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變成奇怪的東西

2048年，東亞共聯第十一區，災后重建的東京都。

夜深，濛濛細雨。

幻象16號研究中心。

生物實驗室的燈光明亮，折原楓在無菌隔離室中拆解屍體。

突變產物的屍體。

他的工作就是從屍體中分離出可利用的部分，再將一些器官樣本放進儀器中，外面的同事會進行專業分析。

與尋常的科研實驗室不同。

這裡更像是突變體的屍體回收站。

【能量+0.2%】

【當前進度：100%】

鋒利的刃口環著突變體的關節切割，兩隻異化嚴重的小臂落在放置架上，一個百分比數值出現在折原楓眼前。

在實驗室工作了大半年，這個進度條終於攢滿格。

折原楓反應平平。

似乎任何事情都無法讓他的內心產生一絲漣漪，動作沒有停頓的將似人類的臟器、肌肉放進活性物質回收器中。

等他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隔離服頭盔里響起赤坂良的聲音：

「米娜桑…剩下的明天處理吧，折原君過來一下……」

赤坂良是研究二部的部長，金絲邊眼鏡，中分頭，樣貌儒雅。

此時正站在無菌室外面，透過玻璃望著他。

折原楓對他輕點頭，就算做了回應。

刀具放進清洗櫃，他進入緩衝室消毒、紫外線、吹乾，換回原來的白大褂，離開這個隔離無菌區域。

「折原君，是這樣的…」

赤坂良拿著終端平板。

「明天有個外派任務，要人跟著反應小組到鬼面蜘蛛巢穴採集生物樣本，一部二部各自派一個。」

研究二部除了部長本人，只有折原楓會對突變屍體進行採集。

這個任務自然非他莫屬。

即便需要承擔一定危險性。

當今世道，突變解析員是很稀缺的人才。

與正常屍體打交道的法醫都稀缺無比，更別提面對既怪異，又掉San值的突變體了，沒多少人願意做這個。

而且想做，門檻也很高。

折原楓很有天賦，任職短短半年，經驗技術就已能和從業四五年的前輩較量一番。

就是性格怪一些，倒不算缺點。

災后十八年了，城牆內的人們漸漸安逸，像這樣埋頭苦幹的人才不多了。

「時間。」

折原楓語聲平淡。

心思似乎不在這上面。

「反應小組中午12點採取行動。」

點點頭，赤坂良對他的冷淡不以為意，研究所的人都習慣了，伸手在平板任務指派勾選上他的名字。

「到你VM上了……」

折原楓手腕上戴的VM（生命體征檢測儀）接收到消息，亮了一下。

「還有……有消息說總部要對實驗室編製人員進化等級設定門檻，無方向系二級，有方向系一級……」

「……」

折原楓沒有答話。

他是無方向系的一級進化者，恰巧是公司前進道路上的阻礙。

想提高進化等級很難。

至於方向……

是需要很多錢的。

這件事倒是讓人傷腦筋。

「如果擔心失控症，多出一大開支，那就選個強化系藥劑，前途也比現在寬廣一些，如果缺錢的話，我可以……」

「不必了。」

被乾淨利落的拒絕，赤坂良早有預感的點點頭，離開前留下一句：「好吧，

有需要的話再和我提，辛苦了今天……」

「…」

折原楓沒有回應。

點出手腕上VM的觸摸屏，任務詳情3D投影出來。

大致看了一下，他就準備下班回家了。

走到研究中心門口。

抬頭望。

高樓像參天大樹般矗立，矮一些建築圍繞高樓群的鱗次節比，虛擬投影出的廣告擠壓樓與樓之間的剩餘空間，飛行器無人機從中來來回回穿梭。

儼然一副賽博朋克風格。

然而，視野極限的一堵將整個東京都圍住的百米高牆卻在昭示——

這是一個人類處於末日邊緣的世界。

18年前。

這顆蔚藍色的星球遭受一次隕石群襲擊，大量的導彈攔截都無濟於事，人類居住地大面積摧毀。

禍不單行。

天外隕石中攜帶一種特殊的高能聚合物，外形呈現黑色的晶體狀，被一眾科學家命名為：黑晶。

黑晶具有輻射性，會讓動植物產生嚴重的基因突變，進而轉化為危險度極高的突變體，為了滿足細胞分裂帶來的能量需求，它們會瘋狂吞噬活物。

一時間，突變事件席捲全球。

全球人口急劇銳減直至原來的30%。

事關人類存亡，處在同一板塊的國家紛紛聯合成政治聯盟，以區劃分，統一貨幣，整合資源，對抗威脅。

現在是東亞，西歐，北美三個政治聯盟主導世界。

日本是東亞第11區。

天災的到來，並非只有災難。

少部分人基因突變，並未失去理智，反而擁有更加過人的體質，亦或各種方向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肉體可抵擋更加強大的突變輻射源。

被命名為【進化者】。

進化者中有一些腦力進化的存在，文明為此神速進步，短短18年，新技術井噴式爆發，一個個科技難題的攻克，許多國際大都市一躍成為無可救藥的賽博朋克世界。

同時，人們在城市邊緣建立高牆，布控防線，以隔絕外部突變體的侵擾，有的甚至建立了移動城市。

……

雨後的街道，漫著一股淡淡的土腥。

收起研究中心的VM手環，折原楓頭頂著光污染嚴重的夜空，踩過倒映霓虹燈光的水窪，慢慢走回自己公寓。

這是簡單的一室一廳公寓。

沒有最新前沿的高新智能家居，除了家電稍微高級一點，其他的和災前的差距不大。

因為這裡是東京都的外城區，條件無法與內城相比。

PM，23：11。

掬起一捧水拍在自己臉上，折原楓抬起頭，鏡子里倒映了一張俊秀的臉，眼框下面有一抹標誌性的濃重黑眼圈，像是特意化上的眼影，更添一筆神秘色彩。

他不化妝，只是有一陣子熬夜多了，黑眼圈就再也消不掉，慢慢的，居然成了一種標誌性的特色。

洗漱完，折原楓來到房間，摘下脖子那枚古樸的吊墜。

吊墜很醜，像是三根各有自己方向的繩子交纏在一起，相互應力支撐，緊密且牢固，也不知道有什麼寓意。

伸手摩挲了一下。

突然。

吊墜像是豬油碰到熱鍋，竟然融入到他的皮膚內……如果不是有那條空蕩蕩的繩子，甚至能讓人懷疑它從未出現過。

「……」

折原楓頓了一下。

感覺體內多出些什麼。

上一世臨死前，有人把這個送給他，結果吊墜卻跟著來到這個平行世界，且只有他一個人能看見。

當時想著當個留念，一戴就是二十年。

這些年折原楓經歷了很多。

從父母雙全，家庭和睦，重回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整日活著，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這個吊墜……

在後來的探索中，他知道接觸死掉的突變體，或是吸收突變源黑晶，便可獲得進度，作用暫時沒有發掘出來。

為此，他提前完成學業，在小姨的引薦下進入幻象16號研究中心工作。

大半年後，順利攢滿進度條。

然後出現了吊墜融化到身體里的一幕。

現在，吊墜似乎以另一種形態，存在於折原楓的體內，他可以更加自在靈活的用意念來控制游標的出現。

吊墜的能量滿格，可以啟動一次。

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送吊墜的那個人不會害他，那樣毫無意義，所以沒有猶豫的啟動了。

隨即，折原楓眼前一黑。

意識瞬間轉移到世界的另一個角落。

身體卻遵循著本能，繼續之前的事情——雙目無神的發獃。

當眼前再次出現畫面時，他看到一面弧形的玻璃，以及玻璃外面……

遠遠站著的一群穿著白大褂，像科研人員的巨人。

「……巨人？」

折原楓微微一怔，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是自己變小了。

又或者……這不是自己的身體。

他低頭環顧，視野全是鮮艷的紅色粘稠流體，像是紅色的史萊姆粘液，又像是一灘粘稠無比的血液……？

有些無法理解，但……

他確實變成了這種奇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