓凡的規劃:「對了,小凡。你出國了以後,還回來嗎?」
趙梓凡沒有任何疑慮,直接就回答道:「嗯!我不想在國外!在國外就沒有哥哥關心我了。」
楊梓豪知道了趙梓凡的規劃,也就不再想繼續向煽情的方向引導,在一起的時候就還是要快樂,他滿臉滑稽,帶著一臉奸笑的說:「依你的倔脾氣,就算有對你好的人,你也不愛搭理。」
趙梓凡喝了口奶茶,臉上流露出半分傲嬌,帶著些許堅定的語氣說道:「那可是,除了你和班長,我都不屑於他們那點關心。」
楊梓豪最擔心的就是趙梓凡無法面對現實,他緊接著以打趣的話說:「那你不交朋友了?被別人欺負了,我可不能坐飛機去護著你。」
趙梓凡調皮的做了個鬼臉,然後帶著些許傲嬌和鄙夷的語氣,對楊梓豪嘲諷道:「本來你也沒怎麼護著,一直都是班長護著的。」
楊梓豪無話可說,他確實比不過趙梓凡:「好小子,你贏了。」
趙梓凡的細心和堅強確實比楊梓豪要強得多,雖說後來變得有些許傲嬌,但刻在骨子裡的溫柔是從始不變的。
林宇瀚三人正在小吃街閑逛,一方面為了找楊梓豪他們,另一方面是去買點零食。
「哥~」凌澤宇雖說在班裡也是班長,個人形象也都是莊重高冷。但在韓瑞澤的面前這種氣質蕩然無存,似乎能混到吃的才是王道。
「想吃什麼?」韓瑞澤早就料到凌澤宇會跟自己討吃的,提前好幾天把零花錢攢了下來。
韓瑞澤帶著一絲猜測的意味,看了一眼凌澤宇說道「烤冷麵?」
「烤冷麵!」凌澤宇幾乎同時間說出他的想發,兩個人的想法一拍即合。但這也算是意料之中,凌澤宇不止一次想吃學校門口的炸串和冷麵,但都被韓瑞澤以不健康拒絕,這次抓到了機會自然是想要完成自己的願望。
「瀚哥,你也來一份?」韓瑞澤把目光轉向林宇瀚。林宇瀚沒有思索的搖了搖頭,隨後很淡然的回應道:「我不了,從家裡出來前還吃了頓飯,我先去找豪哥。」
說罷林宇瀚便向前走去,一邊向四周尋望楊梓豪的身影。
「烤冷麵七塊。」
「加一根火腿,一根雞柳,一份雞塊,然後再來一份蟹棒在同一份。另外一份正常放。」
「哥?你能吃那麼多?」
「誰說是我要吃的,這不都是你以前問我要過的嗎。」
……
林宇瀚行走於人群之中,腦中忽隱忽現的想到一些事,也不知不覺的嘀咕起來:「洛璽這幾天跑哪去去了,怎麼我一和別人出來玩就見不到他嘞。」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林宇瀚的沉靜彷彿有罪過,他看見的是父母牽著孩子的手,兄長帶著弟弟出來玩。於似乎整個世界都有他們的奮鬥目標,世界上的孩子都在長大,就像天上的雲,可能很慢,但必定會放眼觀世界。恍惚之間,林宇瀚似乎在眼角見看見了那個前些日子出現在身邊的小孩,但會頭再看,自己的手上只抓住了這大千世界的一縷輕汽。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在抱怨,倘若仔細一想,其實人不必抱怨世界對自己的不公,畢竟世界都沒空搭理一個平凡的人。想著想著,林宇瀚的腳腕瞬時癱軟起來,整個人的骨頭宛如被抽走一番,急忙之間向一旁的牆上倒去,幸好除了人以外,孤獨的牆會孤芳自賞,這個被忽略的牆把林宇瀚扶住。那在他人耳中最悠揚的歡笑似乎露出了那「資本主義」的真實面孔,宛如無數利劍毫無人情的向林宇瀚襲來,就是一次次的刺穿林宇瀚的耳膜,打破他的腦子,那些大笑的孩子好像是個惡魔,拿著棍子攪和著林宇瀚的腦漿。
什麼人會理解一個被世界拋棄的人?答:本人。樂觀點是孤芳自賞。悲觀點叫行屍走肉。
林宇瀚順勢在牆邊蹲了下來,腦海中無數個陌生令人作嘔的面孔看著他,一個初中生在人最多的地方崩潰。可笑的是,無數個來往的人沒有一個人注意他。這個社會中,最喧鬧的地方也是最安靜的地方,人心裡的牆,比房間的牆質量更好。
一滴眼淚落下,這個馬上要高中的少年迷失在人生的航道中。哪來的人生可言,在大部分人眼裡他的生活是想著為什麼而活。而還有的人他們的生活是活著為了什麼……
當眼淚和大地相擁,那一刻你依然無法在世界上立足,但至少你的心裡還有無數個你會給你安慰。
「哥……」
有些話會讓淚停下,沒有很多的形容詞,名詞和代詞就是這個世界上美的話。眼淚挺住,恍惚間抬起頭,眼前的人被眼淚糊住,想看也看不清。林宇瀚再次平靜的低下頭,但他的心終是安穩了。慢慢的擦拭掉眼睛上的隔膜,再次抬頭的時候,滿心期盼的身影卻以煙消雲散。多半是又看走眼了吧,也不是一次了。
但自己的手中彷彿還有那熟悉的餘溫。抬起右手前些日子丟的玉佩好像在自己手上,但定睛一看,到底是異想天開了。
「唉。」林宇瀚抬起手,沒有絲毫留情的朝著自己的大腦拍了幾下,這個動作卻引來人們的觀看。這個社會很病態,人們總是喜歡看見與自己無關的人瘋狂。
林宇瀚全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畢竟這個世界上活著也到底是漫長的自娛自樂,他自己都不快樂,還何必在意別人呢?
突然間,林宇瀚的手機振動,霎時間振醒了還在雲霧裡的林宇瀚:「瀚哥,你去哪了?我和小凌都跟豪哥匯合了。」
「嗷,我去買奶茶了。」
「你繼續順著原路往前走,就能看見我們,豪哥給你買了份咖喱飯。」
「好。」
林宇瀚將手機放進褲兜里,擦拭掉眼角的淚花,但手終究還是不自覺的抖動。但有一處可見,林宇瀚的眼眸中住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