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凌晨二點二十五分，具體不知道多少秒。

雷北虹坐在上鋪背靠著牆，微眯著眼睛，胸口不斷的起伏。雙手捧著的手機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照射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

抬起低垂的頭顱，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牆壁之上。後腦和脊背感受著牆壁帶來的觸感，那牆壁堅硬感才能為他帶來一些活著的真實感。

手機的屏幕顯示的是系統自帶相機的自拍功能。長時間沒打理的頭髮亂糟糟的，兩邊的長發遮蓋住了雙耳，稍微一撇就能看到翹起的尖端。嘴唇的上下都是拉碴的鬍鬚，下意識的摸了摸下巴上雜亂的黑毛，雷北虹一時分不清手指和鬍鬚哪個更為堅硬。

目光從手機的屏幕上移開，對面上鋪的兄弟已經進入了夢鄉，隔壁鋪的兄弟和女朋友搬出了學校。好好的四人寢，現在只剩下了兩個人。

或者。

雷北虹歪了歪頭，透過宿舍門上的透明窗戶看向外面。

在他們的記憶里，這本來就是個三人寢吧。

不過，也許再過段時間，在同學們的記憶中這間寢室可能就會變成兩人寢。又或者從一開始這間寢室就是一直空置著，從來沒有人入住。

雷北虹望向對鋪睡得香甜，不時還磨兩下牙的兄弟，暗嘆傻人還真的有傻福，無知有時卻是真的幸福。

再度低頭看向手機上自己的影像，雷北虹數著自己眼中的血絲。

一根，兩根，三根。

數來數去，最後都是以左右眼各一團結尾。

頭又不自覺的垂落，雷北虹猛的抬起頭，後腦砸在牆壁上，發齣劇烈的聲響。傳來的疼痛帶來了片刻的清醒，帶著些許的希冀，雷北虹看向對鋪。

對鋪的兄弟依舊熟睡，甚至沒有像影視劇里那般為了表現人物未被吵醒的翻身，只是依舊安靜的睡著。

胸腔高高的抬起，然後下沉。

長吐出一口氣，雷北虹扯了扯嘴角。沒有什麼失望，哪怕他現在打開手機搬一台音響來一首浮誇，都不會吵醒對鋪那位熟睡的兄弟，也不會有其他宿舍罵罵咧咧的呵斥他擾民。

「陪著我，來陪我，永遠永遠的陪著我。」

「你明明答應過我永遠不會和我離分。收下我的手、我的發、我的血、我們永遠不分開。」

「我不會忘記，你的雙手是那樣的溫暖有力，我的脖子還殘留著你雙手的觸感。」

耳邊響著似有似無的哀怨之音，聲音輕柔的像是情人在他耳鬢廝磨，但說的卻都是這樣那樣的怨毒之語。

數不清的男性哀嚎聲像是伴奏，陰毒的女音用她甜美的聲音發出怨毒的詛咒。

身子開始貼著牆滑落，只剩下脖頸處還靠著牆壁，雙腿彎曲著踩在床邊的低矮護欄上，上半身癱在床鋪。這樣不會使得耳邊的聲音減小，卻會讓雷北虹舒服一些。

右手在床上隨意的摸索著，很快就抓到了一個頭戴式的藍牙耳機，猶豫了下，雷北虹還是戴上了耳機。

藍牙是一直連著手機，打開音樂軟體，點開了一個特意新建的歌單，裡面都是他所知曉的超大音量的歌曲。

幽怨的女聲被高分貝的音樂稍微掩蓋了下去，但仔細去聽，依然能在帶感的音樂節拍中聽到那耳旁傳來的詛咒。

微微眯起雙眼，連續兩個晚上沒睡過覺，他現在真的很困。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哪怕耳機里那些歌曲震的他耳膜都感到疼痛，可依然無法阻止他陷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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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刺耳的尖叫從耳機中響起，一個又一個男性臨死前的哀嚎此起彼伏，最後又由一個尖銳的女性慘叫聲結尾。天花板不斷的傳來響動，像是多邊形的啞鈴在地面不停滾動著，發出一下又一下的沉悶聲響。

雷北虹的眼睛睜開了些許，又輕輕的閉上。他這時有些後悔沒把宿舍的燈打開，雖然估計這時候這燈也會和以往一樣突然的熄滅。

不過太累了，雷北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擔驚受怕。哪怕耳機中不斷發出刺耳的尖叫哀嚎，他也不想去動手摘下。

看了眼時間。

四點四十。

原來時間過得這麼快嗎。

眼皮不住的下垂著，在雙眼快閉上前，他的右眼好像瞥到一個紅色的影子浮現在身邊。

又要來了嗎？不過能不能讓我多睡一會，多一分鐘也行。

或者，給我以長眠。

帶著這樣的想法，雷北虹失去了意識。

影子來到了雷北虹的身邊，它的身子被床板所分割。胸部及以下全都漂浮在床板的下方，像是專門為了頭部與雷北虹齊平，又像是整個身子被床板卡住，上下不得。

但這個紅色的影子卻是行動自如，引力對它似乎早已沒了作用，物質的接觸也在它的面前不復存在。

很快，雷北虹雙手捧著的手機中，自拍相機上除了他的臉龐外，多出了一個影子。

紅影湊近了些許，還沒對雷北虹做什麼，反而是先看向了自拍相機。

它的右腦似乎像是凹陷了進去，又像是破碎的雞蛋，不停的流出紅色的粘稠液體。這些紅色的粘稠液體順著她的頭髮流淌，使得她雜亂的頭髮黏附在她的臉頰之上，看不清容顏，只能在凌亂的頭髮間隙中看到被血覆蓋的面龐。

紅影沒有反應，只是緩慢的移動著，來到了雷北虹的正面。

它的身形就像穿過床板一樣，穿過了他彎曲的雙腿，低垂著的腦袋上紅色的粘稠液體不斷滴落，卻掉在了雷北虹的腿上，散發出陣陣惡臭。

它停頓了一會，像是在回憶生前所見到的最後一個動作。它緩慢的抬起雙手，不斷的向前。

大拇指穿過了雷北虹低垂著接觸到鎖骨的下巴，卻在他脖頸處接觸。一雙嬌小的手卻環住了雷北虹那相比起來粗壯的脖頸，雙手開始發力，十根纖細的手指此刻如同繩索一般勒進了雷北虹脖頸的皮肉之中。

雷北虹在一陣強烈的窒息感中醒來。

他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脖頸處傳來的巨力，費力的抬起頭，他看到了那穿透了他雙腿的紅影。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這道紅影都會在他每次入睡時都會前來扼住他的咽喉，阻止他的入睡。

這幾日他都是靠著請求同學帶飯度過。

他試過掙扎，試過求生。可無論和誰講述這件事後，對方都會將這事遺忘。他也離不開這個宿舍，無論是門還是窗戶，穿過後都會從原處再度回到這個宿舍。

他無法離開這個宿舍，求助的對象在一瞬間就會忘卻他所訴說的一切。哪怕是用社交軟體交流，發出去的求救信息也會在他的眼前一個字一個字的化成紅色的血液流淌消失。

雷北虹無力的揮動雙手，他也哀求過。為了生存他說出過一切能想到的話語，從哀嚎到咒罵，從懇求到賭咒。他曾允諾會為其報仇平怨找到兇手讓對方復仇，也懇求會為其祭拜供奉逢年過節來增添香火。

可紅影從來不為所動，完全無法交流。後來，在耳邊的哀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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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北虹甚至能聽到自己曾說過的那些話語，對比著其他人為了求生說出的那些不堪的言語，以此苦中作樂。

現在，雷北虹已經沒有什麼話想說，他也說不出任何的話。脖頸處的束縛越來越緊，那雙手像是十根鐵烙一般，灼燒著他的皮膚。

他的眼球開始外凸，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滿了血絲。臉上的青筋不斷的鼓起，他張開口，甚至伸出了舌頭像狗一般試圖吸入一絲新鮮的空氣。可所有吸入的空氣都卡在他的口腔中，一雙纖細的手卡住了他的脖頸不放一絲一毫的空氣通過。

越來越強烈的窒息感讓雷北虹心中的恐懼不斷的強烈，以往差不多這個時候，紅影就會鬆開雙手，在他的驚恐中漸漸淡化消失。可如今看來，這次紅影可能就要帶走他的生命了。

雙手雙腳開始胡亂的動彈、掙扎。他想要掰開那雙扼住自己脖頸的手，他想要踢走那索命的冤魂。

但一切都是徒勞，他無論如何掙扎蹦躂，都無法觸碰到那可怖的紅影。他的雙腿只能穿過紅影踢在空處，他的雙手只能在自己開始凹陷的脖頸處亂抓。他與那紅影的接觸只有那十根鐵索一般的纖細手指與脖頸，其餘都無法觸碰。

雷北虹意識到了這點，他開始搖擺自己的脖頸，試圖靠這唯一的接觸點來獲救。

雷北虹的頭顱和身體不斷的搖擺著，但紅影那十根手指卻牢牢的掐著他的脖頸。甚至雷北虹有種錯覺，哪怕他奮盡一切力量去掙扎，紅影的手指都能固定著他的脖頸靜止在原處。

劇烈的掙扎不僅沒讓他獲得一絲一毫得救的機會，還不斷的消耗著他體內所剩不多的氧氣。

意識開始變得迷迷糊糊，視野里開始出現黑點。雷北虹莫名想起自己這次入睡前好像還有著乾脆解脫的念頭。

有些可笑。

只有真的面臨這一切，才會知道對生的渴望能強烈到什麼程度。自己竟然沒有努力的享受那最後三天的時間，而是在惶恐與不安中躺平，浪費了最後的時光。

胸口濕濕的，不知道是自己流出的唾液還是紅影滴落的濃稠液體，也許兩者都有吧。

紅影的臉此時已經靠的很近，雷北虹模糊的視線可以看到它血痂下蒼白的臉，那雙空洞的眼睛流著淚，而那晶瑩的淚水在滑落眼眶的一刻就化為了鮮紅的血液。不知道這是為了給他帶來更大的驚恐感，還是紅影在模仿自己生前的最後一刻。

腐臭的氣味在他的面前飄蕩，可無論他如何的深呼吸都無法聞到。

是因為被扼住脖頸的他無法呼吸這哪怕帶著腐臭的空氣，還是因為此時他的大腦已經無法將腐臭表達出來了，或者他所謂的深呼吸本就是一個錯覺。

雷北虹不知道。

對面鋪的兄弟聳了聳鼻子，似乎不是很舒服，磨了兩下牙，翻了個身背對著這邊繼續熟睡著。

雷北虹的視野里的黑點已經成了黑斑，艱難的垂下頭。最後一刻，他不是很想去看那張驚悚的面龐。

手機早已經從手中滑落到了床上，掙扎時似乎按到了什麼地方，鎖上了屏。

這時，雷北虹脖頸處感覺一松，紅影鬆開了它的右手！

生的希望突然又充斥了他的心間，下意識的向紅影的右手看去。

紅影的右手高高揚起，似是抓著什麼。

很快，紅影的右手迅速落下。

那是個多邊形啞鈴。

鮮血濺在手機屏幕上，黑暗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現在四點四十三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