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斷臂

三十五年後，翦影天藍色的眼眸里，倒映著一個虛弱彌留的人。那是他用盡所有力氣摯愛的人，他曾天真的以為自己能撼動命運的齒輪。自幼被稱為天神下降的聖童，翦影真的以為自己是神。

可是，面對日益虛弱的楊繼開，他用盡所有方法依然無濟於事。他才突然醒悟：

——原來我只是一介凡人。

死亡讓人認清自己。挫敗帶來的無力感讓他萬念俱灰。

「翦影，他們找到這裡，目的就是要拿到能無條件開啟神知的生物晶元，而他們都以為晶元在我體內，卻不知道……呵，真諷刺啊。」

她艱難地喘了口氣：「為了避免損毀，也許他們還想活捉，進入地堡后他們會特別謹慎，不到迫不得已，不會大規模動武。趁他們搜尋我屍體的時候，你們趕緊從隱藏通道離開，那個通道不在地圖上，神知也很難搜尋到。」

翦影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翦影，我知道你想幹什麼，聽著，我不許你自殺。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我的命運。我的使命.....沒完成，你要替我完成它。把河圖晶元保護好，絕不能落到帝國手中，實驗的失敗證明河圖只不過是一場災難。去找到你預言里的軍神與真理使者，請他們......救救......人類。」

翦影抬起頭，他眼眶通紅。「會長，我帶您回百花之地，那裡也許還有機會，說不定......」

「來不及啦，我真的要死了。」楊繼凱虛弱地笑了。

自從在體內植入所謂的生物晶元「河圖」后，她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敗。

燈光開始明滅閃爍，隱隱有爆破聲傳來，眾人皆面露驚悚。

「來得真快。」楊繼開喃喃自語，嘴角露出一絲鄙夷。

她用盡全力，顫抖著朝著翦影伸出手。「幫我.......」

歲月的風聲從多年前龐加萊山區地底深處刮來，夾雜著無數冤魂的悲號，所經之處山川溝壑，哀鴻遍野。最終化成一柄最鋒利的刀刃，直插入楊繼開脆弱的身軀，讓她並不強大的心臟終於破碎，她歷經艱險，將人類的未來默默扛起，直到鞠躬盡瘁。

翦影用自己大而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手，久病的手瘦骨嶙峋，握在手中的感覺，彷彿稍用點力就要碎裂。

「我幫你，別怕。」

這世間所有的事，只要你提，我都願意為你做，哪怕是親手終結你的生命。

楊繼開感到一股暖流從兩人雙手交握處流淌，隨之蔓延到全身每一處，病體沉痾彷彿統統消失不見，她覺得自己如雲朵般輕盈，此時風輕輕吹來，她高興地抓住風的尾巴盤旋而上，頭頂一輪溫潤明亮的光，吸引她追逐而去。

光的盡頭是一扇白色的門，她推開來。異域山川，明媚動人。遠處湖邊站著一位少年，無比俊美。

她跑過去，一把抱住他。

「你怎麼不開心？」

「我看見真的河圖了。」

「河圖是什麼？」

少年回抱住她的腰，親吻她的額頭：「河圖是一個信息，關於宇宙生滅的秘密。」

「那你為什麼不開心？河圖不好看嗎？」

少年緊緊摟住她：「河圖很好看，繼開，你就是河圖。」

楊繼開突然感到一股刻骨的孤寒，本能地駁回：「我不是。」

少年沒吭聲，將她摟得更緊了。

可是，楊繼開卻感覺不到他那驚人的力量。

「我不是，翦影，我不是……」

她，慢慢地，消失了。

天地間，有風吹過，帶走了少年絕望地嘶吼。

嚴銳沒想到地堡里幾乎沒有抵抗。枉他帶著最精銳的部下，帶著血戰到底的決心殺進來，卻連個人影都沒見到，只有幾道自動防禦系統裝模作樣地阻攔了一下。

「媽的！難不成他們金蟬脫殼？」副艦長王磊皺眉道。

「不可能。」嚴銳斬釘截鐵地說。

「怎麼連個鬼影都沒有？」王磊很不安。他們這次要是空手而歸，軍聯部那幫大爺肯定要撕碎他們。

畢竟，聖騎士的老大——嚴銳出身微末，雖然是軍聯部部長蕭秉正的得意門生，但蕭秉正如今被架空，連帶著聖騎士的地位也微妙起來。

蕭部長太過剛正，又不結黨，號稱清流，怎麼玩得過那幫門閥老狗？

突然，王磊身邊的兩個戰士毫無徵兆地，如被抽掉了魂魄般轟然委地。

他全身毛孔頓時炸開！危險！！！

眾人瘋狂地舉槍掃射，一頓狂轟之後，煙塵散去，除了倒地的兩個戰士外，什麼也沒有。

「出來！」王磊大喝。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地道里回蕩。

「出來——來——來……」

「別特么裝神弄鬼！有種滾出來！！！」

「滾出——來——來……」

回答他的只有迴音。

「啪！」一聲極微小的聲音。

所有的燈瞬間熄滅。聖騎士頭盔自動切換模式，世界重新在他們眼前展現清晰面貌。

「有病啊，關燈幹什麼？難不成害羞？」有個膽大的戰士調笑道。

「因為瞎子不需要燈啊。」遠遠地飄來一句。

「誰？！」王磊朝著聲音射擊。一扇門被洞開，裡面影影約約站立著一個人。

看到此人一瞬間，多年的戰鬥直覺讓嚴銳心裡一驚，他剛要阻止部下攻擊，但是已經遲了。

射出去的粒子束被那人身前看不見的牆壁阻擋了一樣，消失不見。不對，應該是被吸收了一樣。

「關閉神知！！！」嚴銳用力喊道。

遲了！

被吸收進去的粒子束以數千倍地威力在他們連接成的神知雲里爆開，萬物失色，一片雪白。

「啊！！！——」慘叫聲此起彼伏，嚴銳緊閉雙眼，他雖然及時撤出了神知雲，但還是受到不小波及。

他感到有液體從鼻孔耳朵里流淌出來，喉頭湧上一陣腥甜，剛要開口問情況，就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看來你還不錯。」那聲音在嚴銳腦子裡徐徐說道。「那就是你了，我允許你挑戰我，如果你贏了，就可以帶走你想帶走的。」

嚴銳抓起粒子槍，粗重的呼吸聲在半遮攔式頭盔耳麥里聽得非常清晰。

「別去！艦長！這是圈套！」王磊一把拉住他。

「我們傷亡情況？」

王磊看了一眼旌表，「一半人沒了，剩下還能戰鬥的不超過二十人。我們先撤出去，這人太邪乎！」

嚴銳抹了一把眼睛，血紅的雙眼還淌著血。他往地上吐了口帶血的唾沫，清了清嗓子：「你們先撤到安全地帶，我去會會他。半小時后如果我沒出來，就把這裡平了！不用給我收屍，這裡無論是人是鬼，是敵是友，一點碎片都不許帶出去！」

說完他一把甩開王磊，提著槍朝門裡走去。

當他走進門內，身後迅速坍塌，轉眼通道堵得嚴絲合縫，這是一處半懸空的高台，高台下方是深不見底的地下河。

「你是誰？」他問。

「你不怕死？」那人問。

「當然怕，但你現在殺不死我。」

「哦？」

嚴銳端起槍，槍口朝向那人。那人背對著他，懷裡抱著一個人。

「因為你是人。是人就有極限，無論你神知能力多強大，可是你的身體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剛才你那幾下，已經遠超人體極限，如果我沒猜錯，你也受傷了。」

那人緩緩轉過身，嚴銳這才看清，這是一個異常英俊的男人。他懷裡抱著一個人，被衣服遮住了臉，不過看身形應該是個女人。

「以你的能力，只要放棄抵抗，帝國一定會既往不咎。如果你願意，我們聖騎士可以給你提供相當不錯的職位。」嚴銳殷殷善誘。

「帝國？哈哈，他們確實曾經提供過非常不錯的職位。可惜——」男人正是翦影，他沒有聽從楊繼開的遺囑離開。

「可惜什麼？」嚴銳問，同時扣下了扳機。

還是晚了一步，翦影左手一揚，神知凝成的箭雨將嚴銳死死釘在地上，同時血雨噴洒，他左臂被嚴銳發射的粒子束擊斷。在漫天白光中，他翻身墜落，抱著女人掉進滾滾河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