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話 水木土之妄
眾人熱鬧了大半天後,已是下午,正要散去,村外忽有馬蹄聲由遠及近,不少弟子出屋來看,卻見來人身穿雪白衣服,顯然是凌霜門入門弟子,那弟子尋望一遭,衝來木瑾、寒泉冽、冷北穆、陳靈玉席前。
木瑾、寒泉冽已知有事發生,忙將弟子引去屋內,若雪、夕然、賀祝、白芳他們也都不安,不一會也都急匆匆進去。
不少弟子見此,也都眉目緊蹙,憂心不已。真人、梁城主放心不下,在弟子的簇擁下,來在屋外關切,真人開口問:「木瑾城主、寒門主,發生什麼事了?」
片刻后,冰雪門眾人出來,眉目間已不見異色,寒泉冽回:「多謝兩位前輩關懷,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只不過極沐寒的入門弟子們擔心這裡的事,因此派人探問。」
「原來如此。」真人如是回道,可他與梁城主都知冷北穆未吐實言,可哪怕二人有所猜測,也不敢明說,此間還有許多弟子在此,恐亂了眾人之心。
寒泉冽道:「我與城主很想與四城五門一道驅逐天魔,可實在有傷在身,恐拖累大家,只好暫回冰目原。」
真人道:「請你們安心休養。我帶你們去白鶴那裡。」說著,真人領寒泉冽、木瑾去了白鶴處。真人這才問:「木瑾城主,寒門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寒泉冽回道:「真人,實在無事,我二人這就去了。」說罷,與木瑾各乘白鶴已在半空。梁徹望著遠去倩影,心中暗道:「等我成了城主,再表愛意,等我。」
真人搖頭一陣,重回席間,抬眼一望,正好看到夕然正在悄聲對若雪說些什麼,雖不能聽到,可隱約看得出是安慰之詞,心內有了計較,與梁城主換了眼色。
於是梁城主起身對眾人道:「真人一直關心木瑾城主、寒門主的傷勢,他又不便常去冰目原看望,因此有意請暮光女神與他二人同回冰目原,好一旁照看,以防傷勢有變。」
真人順著話茬道:「我早有此意,只是不知夕然姑娘可願代勞?」
夕然忙道:「當然願意,我這就去。」
「莫急。」真人望去若雪,再開口道:「寒少城主,你與夕然姑娘形影不離,此事本是冰雪門之事,你也隨著去吧。」
「可我……我……」
梁城主道:「天魔的事,少你一個又有何妨,你去就是了。」他恐小姑娘說漏了嘴,忙打斷了她。
真人道:「暮光女神,他二人之傷,非『水木土之望』不能有效,我先將此功法傳授於你。」
梁城主順勢道:「真人,我等迴避了。」先行離席,四城五門的人見了,也都隨之避開。
眾人剛走,真人鄭重問:「是不是何姑娘的事?」
若雪心情的低沉頓時掩飾不住:「真人老前輩,何師姑……她——她傷情有變……」說著,聲音已近更咽。
真人點了點頭:「你師姑的事我思量多年,也沒任何辦法,我也知道,冰雪門不想因為這事,牽動整個四城五門。可何曉冰因九牧而傷,四城五門怎可不做嘗試就輕言放棄?夕然姑娘身擁生命之力,或許……」
「老前輩,我……我……」夕然本想說她也沒有絲毫辦法,可這句話如何當著若雪的面說出來?
「你儘力就行。上古之戰期間,有一凶獸有種功法,名叫『水木土之妄』,此『妄』非『盼望』之『望』,而是『妄想』之『妄』,我可以傳授給你,若天實不憫人,你們可將何姑娘搬至雪山腳下的寒潭處,然後施展此術,屆時,寒潭周圍的生命之力將會盡皆轉移到何姑娘體內,此術能強行維持她的生機。可此術作為邪惡之力,會蝕人心智,她將無時不刻都要承受折磨,痛苦的活著,直到經脈被侵蝕一空,從此將永遠身不由己。此事關係重大,你二人務必請示木瑾城主和寒門主且二人都同意方可施展,記住沒有?」
二女齊道:「嗯。」
「『水木土之妄』由邪惡水之力『濁水之源』、邪惡木之力「朽木之根」、邪惡土之力「荒土之墟」以及黑暗契約道「兆厄契約」堆砌而成……」於是真人將四種邪惡之力和將契合之法傳給夕然,再三鄭重道:「夕然姑娘,此邪惡之力,事後必須忘卻,以免傷及自身。」
「我會的。」二女別了真人,乘上白鶴急往極沐寒趕去。
回說天上、天相兄弟二人。那日他們從冰目原東北而出,徑上雪山。一路上,因為塵埃熱浪之故,不少樹木已經枯死,每走一程,天上便會施「回天九術」於枯死的樹木上,但其中只有一次成功重生枯木,十數次后,早累得氣喘吁吁。
天相不忍大哥如此受累,便道:「大哥你就不要白費力氣了吧,就算你救活它們,你一走,只要塵埃熱浪還在,它們又會死。」他卻不知天上一有空就練習回天九術,並非只是為了這個。
天上嘆道:「大哥自然也知,可若做不到萬無一失,恐怕將來誤人性命。也只好讓這些無辜樹木受苦一遭。」
「好吧。」
不久后,二人終於到了山腰,天上環視一周,周遭景緻幾乎未變,只是身邊的天相又長大幾歲,忽生感慨:「大哥就是在這睡了十年……」他的話還未說完,天相早接著道:「天相知道,這還是大哥撿到天相的地方。」天上笑道:「天相的記性倒好。」於是陪天相在山腰遊玩,順便找尋瓊山禾。
這日,二人已經找遍山腰以西的任何有草木的地方,可絲毫沒有看到任何與瓊山禾相似的植物,天相不覺有些氣餒:「大哥,怎麼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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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蹤影。」
天上憂道:「是呀,若是找不到,等塵埃漫遍九牧,到時候,五穀收成大減,許多人將會餓死。」
天相頓時也成愁眉苦臉,繼續伏在山路,邊嗅邊爬,可就在這時,他忽然站起身來:「大哥,大哥,你有沒有感覺到?」
「什麼?」
「比土之力更土之力的土之力!」
天上停下尋找,放眼望去雪山下,可塵埃蔽目,他什麼也看不到,凝神感受一番,也是無所獲:「大哥未有察覺。」雖未察覺到土之力,可卻分明感受到雪山腳下風起雲湧,頓時大驚:「是塵天魔的『塵無定常』!」
「天魔在山下做什麼?」
「在與九牧人廝殺,且九牧人形勢大危!」天上已猜得山下情形,思量一番,並無奈何,只好寄希望於「時間長河」。
天上雙手一開,一副畫卷緩緩展開,高約一尺,長約一丈,正是「時間長河」。但見其上仍有一半為烽火覆蓋,荒煙殘焰遍布角落,望之驚心動魄,難以窺得全貌,但依稀可見畫面浩浩遠遠,深邃幽渺,如星河羅布。天上凝神片刻,右手一招,天劍從天相背上飛來手中,接著天劍斜指晨星,那裡點點光芒不斷落下,映在「時間長河」上,竟浮現出方才天相在山間手舞足蹈的畫面,天上再將「時間長河」往後輕推,畫面範圍漸漸變大,雪山腳下的情形也浮現出來,又將「時間長河」往左一劃,畫面開始變幻躍動,過往之事悉現其上。天上凝目細看,將畫面定格於幾日前真人、景勝美救治梁城主的情形,遂運起時間之力,天劍望「時間長河」一掠,那些畫面便飛去雪山腳下。
可天上深恐真人、景勝美二人不能嚇退塵屬天魔,再將天劍斜指晦星,那裡亦有光芒落下,天上又將「時間長河」往右一劃,未來之事竟隨之一一上演,天上如法施為,又將四位門主接應北路的畫面掠去雪山腳下。
一旁的天相看得傻眼:「大哥,這是啥?」
「這叫『時間長河』,顧名思義,能將過去未來之事顯現於上。左划可追溯過往,右划能窺探未來。」
「窺探未來?聽起來大哥好像做賊似的。」
「也差不多,未來之事變化莫測,難窺全貌,不可盡知,因此叫窺探。」
「那當時在飛沙城,大哥怎麼不用它察看二哥下落?」
「飛沙城在天魔域,那裡的塵埃熱浪將會引動時間長河上原本沉寂的天火灰燼,使得時間長河不能顯示一事一物,因而用了也是徒勞。」說罷,天上收起時間長河:「走吧,再接著往東尋找。」
「天相有點餓了。」天相有些不情願了。
「這幾天就先吃點乾糧吧,等過幾天,大哥帶你去極沐寒飽餐一頓。」
「那大哥可說好了。」
兄弟倆又連尋好幾日,可仍不見瓊山禾蹤影,天上只好按照前言,帶天相下雪山,去極沐寒好好歇息。二人從北進城,剛走幾里,就有一間客棧,客棧外有上百隻驢子,幾乎將道路佔滿,二人從旁邊擠進客棧,卻見偌大客棧只有兩桌有人,一桌都是小廝打扮,另一桌端坐一個老太爺,老太爺正道:「我說宋三,我再這樣等下去,恐怕這一趟就會賠本了喲,你快再去給我催催。」
那宋三原是小二名字,宋三忙小跑過來,先為老太爺斟滿茶,這才回:「許老爺,小的剛才已命人去找凌霜門弟子了,只是好像城主府有大事發生,所有入門弟子都聚在城堡下,著急發慌的,也不知是什麼事。」
「難道是天魔要來了?」
「那肯定不是。」
「你怎麼知道?天魔佔領了西冰四郡,若不定他們隨時會殺過來。」
「許老爺你想,若是你們永牧州即將有天魔到來,四玄門第一件要做的是什麼?」
「你說的不錯,極沐寒也一定一樣,先讓百姓撤走,此時城中毫無音訊,怎會是天魔來了,老朽糊塗了。」
正說著,客棧走進二人,都穿雪白衣服,顯然是凌霜門普通的入門弟子,二弟子來在許老爺桌前先行賠禮:「許老爺久等了。」
許老爺忙起身道:「不礙事不礙事。這一趟,共有一百二十隻驢子,可能換三十匹駿馬?」
「可以,凌霜門已將三十匹駿馬放在城外馬廄,許老爺走時趕走就行。這些年,您老奔波於極沐寒與永牧州,這些驢子可真是幫了極沐寒百姓很大忙,拉車磨磨哪樣也離不了它們。」
「哪裡哪裡,讓極地駿馬做這些事豈不大材小用?兩位,來來來,快快快,坐下坐下。」許老爺十分開心,既因買賣已成,又因得了稱讚,再轉身吩咐小二:「宋三,來一壺梅花釀,再做幾樣精美小菜,老夫等要大快朵頤。」
小二連忙走去內廚,恰好路過天上、天相的桌子,天相拽住他道:「小二,我真想給你一個耳朵。」
小二以為這位客官是要「給他一個耳光」,可北地人性情溫和,他仍舊賠笑道:「這……客官,你這說的什麼話?」
「我說……」天相一時也不知怎麼解釋,只好做出他口中的動作來。卻見他雙臂抱胸,撇過臉不看小二,反而半仰著臉斜視一旁。
小二、許老爺、一桌小廝等人看了這等模樣,都哄堂大笑,許老爺道:「這小兄弟倒是風趣喲。你看他這樣子,可不是只能看到他的一個耳朵喲。」原來天相這「給你一個耳朵」的意思就是不理睬他人,不屑一顧,十分鄙視的意思。
天上忙給小二解釋一番:「我這兄弟是嫌棄你許多時候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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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他,他實在餓了,你不要見怪。」
小二道:「應該怪我招待不周。可是誰讓天魔來了呢?這些日子都沒有客商走動了。客棧只有我和我廚子兩人,掌柜和其他小二都修繕水道去了。」
天相這才放過,大人模樣地擺了擺手:「行了行了,知道了,我也要大塊驢,快點去吧!」
聽了此言,小二失色,許老爺、一桌小廝包括方才沒有發笑的兩名弟子都齊齊看來,皆目中含怒,面色很不悅。
天上心道:「九牧有三賢立下的『凡生靈,皆平等,不可互相互相而食』的修身之道,難怪他們變臉。」忙道:「我這兄弟說的是『大快朵頤』,只是他年紀尚小,這才鸚鵡學舌,說錯了話,眾位不要多心。」
天相摸了摸耳朵:「我還以為這打……快……多……一是一道菜來著……」
眾人舒了口氣,許老爺笑道:「小兄弟,這大快朵頤是說要美美吃上一頓,下次可不要說錯了喲。」
「嗯,好,好。」
於是小二進去吩咐廚房,可他剛走,那兩名弟子卻走來桌前,將天上上下端詳一番,道:「這位前輩,您是不是多年前來過極沐寒?」
天上拱手回道:「十年前曾經來過。」
兩名弟子互看一眼,再問:「請恕晚輩無禮,您叫天上?」見天上點頭,二人連忙跪倒在地:「天上大人救命,天上大人救命!」
「你二人有傷?」
「不是我二人,是何師姑,何師姑她傷情有變,城主、寒門主也是一籌莫展!!!」
天上大驚而起:「前面帶路!」兩位弟子連忙起身往外奔去,其情之急,連椅子帶倒都渾如不覺。天相見大哥去了,也沒心思吃飯,「大哥等等天相,等等天相,大哥!」也忙追了出去。
極沐寒城堡下,有七、八十名凌霜入門弟子,或者汲汲皇皇地來回踱走,或者肅穆而立,垂首無言,或者惶惶難安,暗自嘆息。眾弟子不遠外,有四隻白鶴立在那裡,抬頭張望城堡上,好奇那裡為何不時有道力紛涌。
城堡六樓,一間石屋前,若雪、夕然立在那裡,焦急地望著石門后,儘管什麼也看不到,可她們能夠猜到裡面發生著什麼,若雪問:「夕然,要是師姑和二叔的靈寒之力也不能見效,該怎麼辦?」原來木瑾、寒泉冽走在半程,若雪、夕然已追趕上來,四人遂同回極沐寒。方才,四人已看過何曉冰的傷勢,其傷情變化迅疾,讓四人措手不及,幾個時辰中,四人也曾輪番嘗試,可皆毫無作用,此刻,寒泉冽、木瑾雖知機會渺茫,可仍在用「用晦而明」、「瑞雪飄枝」,盼望著,咒語道和靈寒之力能帶來些許奇迹。冰霜之力是水之力融合咒語道而來,寒泉冽自然也懂得咒語道的恢復功法「用晦而明」。
「我……我不知道。」
「可為什麼,為什麼我們的道力不能幫到曉冰師姑?」
「雪姐姐,打傷曉冰前輩的功法很不同,每當生命之力到達經脈斷裂處,就再不能前進,若是強催道力,可能會讓她連今夜都熬不過去。我想縱然是咒語道和靈寒之力,也不會有不同結果。」
「可按傷情的發展速度,我們若不做些什麼,她明天也會……不行,我一定不能讓曉冰師姑有事!」長久的沉默后,若雪心不能甘,決定放手一搏。
若雪鄭重望向夕然:「夕然,若是二叔他們再次失敗,你就用『水土木之妄』吧!」
「可他們會答應嘛?他們連曉冰師姑的消息都不想四城五門知道,怎會答應用邪惡之力嘗試?」
「用生命之力騙過他們。」
「可我現在會的生命之力,都曾經使用過,他們肯定能認出來。」
「還有時間,你再想想有沒有可能騙過他們,實在不行,等他們認出來再說。」
時間又過去一刻,石門忽開,木瑾走了出來。
「師姑,怎麼樣?」若雪問話同時,用眼神詢問夕然。
木瑾閉上石門后,越過若雪、夕然,留背身於兩位晚輩,再將雙眼閉上,這才緩緩擺了擺頭,她的身累心傷無法透過神情或者目光傳出,可僅是這孤清背影,也足以傳出無限灰心絕望。可恰恰這種情愫正暗合生命之力的道義,夕然受此感染,內心驀然湧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道力,忙對若雪示意。
若雪道:「師姑,我們離開西冰前,真人老前輩曾點撥過夕然,並說,如果夕然能夠領悟其理,或許可以一試,方才夕然似乎大有領悟。」
木瑾忽地轉身,走向夕然:「夕然,是真地?」
夕然不敢對視,只「嗯」一聲,便將目光轉投右掌,催生道力,只見掌中聚出一隻身披慶雲的小鳳凰,再一提掌,那小鳳凰飛去木瑾,在她身邊不住游曳——正是她剛才領悟的融合了「生命之舞」和「生命之光」兩種屬性的生命之力「鸞鳳呈祥」。
只是片刻,木瑾就覺溫暖且安詳,可仍覺不夠,問道:「這樣的生命之力功法,就能到達傷處嗎?」
「嗯。」
「不對,不止我和師兄,你不也試過,我們的道力都不能越過斷裂的經脈,這功法既然屬於生命之力,又怎會到達?」
「這……這其實不是生命之力,而是聚合了水、木、土之力以及真人教我的契約道,名叫『水木土之妄』……」夕然不善與人相處,何況騙人,不覺也將功法名字吐露出來。
若雪生恐為師姑察覺,擔心提到了嗓子眼,忙思量著如何圓謊。
可木瑾卻並未覺出不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