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家有冰妻

弄到糧食后，瑪格麗特在洋人面前掙足了臉面。她開始不再鄙視中樞中。歐亞仕也成為軍官們信任之人。軍官們陸續把一些需要和大清國打交道的事情委託他辦。

洋人在大清殺人放火。自己卻幫他們買糧食，中樞中很為自己賣糧食給洋人賺錢添堵。中樞中把李喜子和周禮到，呂良成帶回家交給粟嫂子：「他們三個是我在路上撿來的夥計，你安排他們住下。」

「哎。」粟嫂子連忙答應。

中樞中又對李喜子等人說：「粟嫂子是家裡的管家，你們要聽她的話。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做得好的，以後會有你們好日子過。做得不好就給我滾蛋，咱可沒有閑錢養懶漢。」

「是。」三人忙回答。

粟嫂子邊帶三個瘦小而又機靈的少年進屋邊說：「你們能遇到中爺，真是祖墳冒青煙了。一定要好好乾，要不然餓死都沒有人給你收屍。」

「是。」

生活還要繼續，不賣糧食給洋人，就要另外找活路。中樞中得到有錢，馬上又去市場搜寶，為以後換糧食做準備。中樞中考慮到白雪沒有衣服，在市場上挑了三件七八成新的衣服送給白雪。他帶著衣服去看白雪，白雪還是那樣病怏怏的。

中樞中拿出一件紅色的綢緞襖子遞給白雪：「我找人看日子了，後天就是好日子。這是我給你買的衣裳。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誰知白雪冷冷地說：「我是寡婦改嫁，怎麼能穿紅色的衣服呢？」

「我給你買了三件衣服，你想穿什麼衣服都行，你自個挑。」

白雪看了一眼說：」我不喜歡穿綢緞衣服，家裡面那麼窮，穿的那麼好有什麼用？「

」這些衣服很便宜，還很新，你穿了一定好看。「

」你還是給我扯些布的衣來做衣服吧。「

中樞中說：」你放心好了，我們家窮是暫時的，總有一天你我會買新的綢緞衣服給你穿，你現在就請將就一下。「

白雪聽后把衣服一丟，冷笑道說：」等你能夠買到新的綢緞衣服給我，再說吧。我不願意穿別人的舊衣服，你還是去幫我找些新布來、給我做衣裳。「

中樞中想不到白雪這麼挑剔，很是掃興，耐著性子說：「後天就要成親了，除非你會做衣服。否則找誰做新衣服去」

「我不會」

「你就將就一下吧，這衣服真的不錯。」

「後天來不及，婚期往後推吧。」

「不行啊，歐爺馬上就要離開教會了。他一走，人家不會讓你住在這的，你不嫁過來上哪去就住啊。」

白雪無奈地說：「只此一次，以後我再也不穿別人的舊衣服。」

中樞中洗澡洗頭，又想辦法弄點面和肉，對粟嫂子說:「明天我要成親，你做些餑餑，我請朋友來吃飯，慶賀一番。」

一切妥當后，他就去找歐亞仕。歐亞仕說：「我弄到一些美國國旗，你留著它，萬一英國國旗不管用，你就帶上美國國旗。你要收好，這是個最好的護身符。」

中樞中說：「咱以後不賣糧食給洋人了。這些旗子用不上吧。」

「現在北京城內的老百姓那家不是靠懸挂外國國旗，或者標明此處財產已被某個歐洲人所佔有來保護自己？」

「房主即便張貼了這樣的洋文標誌和懸挂了洋人旗子，也免不了再一次被搶劫。」

「有總比沒有強。」

在大清的京城竟然靠懸挂別國的國旗才能生存，這是什麼世道？中樞中雖然覺得窩囊，也只能默默地接下。說道：「明天是好日子，我要和白雪成親了，明天請你賞光，光臨寒舍吃飯。」

「恭喜你，這樣吧，明天我負責把白雪送過去。你就安心在家裡忙著吧。」

「謝謝!我沒有什麼好忙的，我在北京的親朋好友死的死，散的散。如今京城就只有你這位朋友了。」

「不要老想過去不好事情，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歐亞仕看中樞中還是執意要娶白雪，也就順其自然了。歐亞仕去請瑪格麗特幫忙借馬車，並邀請瑪格麗特參加中樞中的婚禮。

瑪格麗特見過白雪，因為語言不通，沒有過多的交流，她吃驚地說：「你朋友是不是個色鬼，連快死的人都不放過。」

「瑪格麗特，你不能侮辱我的朋友，中樞中先生是個好人，他要幫助白雪小姐活下去。結婚是保護白雪小姐最好的方法。他非常感謝你幫助了白雪，邀請你參加他的婚禮。」

瑪格麗特聳了聳肩膀說：「我對他的婚禮一點也不感興趣。」

瑪格麗特看到歐亞仕很失望又說：「看在你面子上就去參加吧。你看我要送什麼禮物好？」

「謝謝你，你想送什麼禮物就送什麼禮物。越實用越好。」

瑪格麗特借到馬車后，歐亞仕帶瑪格麗特和雪兒來到了中樞中的家裡。

中樞中和粟嫂子忙出來迎接，白雪雖然不施粉黛，素臉朝天，身上穿著一件中樞中買來的七八成新的蘭色綢緞衣服，依然明麗動人。

中樞中先是對歐亞仕，瑪格麗特拱手作揖，感謝他們來參加婚禮：「謝謝你們能賞光，光臨寒舍。」

歐亞仕和瑪格麗特連忙還禮：「恭喜恭喜。」

中樞中對雪兒說：「雪兒，你能活下來，也有粟嫂一份功勞，以後我出門的時候由粟嫂來陪伴你，咱們就是一家人，一起過日子。」

白雪點頭欠身向粟嫂致謝：「謝謝你，粟嫂子。」

粟嫂才緩過神來說：「天下竟有這麼水靈，這麼俊的人兒，我還是頭一回看見呢，大妹子跟大兄弟在一起簡直是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對，地配的一雙啊。大妹子以後有什麼儘管告訴咱。大兄弟，你日後儘管出去幹活掙錢吧，家裡面有我和大妹子呢。」

由於戰亂什麼東西都缺，八國聯軍還在，人心惶惶，只好一切從簡。沒有敲鑼打鼓，也沒有鞭炮齊鳴。親朋好友死的死，逃的逃，除了歐亞仕和瑪格麗特以外，沒有其他客人。外人根本看不出來，中樞中在辦喜事。

歐亞仕為他們主持婚禮，他說：」今天是中樞中先生和白雪小姐結婚的大喜日子。現在是非常時期，只好因陋就簡了。不過儀式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心相愛，中樞中先生你願意娶白雪小姐為妻嗎？「

」我願意。「

」日後無論是幸福，還是痛苦，是健康，還是疾病，是富有，還是貧窮都不棄不離。你能做到嗎？「

」能做到。「

」白雪小姐，你願意嫁給中樞中先生為妻嗎？「

」對不起，歐先生，我和中爺都是大清的子民，我們要舉行的大清的婚禮。「

粟嫂也不解地說：」老天爺啊，我可是頭一次看到這麼拜堂的。人家成親都是講大吉大利的話，歐爺，你也忒年輕了。怎麼凈說些痛苦，疾病，貧窮這些不祥的話來。「

李喜子，呂良成，周禮到也在一邊偷偷發笑。

歐亞仕一臉的尷尬，很慶幸瑪格麗特聽不懂漢語，他很快恢復了常態說：」婚禮的儀式不重要，關鍵是兩人能夠相親相愛。好，現在我宣布，吉時已到，新郎新娘開始拜天地吧，一拜天，二拜地，夫妻對拜。「

等中樞中和白雪拜完天地后，歐亞仕說：」從今往後你們倆結為夫妻。祝你倆早生貴子，百年好合。「

粟嫂子點頭說道：「這才像拜堂成親的樣子。」

歐亞仕又拿出酒肉：「我特地弄了些酒菜來給你們賀喜。大家一起吃吧。」

中樞中待大家坐好后，舉杯對大家說：」如今乃是戰亂時期，咱們都是窮人家，不能備好席面，你們賞臉來參加真是委屈了，還請你們海涵。「

瑪格麗特通過歐亞仕翻譯對中樞中說：」中先生，不必客氣，只要你們夫妻以後相親相愛，一切都會好的，上帝會保佑你們的。「

歐亞仕舉起酒杯對白雪說：」從今開始我們不叫你白雪，該叫你大嫂了，祝你早日養好身體，生個大胖小子。「

雪兒低頭說；」謝謝歐爺。「

大家歡歡喜喜地喝著歐亞仕夫婦帶來的酒菜，吃著餃子。祝福中樞中夫婦新婚大喜。

瑪格麗特看中樞中的婚禮非常簡單，沒有意思，借口還有約會走了。她一走，中樞中和歐亞仕話多了起來。

中國的男人都是先成家后立業的，中樞中再次成家意味著又有一個新的開始。想到從此苦盡甘來，美人入懷，他便與歐亞仕開懷暢飲。

歐亞仕少小離家到美國生活，歷經生活的辛風苦雨。他無論是在美國還是在北京都是孤孤單單，他雖然與洋人走得很近，但由於種族的差異，沒有洋人把他當成朋友。中國人又覺得他是離經叛道的怪人遠離他。他無論是在美國還是在大清都是孤單寂寞的。

他一方面對洋人屠殺自己同胞感到痛心，一方面又恨自己同胞愚昧無知。兩邊不討好的他，倍感壓抑，一直夾住尾巴做人。在中樞中面前，他終於放下面具痛快地喝酒。

歐亞仕發現中樞中不僅是好人而且能幹，於是他提議：「在茫茫人海中，你我天南地北的兩個人竟然能夠在北京相遇，是一種難得的緣分。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乾脆我們來個喜上加喜。結為異姓兄弟如何？」

「太好了，我求之不得。我是個買賣人，你是喝洋墨水的，怕是高攀得起？」

「中爺，你說這話就見外了，我不過是洋人的一條狗罷了。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賤，可是國家都成這樣了，我有什麼辦法？」

「歐爺，別這麼說，現在咱們是賤民，以後咱們一定成為貴人的，我今年二十七歲。你今年貴庚多少？」

「那你是大哥，我今年二十六歲。」

兩人結拜為兄弟后。中樞中問歐亞仕：「你見識廣，你說咱們怎樣才能不受洋人的欺負？」

「學習他們先進之處並超過他們。」

粟嫂子結束孤苦伶仃的生活，重新有了家，還能吃上酒和肉，自然非常高興，她是個知趣之人，看到中樞中和歐亞仕聊得起勁，便拿一些吃的到外邊和新收的幾個夥計一起吃。

李喜子，呂良成和周禮到等人因為遭遇家庭變故，無家可歸。現在能找到吃飯，睡覺的地方。自然很開心。看到粟嫂子來了忙讓坐。大家開心吃起來。

只有白雪不高興：親人屍骨未寒，自己卻為了生存不得不和別人成親了，這很讓她抑鬱寡歡。勉強吃了一些東西，便以身體不舒服為由，進屋休息了。

大家知道她身體弱，也不強留。夜深了，粟嫂子看到中樞中和歐亞仕快醉了，便對中樞中說：「大兄弟，別喝了，今天可是你洞房花燭夜。快進洞房吧。」

中樞中已經開始醉了：「娘們就是啰嗦，咱和歐爺難得在一起痛快喝酒，還沒喝夠呢。」

歐亞仕也醉了：」中爺又不是第一次做新郎，急什麼？」

中樞中的心被刺了一下,哇地吐了：「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少做一次新郎。」

粟嫂子忙說：「大兄弟，你醉了，別喝了。」

「我沒醉，兄弟，咱繼續喝酒。」

「好，喝。我們來個一醉解千愁。」

直喝到兩人倒下才罷，粟嫂子只得把中樞中攙扶進屋休息。她笑道：「雪兒，難得大兄弟高興，你就別介意他喝醉了，早點歇息吧。」

白雪淡淡地說：「我知道。」

等中樞中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了。他睜開眼睛看到白雪呆坐在炕上，不禁柔情蜜意地問：「昨晚，我喝多了，沒弄疼你吧。」

「沒事，我又不是黃花閨女。」

中樞中馬上摟住白雪說：「沒事就好，今晚我們繼續。」

白雪把中樞中推開：「別忘了，我倆都在喪期，我們的親人都在天上看著，你還是節制些。」

中樞中一聽馬上沒有了興緻。可是美人在邊，怎能剋制？白雪被中樞中糾纏不過，只好順從。中樞中發現雪兒就像塊冰，硬邦邦的。既然強扭的瓜不甜，中樞中只好暫時作罷。

這使他又懷念前妻商氏了，商氏熱情，活潑像一團火。兩人在一起親熱時，就像水和奶攪在一起不能分開。

不過就沒關係，中樞中決定了用自己的愛，用自己的溫暖去融化白雪這塊堅冰。中樞中本來就是一個很勤快的人。有了粟嫂的幫忙，他便能騰出手腳，幹活賺錢。

因為雪兒身子不好，中樞中只是買肉給雪兒單獨吃。粟嫂不由得贊道：」大妹子真有福氣，大兄弟一天在外面辛苦賺錢，買了肉自己捨不得吃，全部給大妹子吃了。「

即使中樞中對白雪很好，白雪還是愁容滿面，沉默寡言。她每天像一座雪人一樣美麗而冰冷呆在炕上。她知道中樞中對她好，可是她忘不了自己的前夫，自己的親人的慘死。想到這些，她時不時地流淚滿面。

中樞中不灰心，他相信雪雖然凍成堅冰，只要希望的太陽升起，一切困難之冰都會融化的。

他看到一對翡翠鑲金的耳環非常精緻，買得很便宜，想起白雪耳朵上有三個洞，便買下耳環送給白雪，討她的歡心。

白雪看了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依然冷冷地說：「現在家裡這麼窮，我帶這個不相配，你還是拿它去做本錢來賺錢吧。」

「雪兒，我現在找到門路賺錢了，你放心，我們以後的日子會過得很好的。」

「洋人能一輩子呆在大清？洋人殺了大清多少人？我勸你少和洋人打交道，以免惹禍上身。」

「咱知道，可咱要活下去。你不知道外面有多慘，無家可歸的人到處都是，下去天冷了，還要再死一大批。不知還要死多少人，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活著才有希望。」中樞中無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