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四、時靈不靈
卓立男日夜陪在孔立強的身邊,武善堂則去茂林飯店辭了工。連著兩天過後,孔立強終於睜得開眼睛了,且能說一些簡短的話語。
卓立男見孔立強眨巴著眼睛,只是他的眼神失去了往昔的光芒,顯得有些渾濁而又獃滯,心頭不覺感到格外的難過,把孔立強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忍著心頭的疼痛問:「立強,我是誰?你還記得我嗎?」
孔立強頭痛欲裂:「嗯!」他的頭內留著子彈,頭緒時而清醒,時而胡亂,隱隱認得卓立男,卻怎麼也想不起她的名字來。
卓立男神情凝望著孔立強,臉上蕩漾著幸福的喜悅,說:「謝天謝地,你還記得我。」儘管這麼說,但孔立強的神情明擺著,誰也騙不了。於是,她接著滿含期待地問:「我是誰?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我倒是記得,你還答應過我什麼哩!」
孔立強想呀想,一時間沒有回答。
卓立男陪著小心,試著催促道:「你倒是說呀?我叫什麼?是你的什麼人?」
過了一會,孔立強說:「記得。」
「啊?想起來啦?」
「船上,開槍了。」
卓立男一驚,忙問:「你在說什麼?你都記住了什麼呀?」
也許,卓立男站在小船甲板上朝孔立強的開槍的記憶太深,他已把那聲槍響深深地刻在血脈中。所以,孔立強注視著天花板,慢慢地說:「你……要殺我!」
往日的好,孔立強不記得了,卓立男恰是那最不願回首的不堪場面,他倒記得!卓立男痛苦地叫了聲:「天吶!立強,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孔立強無神的目光,無辜地看著卓立男,頭似乎更痛了,一陣緊似一陣,疼得他皺成了劍川眉。
卓立男的心,頓時間沉入到了谷底,忍不住輕聲抽泣起來,說:「立強,你為什麼要這樣待我!你不會知道,我當時有多難過……」不願觸及的往事,卻在孔立強死去活來后說了出來,她的心碎了。
武善堂和肖醫生聽到了卓立男輕微的哭聲,以為孔立強的狀況出現的變化。雙雙闖進來問:「他怎麼啦?」
卓立男擦了擦眼睛,嘆著氣說:「他還是那樣!是我心煩……」她不願告訴肖醫生自己曾經朝孔立強開槍的事,話到嘴邊連忙轉移話題,「家父病重,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可他現在這樣子,叫我怎麼辦!」
肖醫生受之誤導,理解她的心情,說:「難為你了,一個是生你養你的親人,一個肝膽相照的愛人,假如落在我身上,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孔立強聽得到他們說話,只是頭痛的厲害,腦子裡一片混沌,閉上了眼睛,使出全身的力氣抬起手,伸出食指朝門口指著。
此舉,在卓立男看來,分明是要趕走她的意思。
卓立男誤會了孔立強的意思,不覺悲從中來,趴在孔立強的手臂上痛哭起來。肖醫生見狀,連忙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要不這樣,你先回醫院吧,這裡由我吶!」
武善堂也說:「卓姐,這裡交給我,你放心。」
卓立男心裡的苦說不出口,哭得更加傷心了。
就在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武善堂和肖醫生去開門,是浦成來了。
浦成一臉的焦急,開口就問:「孔立強怎麼樣了?」
肖醫生搖搖頭說:「不好!」武善堂不待提醒,再次外出警戒。
浦成疾步走進房間,卓立男聽見聲音,連忙直起腰擦乾了眼淚,
剛想打招呼,浦成擺擺手,附身看了看孔立強,輕聲叫道:「孔立強,孔立強……」
孔立強聽見叫聲,慢慢睜開了眼睛,卻是一臉的茫然。
浦成抬頭看向卓立男和肖醫生,嘴巴張成O型,沒有發出聲音。卓立男和肖醫生看懂了浦成想問的話,均微微搖頭。
浦成再次附身輕聲問道:「孔立強,你認得我嗎?」
孔立強艱難地問:「你是?」
浦成一拍自己的腦瓜,驚訝地說:「怎麼會這樣的?是失憶了嗎?」
肖醫生說:「頭部的子彈沒有取出來,失憶是很有可能的,能夠保住一條命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浦成長長地嘆了口氣:「唉……」
卓立男問道:「你急著來是不是有事?」
浦成點頭道:「是有事!卓立男同志,你要堅強……」
卓立男聞言,心驚肉跳般地拉住浦成的手臂,忙問:「是不是家父……」
浦成再次點頭道:「令尊的時日不多了,他在喊你的名字。」
卓立男頓時失力,搖搖欲墜:「這可咋辦呀!」
「你先去醫院陪令尊,這裡交給肖醫生。」浦成堅定地說。
肖醫生連忙對卓立男說:「你趕緊去吧!不要讓你父親帶著遺憾走。你放心,我會照看好孔立強的。」
卓立男朝浦成問道:「我哥呢?」
浦成說:「你哥接到緊急任務,已經趕去北平了。你去吧!車在外面等你啦!」
孔立強強忍頭痛,聽到這裡,拉著卓立男的衣袖晃了晃,說:「去……吧!走……」
浦成一聽一見之下,詫異地說了一句:「咦!他聽懂了我們說的話。」
卓立男說:「立強又不是傻瓜,怎會聽不懂!我不相信他失憶!」她說這話時,看見孔立強的眼角有白色分泌物,「我幫他擦把臉再走。」
肖醫生說:「你趕緊走吧!我會幫孔立強同志洗臉的。」
卓立男堅持道:「再急也不急於一時半刻,我來吧!你已經照顧了他這麼多天,立強的性格脾氣我了解,他會過意不去的。我幫他洗把臉就走,到時看家父的情況,嗯……或者我乾脆把立強接到醫院去。反正家父的一個人住一間病房,平常除了醫生和護士,沒有閑雜人進出,應該是安全的。」邊說邊打來一碰冷水,擰乾毛巾幫孔立強洗臉。
浦成說:「這件事我們早就商量過,風險太大。」頓了頓,「立男,我一直沒有跟你詳細介紹肖醫生的情況。其實,肖醫生跟你哥是同學,是她安排你去了洪恩醫院。我說這話的意思是,肖醫生在醫院的人頭熟,安排孔立強去醫院養傷不成問題,就怕被嚴青他們發現了,那就糟了,會連累一大批人。」
浦成在說這話時,孔立強的額頭上被冷毛巾擦過,頓感一片清涼,頭痛因而一下子減輕了幾分,手上的勁力頓生,不覺抬手按住了卓立男的手,把冷毛巾壓在了他的額頭上。
卓立男這道孔立強不捨得自己離開,眼睛一酸,淚水又不可控地流了出來。
浦成見狀,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不要難過,孔立強他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正在商量,為了安全,準備把孔立強同志轉移出去。」
這時,孔立強的頭痛好轉了許多,思路也清晰了許多,輕聲叫了聲:「立男!」
卓立男連忙答應道:「哎!我在吶!我去去就來,這次絕對不會丟下你不管了。」
肖醫生聽不懂卓立男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禁不住看向浦成,浦成也是一臉的茫然,卻對著孔立強說道:「你放心,我們都在你的身邊,你安心養傷吧!」
孔立強說:「不要管我,爸爸要緊。」
卓立男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
孔立強說:「快去吧!」
浦成驚奇不已,對著肖醫生說:「他的腦子是好的!」
肖醫生一臉沉重地說:「時靈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