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草木也知愁 山川競白頭
「嗚、嗚、嗚,咚、咚、咚………。」
伴隨著陣陣鼓角錚鳴,密密麻麻的黑點出現在視野盡頭,緊接著便彷彿翻滾涌動的濃墨,將草木皆霜的巍馬坡團團圍住,令這原本粉妝玉砌的世界瞬間生動起來。
「將軍,敵人營中如此安靜,莫非有詐?」
潘岳聞言舉目遠望,只見劉鯤營內冷冷清清,要不是還有幾處尚未燃盡的火把在寒風中微微抖動,他簡直懷疑自己來錯了地方。
「哼!不管他耍什麼花招,今日終是插翅難逃。」
「陳林、戴勝。」
「末將在。」
「你二人各領一千精騎前去探營,一定要多加謹慎。」
「喏。」
陳林、戴勝齊齊答應一聲,催馬掄刀引兵殺出。
雪原上兩隊人馬宛若兩條狂龍,眨眼間便攪起漫天飛雪衝到巍馬坡前。
「吁。」
陳林、戴勝相視一眼勒住坐騎,兩人一邊小心翼翼引軍前行,一邊警惕的游目四顧。
突然,二人身體一僵,竟不約而同的抬起大刀護在胸前,在陣陣踩踏積雪的異響聲中,劉鯤倒提寶槍出現在轅門以內。
「你,你是什麼人?」
面對戴勝色厲內荏的喝問,劉鯤仰天長嘯。
「哈哈哈,本帥劉鯤,爾等何來?」
隨著劉鯤二字入耳,陳林、戴勝臉色大變,就連二人坐下戰馬也彷彿感受到來自主人內心的懼怕,不由自主的噴著響鼻連連退後。
「吁………吁………吁!」
或許是為了掩飾恐慌,亦或是為了找回顏面,陳林喝阻戰馬後,將手中大刀高高舉起,遙指劉鯤道:「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姓劉的,你的死期到了。」
話音未落,陳立雙腿猛夾馬腹,戰馬吃痛之下撒開四蹄,裹挾著一股狂風直奔劉鯤而去。
面對來將手中揮舞的刀山,劉鯤視若無睹,只等刀光傾瀉的那一刻,他手中火鳳亮銀槍才微微輕顫,眾目睽睽之下寒梅乍現,陳立先是覺得眼前一花,緊接著喉頭刺痛,再然後便是腦海中一片空白。
眼見戰馬馱著陳立屍身賓士而去,戴勝面容蒼白,冷汗涔涔。
「呔!汝是何人?通名受死!」
正自心慌的戴勝驚聞劉鯤一聲霹靂虎吼,竟然嚇得肝膽崩裂,噴血墜亡,其餘眾軍無不駭然。
遠處潘岳見狀怒火中燒,手裡駝龍槍一擺,率領大軍蜂擁而上。
就在潘岳意欲圍殺劉鯤之際,自劉鯤營后又湧出大隊人馬,為首者卧蠶眉,丹鳳眼,口似硃砂鼻懸膽,掌中一對熟銅鐧,遠遠望去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正是江東後起之秀陸聞仲。
再往後瞧旗幡招展,蔽日遮天,隨風飄擺的九龍旗下,一人頭戴束髮紫金冠,身穿大葉龍鱗甲,外罩赭黃袍,胯下一匹逍遙馬,正在馮懣、梅祖等大小將官的保護下往劉鯤營中加速奔來。
「末將潘岳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嗯,起來吧!」
在趙吉略顯怪異的嗓音下,潘岳叩頭謝恩,退到一旁。
白雪皚皚的荒原上,劉鯤單人獨騎直面千軍萬馬毫無懼色。
「呵呵呵,大元帥可還識得故人否?」
劉鯤聞聲凝目細瞧,只見來人五官精緻,膚色白皙,舉手投足間雖然溫文爾雅,卻又隱隱透著一絲脂粉氣。
「原來是八王殿下,劉鯤甲胄在身,不便見禮,殿下勿怪。」
劉鯤話音未落,就聽馮懣在旁厲聲斥責道:「大膽,萬歲早已登基,汝卻仍呼殿下之名,到底是何居心?難道汝不知欺君罔上是夷滅宗族的重罪。」
劉鯤聞言微微一笑,不等他開口反駁,趙吉已搶先說道:「馮將軍無需介意,朕與衡臣乃是多年舊識,只要他願意,怎麼稱呼朕都無關緊要。」
趙吉言畢,竟然輕抖絲韁,徑直往劉鯤所在緩緩而去。
「陛下小心。」
「陛下不可,快護駕。」
面對眾將急聲勸阻,趙吉淺笑著擺了擺手。
「朕與衡臣雖無君臣之禮,卻有故人之情,當年是朕有眼無珠錯失璞玉,今日朕若能得此良才,天下可定矣!」
趙吉言畢,繼續馭馬向前,一直來到劉鯤身前丈許處,才勒住坐騎。
溫暖的陽光下,趙吉望著劉鯤斑白的鬢髮竟有些情難自已。沉默許久后,他才緩緩開口道:「二十年彈指一揮間,你已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我們都變了。」
「是嗎?劉鯤雖已青春不再,可殿下卻風采依然。」
趙吉聞言微微苦笑,他仰頭凝望遠山自言自語道:「當年驚聞父皇傷重賓天,母后抱著我哭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早便懸樑自盡了。當時我還小,不明白母後為什麼那麼狠心,我甚至不止一次的怨過,恨過。後來,叔父登基稱帝,對我呵護備至,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竭力滿足,我一直將他視為父親,視為我最親的親人。」
趙吉話到此處微微一頓,隨後將目光投向劉鯤道:「古往今來,皇權之爭都是最殘酷、最血腥的,兄弟反目、父子相殺,屢見不鮮,如果不是裴老和梅祖等人忠心耿耿,捨命周旋,就算我有十條性命也斷然活不到今時今日。」
「衡臣,朕苦熬苦盼了大半輩子,為了活下去,忍氣吞聲、裝瘋賣傻,甚至……甚至……。」
眼見趙吉雙眸血紅,聲音哽咽,劉鯤眉頭輕皺,不自覺地垂下頭來。
「衡臣,今日拋開你我的身份不談,你摸著良心說一句公道話,朕只不過是想拿回本就該屬於自己的東西,為什麼就這麼難?」
「如果你覺得朕錯了,那麼朕錯在何處?這江山,這天下,本該就是朕的,朕憑什麼要拱手餘人?如果你是朕,你又會怎麼做?」
面對趙吉痛入骨髓的追問,劉鯤竟一時語塞,就在他不知該如何作答之際,趙吉又趁機說道:「衡臣,朕知道你是個有操守的正人君子,可是你的忠心換回了什麼?趙淳父子又是如何對你?眼下大陳烽煙四起,蠻夷肆虐,民不聊生,歸根結底都是兄弟倪牆之禍。常言說得好,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如果朕有幸得衡臣臂助,我大陳必可重現往昔輝煌,到那時放眼九州,誰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