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話 因時而動,順風而下(上)
天上、木瑾、寒泉冽見天相將梅花釀一口喝盡,都是一笑:「請。」滿飲一杯。
梅花釀蟄喉而下,天上但覺一股凌寒鑽入肺腑,其寒如卧三尺雪,遍身徹冷,其凜如立萬丈崖,冷風刺骨;又好比孤眠山洞,山洞外大雪紛飛,望之心冷,寒風呼嘯,聽之心寒,呼嘯之風雪,閃入眼內,無須張望,能見萬丈山崖下,冰天雪地中,一株寒梅身披皚皚白雪,孤零零迎立風雪,只此一瞥,過往之酸苦,翻上心頭:本是天地一過客,萬般辛苦是為何?這時,梅花釀融入血脈,化作暖意,好比山洞中燃起柴火,烈火烤炙,渾身暖烘烘一片,又如煦風拂面,和陽高照,幾縷香甜隨之湧進心頭,猛然間,一片茫茫白中,竟有幾點紅色映入眼帘,為凜凜寒冬裝點出些許動人景象,白中透紅里,隱約又見,紅中飄香,暗香浮動,和煦融融,悠遠綿長,與萬般風雪爭個高下,頓時,身之寒不在,心頭變得熾熱,過往美好現在腦海,不禁為這傲寒之梅喝彩不已,渾忘了它也曾幾多凋零。不知不覺,梅花釀分成絲絲縷縷,終成和煦凌寒,四感結伴,酸苦香甜,四韻俱成,酸苦香甜交替,和煦凌寒輪流,重重感覺,絲絲縷縷,深深體味,每一絲都觸摸著你的靈魂。出洞來看,清冷月色下,那株寒梅峭立山崖而獨放,顒望冷月而盛開,寒意依舊襲人,暗香仍舊涌動,始悟萬事萬物有舍才能有得,若一味追尋圓滿之美妙,只能也只會是一場虛幻。
天上沉浸其妙,不覺贊道:「好一個苦寒孤韻,清冷暗香!」
木瑾道:「天上大哥能解梅花釀之味,果是與眾不同。」
一旁的天相轉頭看看大哥,又轉頭看看寒泉冽、木瑾,一時傻了眼,嘟囔道:「木瑾姐姐,給我再倒一杯吧,天相剛才喝得急了,沒有嘗出什麼來。」
木瑾自然樂意,又給天相、天上、寒泉冽各斟一杯,天相這回喝得緩慢,還不時咂咂嘴,可哪怕一杯酒喝到席終,卻不能領悟梅花釀之味。
席間,木瑾、寒泉冽講述了近來西冰之事,天上細細聽罷,始終覺得哪裡不妥,道:「當年從極沐寒逃走的辜斥候竟然已成護法?那血煞血護法去哪了?」
寒泉冽道:「我們推測,天魔護法並非三個,而是四個。」
天上點了點頭,再道:「四城五門齊聚一處,隔閡大減,是美事一樁,可天魔還未退回天魔域,此戰結局還未落定,不可有絲毫大意。」
木瑾道:「我和師兄傷勢也已恢復,正要趕去西冰,天上大哥可願同行。」
天相聽了,可不願大哥犯險:「大哥,你說要帶天相去九嵩山,看看究竟是不是花花草草特別多,所以塵埃欺負不過來。你可不能忘了。」
「大哥不會忘,一有機會,就帶你去。」天上回了弟弟一句,再對木瑾、寒泉冽道:「我也有意結識九牧眾高士,可你們剛說的一件事,讓我心中不安,想要去天魔域莽荒山探個究竟。」
寒泉冽問:「是關於天魔竟有四個護法的事?」
「不錯,天魔護法乃是塵屬天魔、血屬天魔、花屬天魔之首,必定只會有三個,多年來,護法之位都是塵颺、血煞、花不語穩坐,那辜斥候又怎會位列護法?」
木瑾問:「會不會是其中一個護法出了意外?」
「我也這麼認為,可會是誰出了意外?尤其是另一個實力等同於護法的人又會是誰?他藏在暗處,我們不得不防。據我所知,天魔尊長子天傲的實力的確與護法不相上下,此人生性狂傲張揚,絕不甘默默無聞。當年天之殤時,他與我相距不遠,若是他並沒有與我同時跌落九牧,十年前,他應該也會和眾魔一同進入降臨九牧,如今早該惡名遠播,可多年來都沒有聽到他的事迹,所以他必定是與我一同墜落九牧,而後或為九牧人所救,近來終於重傷恢復,因此忽然出現。」
寒泉冽道:「如果是這樣,那的確大有蹊蹺,竟然會有九牧人救下天魔,且多年來從不聲張,這人居心何在?」
木瑾道:「如果九牧中有這樣居心叵測之人,或許就能解釋天魔為何敢傾巢而動。」
「多猜無益,我必須親去一趟莽荒山,以免我們錯估形勢。事不宜遲,木瑾城主,寒門主,再會。」
天相早吃飽喝足,聽要去天魔域,高興得不得了,忙跟著道:「兩位,再會啦!」說罷,已自個往府外走去。
木瑾道:「天上大哥,此去莽荒山路途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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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你們不妨乘白鶴去。」
天上道:「也好。」
於是木瑾、寒泉冽將兩隻白鶴交給天相,送兄弟倆出了府門,又送出極沐寒。等到極沐寒西城外,天相早已牽著兩隻白鶴在幾百米前等候。
天上看了眼弟弟,道:「二位,請回吧。」大踏步望西而去。
送走天上、天相,木瑾、寒泉冽返回極沐寒,剛入城主府,正見若雪衝出屋子,就要駕白鶴而走,夕然隨在身後,大有不能夠追上。二人忙道:「小雪,你要去哪?」
「師姑、二叔,你們回來啦。我這要去找你們呢。」若雪跳下白鶴,急沖沖趕在二人面前,問:「天上大……叔叔呢?」她當然已從夕然那裡知道了天上來過的事。
寒泉冽苦笑道:「什麼大叔叔,叫叔叔就行了。」
「他人呢?夕然不是說他和你們在一起嗎?」
木瑾回道:「去莽荒山了。」
「去那幹嘛?」
「他要去追查天魔護法的事。」
「師姑,你怎麼讓他走了呢?」
木瑾垂下頭,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他要走,我哪能留得下。」這句回答,是回答不錯,可更像在陳述一個無奈的事實。
「小雪不是不讓他走,只是想讓他多待一會。小雪好歹也曾受天上叔叔的恩情,好歹和他相處了那麼長時間,好歹讓我見一見他,再讓他走啊。」
木瑾不知想起什麼,道:「你和他待得時間最長,應該知足了。」
「師姑強詞奪理。」說著,若雪背過身去,隱隱有難過狀。
木瑾詫異之餘,心有不忍,只好騙道:「小雪,雖然你沒能見到你天上叔叔,可你天上叔叔卻看望過你,只是你當時睡得正酣,我們不便叫醒你。」
若雪一下子轉過身來:「天上大……叔叔來看過我?他有沒有對我說什麼?」
「當然說了,說你長大了,懂得照顧別人了。」
若雪自豪道:「當然了,小雪是從他那學的。」
夕然聽得納悶:「雪姐姐,是他教你照顧人?」
若雪也覺出自己說的不清不楚,又解釋道:「夕然,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是說我學習照顧別人,是從照顧他開始的,你不知道,他當時那麼大人了,還是很不會照顧自己啊,那段時間,我就像個端茶倒水的丫頭一樣,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我給他準備的,北地的風土人情,九牧的四城五門,九牧九道什麼的,也都是我給他講的。」一徑給夕然說著她是如何「照顧」天上,最後忍不住還說:「就是我這短髮,也是為了給他解釋九牧不願成家的人,都是頭髮散披,不簪不冠,不挽不髻而剪短的。」
寒泉冽見木瑾聽得入神,大與過往不同,心中有所猜測,便對若雪道:「小雪,明天我們就要回去西冰,你帶夕然姑娘在城中轉轉去吧。」
「好勒。」若雪很是情願的拉著夕然去了。
寒泉冽這才道:「城主,你覺得天上兄弟,為人如何?」
「來歷非凡,容……性格殊俗,急人所急,正大光明。」
「嗯,其實在冰目原外,我們對抗天魔時,天上兄弟一直在附近,若我沒有猜錯,他曾幾度出手,暗中相助,我使出禁咒能夠無事,也是得益於他。」
木瑾聽了這話,先是一怔,接著兩眸一眨,「真地?」
寒泉冽注視了木瑾片刻,才道:「有一句話我本不該問,可思來想去,為兄年齡稍長,想來問問不妨。」
「師兄請問。」
「你的終身之事,你師姐一直掛心。為兄看來,你與天上兄弟,緣分非淺,可他畢竟不屬九牧之人,將來有幸九牧重回清明,恐怕他就會離開,若你不加主動,恐怕真地留他不住,到時無份有緣,徒留嗟嘆。為兄是希望你能留住他的,真心希望。」
木瑾稍有思量,可最終只是回了一句:「師兄,我出身不明,父母都不知道,何況天魔事急,我暫無此意。」
次日,四人吃過早飯,寒泉冽、木瑾先去告別何曉冰父母。
二老正在屋中悶坐,心情頗為複雜,他們已知女兒暫時無事,算不上擔心,可還是不能不擔心,忽見二人齊來,一句話更在喉中,不吐不快,父親何松林道:「泉冽,你可願聽我的話?」
「侄兒願聽。」
「曉冰能不能醒來總不能知,你這樣等下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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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妥。九牧九城傳人不少,可寒氏男丁只你一個了。我和你嬸嬸身子骨本不太好,眼看大限就到,去了泉下,實無顏面對你爹娘。」
何母也對木瑾道:「城主,你年紀也不小了,女人總該找個歸宿的。你自幼而孤,我們雖無修行,可好歹算得上你的長輩,今天,我問你二人一句,你們可要說實話。」
木瑾不能不回:「伯母請問。」
「你兩個也是很般配的,難道互相都沒這個意思?」
「正值天魔之亂,木瑾暫無這個打算。」
寒泉冽道:「叔叔、嬸嬸,我二人確無此意。你們好意,泉冽與城主能夠體會,可泉冽心中只有曉冰一人,城主她也無暇於兒女情長,因此縱是二老好意,我二人絕不能受。」
何母道:「城主一向繁忙,我們做子民的不敢強求,可你呢?曉冰的事,我們肚內清楚,你總不能一直等下去。」
寒泉冽回道:「我和城主、北穆、靈玉自當竭盡全力,四城五門也都在想方設法,若我與曉冰今生真無緣,到時再說不遲。今日來此,是與二老告別,我們要去西冰一趟,你們要照顧好自己。曉冰那裡,我們自會安排人日夜看護。你們想去看得話,隨時便去。」
何父怎能不了解寒泉冽,嘆息一聲,道:「我們老了,說的話也不中用了,想必以後更是。將要入冬了,你們可要穿暖和些才好。」
寒泉冽道:「多謝叔叔嬸嬸挂念,不過近日的冰目原與極沐寒不同,天魔將天魔域的塵埃熱浪驅趕到冰目原,此時冰目原很是不冷。」
「哦?很是不冷?我只聽那些年輕弟子們提起這事,卻不知詳實,此時冰目原可算得上熱?」
「我們修行冰雪之力還好,可對四城五門眾人來說,白日間可熱得不想動彈。」
何母道:「這可真苦了他們……」
何父卻因此想起另一件事來,柱拐杖起身道:「九牧即將入冬,可冰目原氣候炎熱,天時反常,恐不是好事。泉冽、城主,你們還記得天火落下那一年嗎?」
寒泉冽道:「記得。那年初春,天氣炎熱,堪比暑夏。」木瑾也在一旁點頭。
「那一年,正因為天時的反常,沒過幾日,天公作色,忽然就風狂雨暴,冰雹亂落,接連三日風雨交加,那北風颳得起勁,人們躲在屋中,不敢外出,時至今日,想來讓人害怕不能。」
寒泉冽大疑:「北風?」
「是啊,北風,據說原睦邑都受到影響,房屋、樹木都颳倒了無數。」
「北風……北風!」寒泉冽恍然有悟,心內大驚,忙道:「城主,我知道天魔的打算了,快走!叔叔嬸嬸,你們保重!」說罷,閃出屋外,木瑾緊隨其後。見了若雪、夕然,寒泉冽對三人講了天魔要借北風盡奪三牧的事,事急燃眉,四人不敢稍待,寒泉冽與若雪、木瑾與夕然分乘兩隻白鶴,四人急急望西冰馳去。
話不多言,一日一夜后,塵埃席捲冰目原的第二十四天,四人到了西冰,可雖是早晨,眼前卻無一人蹤影。
眼見四顧無人,若雪忙用百獸亦語詢問白鶴:「你們好好嗅嗅,其他白鶴去了哪裡。」
白鶴道:「這個不用嗅,他們去了西北。」原是短短三天,四城五門已將天魔趕至九嵩山東北角。
四人又急忙趕去九嵩山東北角,等到下午,尋到在距離天魔百里距離安營歇息的眾人。陳靈玉與六位英才見了四人回來,都趕上前來,問:「城主,師兄,怎麼樣?」
寒泉冽道:「你師姐暫時不會有事。我們急急來此,是有更大的危機告知大家。」寒泉冽忙將北風一事對真人、梁城主等講了一遍。
聽了此等未曾預料到的天時之亂,北風之禍,真人、梁城主、景城主大覺憂心,一籌莫展,四位門主、郁城主、原城主皺眉不言,無計可施,眾晚輩更是都亂了方寸。此時,夕陽落下,曾經的曙光過了九嵩山,落去天魔域,九牧的夜晚又將降臨。
冷酷的沉默持續了片刻,梁城主終於開口:「這北風定能將平原上盤桓的塵埃吹至良穆都、原睦邑,原來天魔的打算,是要藉此北風之便,兵逼冰目原、良穆都、原睦邑,將攏在塵埃中的三牧盡奪手中。未想天魔對九牧氣候之變化,竟能瞭然於胸,是我疏忽了。」
眾晚輩忍不住問:「梁城主,真人,各位城主、前輩,如今如何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