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碩鼠(一)
眾人出了大殿,來到山腳下,穆春江和吳俊的212吉普車停靠在那裡,左藤一夥的車並沒有開進山裡,所以只能搭乘這一輛車出山。左藤命令一聲,眾手下七手八腳的把吉普車後備箱里的東西全部搬出來,扔在了一旁,頗有一種鬼子當年「三光政策」的風範,氣得穆春江不由自主的在心裏面發狠,發誓此仇不報非君子!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包裹在換洗衣服背包里的「羽紋銅首燈」鬼子們沒有發現,連同背包一起扔在了一邊。
左藤和手下原來有七八個人,死了一個還有六七個,加上穆春江和吳俊,一共有**條漢子,而吉普車前排坐兩個,後排擠四個,也還差兩三個人的位置。左藤不是什麼「好乾部」,不懂得「吃苦在前,享受在後」,丫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佔據了副駕駛的位置,然後就催促著手下們快點上車、找地方坐下。頭子無恥,手下就更加的變本加厲,他們丫的根本就不懂得「優待俘虜」的規矩,率先把穆春江和吳俊攢巴攢巴塞進了後備箱里,然後選了一個塊頭最大的人開車,剩下的幾個人全部擠在了後排座椅上,雖然擠了點,但總比後備箱要舒服許多。穆春江受此大辱,再次發誓:這輩子都要與鬼子們誓不兩立!
吉普車在顛簸的山谷間行駛起來,穆春江和吳俊的滋味就更加的不好受了,嘴裡堵著塊爛布、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身體蜷縮成一團動彈不得,腦袋緊挨著鐵皮後備箱底,汽車一顛腦袋就敲打在鐵皮上發出「砰砰」的聲響……這滋味真是痛苦不堪、苦不難言。
可是這罪卻不能不受,想掙脫、反抗沒有任何的辦法,穆春江邊受著罪邊不停的在心裡痛罵自己的粗心大意,竟然被鬼子們監視了這麼久卻是渾然不知,真是個不可救藥的傻子!要是這次能夠脫險,以後行事無論如何都要把偵察與反偵察放在首要位置,如果還是疏於防範,遲早還會再吃大虧。吳俊的腦袋則有些昏昏沉沉,一是由於大病初癒,身體還沒有恢復到最佳狀態,二是由於腦袋不停的撞擊鐵皮後備箱底,顛得有些頭暈腦脹,他此時早已經沒有了穆春江那種強烈的報復心理,在恍惚中不停的祈禱神靈保佑,保佑穆春江和自己能夠虎口脫險、重獲自由。
吉普車慢慢悠悠的顛簸了很久,終於停了下來。穆、吳二人根本無法看到外面的景象,所以具體到了哪誰也不清楚,其間哥倆都是昏昏沉沉的睡了幾覺,以求養足了精神,好在停車后伺機脫逃。
左藤和眾手下從車裡下來,又七手八腳的把蜷成一團的穆春江和吳俊從後備箱里扽了出來,扔在地上。二人倔強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環顧四周,竟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座農家院落里,院子很大,除了212吉普車,還有兩輛日本造「尼桑」吉普車,穆春江斷定這裡就是左藤的大本營,估計是左藤租下的民房,把車輛、給養全部藏在這裡,然後徒步進山,以免被人發現,這正是他出其不意的主要原因,看來這孫子真是夠老奸巨猾的,難怪能當上壞蛋頭子。
穆春江仔細觀察一番,院牆及其房屋都很破舊,和凌山村裡的眾多民房極其相似,但這裡絕對不是凌山村,雖然四周也有山脈環繞,但山體的位置與凌山村的有著很大的區別。穆春江憑藉著自己超強的方向感,斷定這裡並不是凌山村,想來也是,左藤總不會愚蠢到以與穆、吳二人關係良好的凌山村作為根據地吧,但這裡距離凌山村應該不會很遠,也許是距離凌山村最近的一個村子。
穆春江的判斷果然不錯,這裡確實不是凌山村,而是與之距離最近的另一個山村,左藤的手下們在左藤帶人徒步進山後,就在四處找尋,終於發現了這座山村,花了一些小錢就租下這個破落的院子,他們把車隱藏進院子里,房屋雖然破舊,但總可以擋風遮雨,夜裡也可以有一個躺著睡覺的地方。左藤對這裡很是滿意,破天荒的誇讚了手下幾句,幾名手下得意忘形,對穆春江和吳俊更加的粗暴,推推搡搡著直接關進了旁側的一個房間里,門上上了把鎖,二人都被五花大綁著,量他們倆也是插翅難逃,所以鬼子們並沒有設專人看守著他們倆,而是簇擁著頭子左藤,進入了正房。
穆春江和吳俊被推倒在了小黑屋的地上,哥倆躺了一會,穆春江先掙扎著爬了起來,嘴裡嗚嚕著沖著吳俊揚了揚頭,示意他躺到大炕上去,然後自己率先吃力的爬到了大土炕上。吳俊也覺得地上比較陰濕,既然都是躺著,幹嘛不找個相對舒適點的地方?於是他也費勁從地上爬了起來,爬上了土炕。
哥倆在黑暗中面對面的躺著,唯一的交流方式只能是通過不停的眨眼,可是哥倆誰也沒學過「眼語」,所以交流了半天,還是誰也沒明白對方的意思,卻累得眼睛酸疼。哥倆都泄了氣,乾脆也別交流了,閉上眼睛睡覺吧,天塌下來能怎麼樣?還是先弄個睡足了再說。
一覺醒來,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小黑屋只在山牆靠頂部的位置開了一個不大的天窗,白天還可以透一點光線進來,可是天色一暗,屋子裡就變得黑漆漆的一團,哥倆適應了一會,總算能看清楚黑暗裡的東西。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了開鎖的聲音,一個日本人左手端著盞煤油燈,右手端著個大海碗,進到了小黑屋裡,穆春江仔細的看了一眼,大海碗里盛著幾個白面饅頭,二人對望一眼,不禁有一些喜悅,這幾天除了暴撮了一頓烤兔子肉,其它的時候都是嚼壓縮餅乾充饑,就算是白面饅頭也實屬美餐,看來這幫日本孫子的伙食還算不錯,竟然頓頓有饅頭吃。
日本人把大海碗里的饅頭一下倒在骯髒的炕頭上,然後端著油燈和大碗就準備往外走,急得穆春江直「嗚嚕」,不停的心裡罵他:你丫個弱智!嘴裡的破布不拿出來讓我們哥倆怎麼吃?合著你丫這兒饞我們呢?
日本人聽見穆春江不停的嗚嚕,終於停下了腳步,他疑惑的看了穆春江一眼,穆春江藉機不停的揚著下巴,嘴裡嗚嚕個不停,日本人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想也是,給人飯吃卻不摘掉人家嘴上堵著的東西,那該怎麼吃?頭子左藤只讓自己送幾個饅頭過來,卻沒有囑咐自己拿去他們嘴上的破布,要是自己把布拿下去了,會不會違抗了頭子的命令?日本手下遲疑了一下,還是斗膽取下了二人嘴裡的破布,然後端著油燈出了房門,回手把門鎖死。
穆、吳二人大口的呼吸了一會,終於吸足了氧氣,腦子也感覺清醒了許多。
「老吳,趕緊想個逃走的辦法!今晚要是走不了,明天咱哥倆可就更懸了!」穆春江壓低了聲音說道。
吳俊掙扎了一下,「得想辦法把繩子弄斷!只要弄斷了繩子,我們倆就能從那個天窗逃出去!」說著,吳俊把腦袋朝著天窗的方向擺了擺。
穆春江也早就有此打算,上面的那個天窗足以容下一個人爬出,位置雖然比較高,但只要自己和吳俊再搭一次「人梯」,就完全可以從那裡爬出去,只是這屋裡除了一個土炕空空如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弄斷繩索。二人都有一些躊躇起來。
還是穆春江率先打破了沉默,「咱哥倆先吃饅頭吧!填飽了肚子再接茬想,不然饅頭涼了該不好吃了。」說完,穆春江趴下身子,費勁的用嘴叼著饅頭咬了一口,嚼了幾下,然後大罵道:「操他媽的左藤!合著還是涼饅頭!就他媽不能給老子熱一下?」
吳俊笑了起來,心說:要飯吃還嫌涼,真有你穆春江的……他也把身子移過來,趴著咬了口饅頭,這一口正中饅頭從土炕上沾著的土渣,弄了一嘴,他慌忙吐掉饅頭,也開始大罵起來,「左藤這個日本鬼子怎麼這麼壞?好好的饅頭非要放到土炕上,這讓人怎麼吃啦?」
「知道為什麼嗎?」穆春江說道,「這孫子就是怕咱哥倆用那個碗磨斷繩子!」
吳俊這才恍然大悟,又開始不停的咒罵起左藤。
正在此時,忽聽一陣「唏噓」的聲音,穆春江趕忙示意吳俊住嘴,支棱著耳朵開始尋找發出聲音的東西。吳俊也聽到了異響,趕忙住嘴,循著聲音四下尋找起來。
又是一陣唏噓聲,這次聽得更加真切,是從炕下的地面上傳來的,穆、吳二人匆忙把身體移動到土炕邊上,舉目望去——,竟見一隻又肥又大的老鼠正鬼鬼祟祟的四處張望,鼻子不停的抽搐著聞聞這兒、聞聞那兒,估計是嗅到了饅頭的香味,正在四處尋找。
一見這隻又肥又大的老鼠,穆春江一下子來了精神,一個脫逃的主意瞬間便在他的心裡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