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孫傳庭孫閻王
孫傑猛然將旁邊的火堆踩滅,一丁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什麼聲音?好像是馬叫聲?」
孫傑匍匐在石碑上,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饒命啊!」
不遠處,剛才那個俘虜又開始叫喚。
趙大頂的眼睛中閃過一絲厲光,隨後貓著腰,手持唐橫刀悄咪咪的過去。
「嗯哼!」
一聲悶響過後,趙大頂又提著刀過來。
「解決了?」陳虎問道。
趙大頂點點頭,「半拉腦袋都被俺弄斷了!」
陳虎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噔噔噔!」
黑夜中又有馬蹄聲傳來,聽起來有些模糊。
「大人,聽聲音,距離咱們不遠了。咱們還是先躲躲!」陳虎湊到陳松旁邊,冷靜的說道。
孫傑自然不會拒絕陳虎的做法,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老卒,面對危險時,肯定要比自己這種雛雞好得多。
「老二,你探查前面,老三,你偵查後面,我保護著大人!」
陳虎有條不紊的指揮著趙大頂和梁五。
孫傑沒有節外生枝,在陳虎的保護下,朝著遠去逃遁。
梁五在陳虎保護著孫傑走後,在這裡停留了一段時間。
將這裡的痕迹全都抹除之後,這才悄咪咪的離開。
「追!那伙人就在前面,快追!」
遠處有馬蹄聲和嘈雜的腳步聲傳來,相伴而來的還有十幾個火把。
不多時,五十多個手持武器的壯漢,出現在剛才的戰場上。
黑夜當中,霧氣夾雜著血腥氣味粘的發膩,令人心中發潮。
一個騎著戰馬的百戶官從戰馬上跳下,來到了這些屍體前方。
只一眼,百戶便將腰間的腰刀抽了出來,同時看向周圍的那些士兵,「警戒四周,防止敵人突襲!」
這伙賊人是百戶負責追擊的,眼看著就要追上,現在卻全都成了冰冷的屍體。
「黑夜當中,賊人突然被殺,追擊這伙賊人的官軍只有我一家,恐怕,遇到了黑吃黑!」
百戶皺起了眉頭,旁邊的一個士兵,舉著火把,將這些屍體照亮。
這些屍體的死狀很慘,有相當一部分是被攔腰斬斷或者被人斜劈成兩半。
就算留有全屍的屍體,也基本上都是一招斃命。
那些傷口,基本上集中在要害處,沒有多餘的手續。
「這種霸道的殺伐之術,恐怕只有那些常年老卒才能使出。
而且,他們所使用的武器勢必精良。不然,沒法將人一刀劈成兩半。
襲殺之人絕非普通人,尋常賊人,武器耍的尚不利索,何來此等技藝?
來者,究竟是誰?!」
百戶站直了身子,一臉謹慎的看著四周。
一個手下湊到百戶面前,問道:「大人,這伙賊人被人襲殺,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要不要追擊襲殺之人?!」
百戶非常冷靜的搖了搖頭,「不可,襲殺之人很可能是精兵悍卒,非常人可以對付。
咱們追殺的這伙賊人數量雖然不多,可從咱們發現他們的蹤跡到現在,沒過去多少時辰。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將這些賊人襲殺至此,襲殺之人,數量不會太少。
現在敵情未明,加之深夜,不清楚襲殺之人來歷,萬一為敵,勢必會被敵人分而襲之。此事詭異無常,不可輕舉妄動!」
看了看四周,黑夜之下,霧氣開始加重,瀰漫在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
讓百戶不得不冷靜。
「傳我軍令,所有兵丁,守在原地,不準遠去,不準隨意走動。並將此事報給大人,等候大人前來!」百戶下令道。
幾分鐘后,馬蹄聲又響了起來。
兩個騎士騎著戰馬,朝著西安府方向不斷狂奔。
......
月落至地平線下,日升於東方天空。
一桿「孫」字大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
一個穿著鐵甲的中年人,騎著戰馬,在一隊人數大約為五十人左右的騎兵隊伍拱衛之下,朝著這邊而來。
來將正是如今的陝西巡撫孫傳庭。
孫傳庭,容貌甚偉,儀錶魁偉,身高八尺,能左右騎射,武藝絕倫,代州振武衛人。
他的九世祖孫成,是洪武時期振武衛百戶,祖上都是悍勇猛將。
從他六世祖孫鳳開始,鼓勵子孫後世學文。
雖說孫家後來也中過幾個舉人,但骨子裡的悍勇還在,家傳的武學依然日常操練。
軍鎮之人,民風彪悍,性格豪爽,武藝超群。
和那些普通文官不同,孫傳庭乃是一個武藝絕倫,身材高大的山西大漢。
「吁!」
孫傳庭拽住手中馬韁繩,停在了那處戰場前。
跳下戰馬,孫傳庭龍行虎步,行至戰場前。
戰場上的那些屍體,百戶官一個沒動,全都保持原樣。
「大人,這就是那些屍體,還請大人過目!」
百戶指著這些屍體,看向孫傳庭,「大人,事情是這樣的......」
百戶將昨天晚上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說到最後時,又補充道:「大人,當時天色已晚,下官見這些屍體死狀詭異,所以沒有讓手下追擊!」
「沒有讓士兵追擊是好的,夜色深沉,突然遇到這種事情,謹慎一些總沒有錯!」
沒有那些文官的忌諱,孫傳庭直接蹲在這些屍體前,毫不嫌臟,直接上手翻看。
一刻鐘后,孫傳庭將手上的污垢在地上蹭了蹭,站起,沉聲道:「屍體不是被一刀兩斷就是一擊斃命,這是行伍老卒的看家本事。
當年本官在代州振武衛時,也只有那些常年出關和韃子拼殺的老卒才能做到如此地步,來者不是尋常人!
屍體傷口齊整,整齊嚴密,一刀便是兩斷。能將人一刀兩斷的武器,定為百鍊精鋼。我軍中不曾有如此寶刀!」
「大人,此事,會不會是這樣的?」
一個帶著川音、穿著黑色鐵甲的粗糙漢子從孫傳庭身後走出,也開始翻看這些屍體。
此人便是孫傳庭的副將,名叫羅尚文。
羅尚文,四川敘州府人,本為四川將領,後來得罪了楊嗣昌,被楊嗣昌參劾,崇禎令他戴罪立功。
當時群賊寇西安,曹文詔戰沒,奉洪承疇之命救援。后奉孫傳庭命突襲商雒,斬流寇首領整齊王張胖子。
此人是個戰功赫赫,能力出眾的戰將。
「大人,會不會是高賊殘存的老營人馬?據說,高賊的老營人馬乃是他的保命手段,會不會是高賊的老營所為?!」
羅尚文站了起來,臉上多了不少狐疑。
他說的這話,他自己都不相信,可眼前的屍體實在詭異,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解釋。
「高賊?老營?他所謂的老營,早就被本官打得七零八落。
呵呵,不是本官看不起他,一夥土匪罷了,不事生產之輩,不懂訓練之徒。若是他們能訓練出如此兇悍之徒,本官何以擊敗他?
更別說這種精悍無比的武器了!」孫傳庭搖了搖頭,否定了羅尚文的這個說法。
「標下也覺得這個說法荒唐,可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原因。」羅尚文無奈的搖了搖頭。
孫傳庭一時之間也沒有了主意,來到陝西這麼久,他幾乎將流竄在陝西的賊兵摸得差不多了。
各家的人數、武器裝備,以及大體實力,都有了粗略的了解,沒聽說哪家有如此精悍的士兵和精良的武器。
「大人,有發現!」
一道驚呼聲響起,一個兵丁從遠處而來。
兵丁的背後,正是孫傑當時露宿的荒墳。
兵丁來到孫傳庭面前,抱拳道:「大人,前方有一處荒墳,荒墳邊上不遠處有一具屍體。屍體生前應該被審問過,身上滿是傷痕。荒墳處那裡,好像有人來過的痕迹!」
「好像?軍中軍規不知道嗎?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裡來的好像?」羅尚文呵斥道。
孫傳庭治軍甚嚴,有著嚴厲的規章制度,尤其是在軍情軍報上,不準出現大概、好像、貌似等詞。
「帶本官過去看看!」
孫傳庭沒有糾結這些,直接對著那個兵丁說道。
兵丁急忙帶著孫傳庭朝著荒墳那裡走去。
周圍的兵丁,拱衛著孫傳庭,朝著荒墳而去。
來到荒墳邊上,孫傳庭首先發現了那具被趙大頂弄死的屍體。
這屍體的衣著打扮和剛才的那伙屍體差不多,應該是一夥的。
致命傷是在脖頸處,一刀封喉,半個脖子都快被割下來了。
傷口很齊整,沒有任何茬口。
孫傳庭將手上的血污在地上蹭了蹭,站了起來,皺眉道:「傷口非常齊整,沒有一丁點的茬口,武器精良無比,和剛才的情況幾乎一樣!」
回過神來,孫傳庭又在那個兵丁的帶領下,來到了孫傑當時睡覺的石碑那裡。
這裡的痕迹之前已經被梁五清掃的差不多了,看上去就像是沒人來過一樣。
但是,凡事都會留下蛛絲馬跡。
孫傳庭在軍鎮長大,常年和兵事打交道,懂得的兵事,異常淵厚。
梁五偽裝過的痕迹能騙得了其他人,可卻騙不了他。
「呵呵,怪不得說是好像有人來過。今天站在這裡的是其他人,或許真的會被騙過去,可遇到了本官,呵呵!」
孫傳庭冷笑著,臉上滿是自信。
「此處有人來過,而且還被人故意隱藏了痕迹。使用的手法,乃是邊軍當中最常見的手法。這種手法,本官小時候,在軍鎮兵卒那裡領教過。
看來,來人,定然和邊軍有關。不過,最近朝廷並沒有徵調邊軍。近幾年,邊軍頹敗的厲害,大部分兵卒做了逃兵。
高賊去歲兵敗,雖賊中有不少逃卒,可數量有限。被殺的這伙賊人,身上沒有一丁點財物,被殺之後,也沒有被人翻找的跡象,由此可見,殺人者並不圖財。
估計應該是這夥人發現了什麼,然後被殺人滅口?
不圖財,被虐殺,隱藏的痕迹,邊軍的殺伐之術......」
孫傳庭捋著下巴上的鬍子,目光開始深邃。
「若是本官猜的沒錯的話,殺這些賊兵的人,應該是邊軍的逃卒。朝廷九邊重鎮,延綏鎮距離此處最近,來者,應該是延綏鎮的逃卒。
不過,一夥逃卒,為什麼會來這裡?邊軍,逃卒?」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孫傳庭,他很快就將事情分析的七七八八,只是,他還是想不明白這裡面的原因。
根據他的經驗來看,要是邊軍出了逃卒,除了那些從賊的之外,大部分會隱瞞自己的身份。
就算萬不得已而殺人,也會隱藏殺人的手法,而不像是這般,直接將屍體暴露在外,毫不遮掩。
「邊軍造反?不像,往年邊軍作亂,只是為了軍餉,主要以鬧事為主,什麼事都是在明面上,而不會是今天這樣。
既然不是造反,那又是為何?從賊?周邊的賊子被我摸得差不多了,沒聽說哪家有如此厲害的人物。」
孫傳庭進入了死胡同,實在是不理解這裡面的原因。
想了大半天,實在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看向身邊的羅尚文,命令道:「傳本官軍令,今天之事,不準外傳,違者軍法處置。
將那幾具屍體就地掩埋,同時派遣夜不收,以此地為中心,方圓五十里之內,嚴密搜索,什麼都不要放過。對了,著重搜查北邊。南邊是西安府,是重兵把守之地,稍有風吹草動便可知曉。
這夥人只要不是蠢貨,就不會大大咧咧的去西安府!」
......
孫傑被陳虎背著,在關中平原上不斷的狂奔。
他們的目標,正是南邊的西安府。
孫傑並不知道自己這些人的所作所為會引起孫傳庭如此重視,他只是為了自己心中最初的那個想法從而去西安府。沒想到,卻是歪打正著。
孫傑本來是自己跑的,可跑了一陣,實在跑不動了,在陳虎的再三要求之下,才同意被陳虎背著。
別說,陳虎雖然瘦,但跑步的本事確實厲害。
他讓趙大頂和梁五將他的那把陌刀拿著,他背著孫傑狂奔在地上,速度一點也不慢。
「你這跑步的本事,倒是厲害啊!」陳虎背上的孫傑,開口說道。
「大人,當年薩爾滸兵敗時,小人是一路從薩爾滸跑回延綏鎮的。這可是保命的本事,當然厲害了。
當年我從軍時,我爹就說過,當兵吃皇糧,最重要的不是殺敵的本事,而是保命的本事。要是命都保不住,立下再多的功勞也是白費,也只是便宜了別人。
我的這兩個兄弟,當年和我一起從薩爾滸跑回來。說句難聽的,只要我們哥三想逃命,尋常人別想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