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幻夢
突生的異變使得王臨不由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
當他站穩身子,再次抬頭。
便見一縷縷幽深的濃鬱黑氣自杜童脊背之上滲出,成煙直而聚,雖風吹之不斜,似是有詭秘與怪異於其中醞釀。
自己竟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王臨因從小到大所聽聞過的各種鬼怪話本中的描寫,先入為主的便篤定了那筆仙惡靈只能在太陽完全落山,夜晚降臨之際現身。
卻不曾想,在這方現世之中,鬼怪只要願意,便可先行破開現世規則的束縛,提前驚擾人間。
那麼,現在就引頸受戮、束手待斃?
不!去tmd!老子都死兩次了,還能怕你一個只死過一次的小鬼?!
老子比你官大,你該給老子下跪!
王臨腦中似是開了個油醬鋪,憤怒、恐懼、興奮一齊響,全打翻;卻最後都流落至一個方向——要我死可以,你先拿命來填!
他腳足再度猛然踏地,身如箭矢,直指被黑色狼煙壓彎了脊樑的杜童。
「負隅頑抗……垂死掙扎!」
杜童臉上狂熱不減絲毫,他面頰凹陷,整個身子都在一瞬間內變得更為枯瘦,彷彿生機皆被那團霧氣所汲取。
而懸浮在他身體之上那團黑煙,以這極速迅猛的姿態,已是還差絲毫便要凝成實質,藉此破殼生鬼。
不……還來得及!
王臨餘光撇向那團黑煙,在杜童所言最後一個字落下之時,他也到達了對方的身前。
王臨一記毫無保留的重拳揮出,直直落向了那張如同惡鬼的面容之上。
杜童那具變得乾瘦的身體,竟直接被這一記重拳打得飛離暴退,在將身後那扇樓棟出入的玻璃門撞倒、撞碎之後,去勢才得以暫緩。
杜童臉上血肉模糊,難辨面容本相;玻璃散落滿地,胭脂色的夕陽穿過,使之宛如一塊塊妖艷的腥紅晶鑽。
結束了嗎?
王臨本就布滿汗漬的身體之上,再生一層冷汗。
他先是謹慎靠近,注視起癱倒在地的杜童,然後又回頭看向了天上那團黑色霧氣。
前者似乎真的就此昏迷,已然失去意識;而後者則彷彿由於主人的缺失,先是變得暴躁左右晃動,然後便在一聲無力的哀吼后,如同被抽絲剝繭般緩緩消散於虛無。
危機,好像已經被自己解除了。
王臨低頭看向自己握緊的拳頭,面容之上全無欣喜,反而是眉頭緊鎖。
這一切似乎都太過順利,順利到了近乎於反常的地步。
好比,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可他方才那一拳卻並沒有一點落在了實處的受力感。
難道說,自己的力量已經強大到了舉重若輕的程度,以至於擊飛一個成年人都不費吹灰之力?
「是不是很有趣?」
忽地,一道令王臨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自他后耳處響起。
王臨汗毛豎起,脊樑發冷。
他再度猛然回身,只見背後空無人影,而那原本該倒在一片破碎玻璃中的杜童也是消失不見。
「你在看哪呢?」
如同鬼魅的身影,訴說著飄渺不定的魔音,又一次遊動出現在了他的身側。
這次王臨不再觀望,初聞其聲,便已轉身一拳乾脆揮出。
空氣震蕩暴鳴,這一拳雖是擊中,但卻仍是落空,依舊不過虛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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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說了,現在是屬於我的世界。」
這一次,杜童出現在了王臨最初出現的地方。
王臨循聲望去,他有著滿腔憤怒,卻於此刻無處釋放。
對方在戲耍他。
先讓自己看到鬼怪需要蓄時蓄力,才可現世的假象,以此激起他最後的反抗之心,然後以絕對碾壓的姿態將之熄滅。
可惡!
王臨似乎真的就此心灰意冷,再度陷入了不安的茫然之中。
他經過少許遲疑,在長嘆了一口氣后,便直接坐在了杜童原本坐的地方。
以逢魔之時為時間節點,自己與杜童獵人與獵物的身份便已轉換。
正如此時,二人異地而處,腳下所立之地恰好成了一個輪迴。
「這裡應該並非現實,而是某種幻術和夢境吧?」
王臨憤怒退去,重新鎮定了下來。
杜童和筆仙都不該這麼強,昨晚他真切見識過對方的實力。
哪怕連殺兩人之後對方或許有所異變,可不要忘了此時只是黃昏,而不是真正的夜晚。
但如果此地只是對方由幻術所復刻出的現實場景,那便可說的通了。
「你猜到又能如何?」
杜童見對方點破了自己的手段,雖是有些驚奇,但卻也並未失去陣腳。
「所以我要死了,對嗎?」
王臨對著眼前那道不知是不是虛影的杜童自嘲一笑。情報的不足是致命的,制勝的時機也一瞬即逝。
他眼前的是一個完整的超凡者,而並非只是一個體魄或者智力更加強大的普通人。
階層的差異,使得自己甚至無法傷害到對方。
「這樣就要放棄了嗎?看來,你也不過如此。」
杜童臉上透露出遺憾的神情,他以極盡嘲諷的方式,目光直指王臨,開口說道。
自己可是還沒玩夠呢。
王臨全似沒有聽到對方的挖苦一般,接著說道:「所以,你設局殺我和代瑤瑤的動機到底是什麼……我們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世界上只有貓和貓做朋友的事,沒有貓和老鼠做朋友的事,不是嗎?」
杜童輕蔑一笑。
「哦?難道不是因為作為朋友的我,處處比你領先一步,令你嫉妒?」
王臨臉上忽地生出挑釁,他看著對方逐漸變得陰沉的面容,繼續說道:「難道不是因為你所喜歡的代瑤瑤,因為喜歡我而拒絕了你,讓你失落嗎?
嘖,你還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垃圾啊。」
嫉妒成仇、由愛生恨,多麼狗血,又多麼的貼合現實。
「呵呵,想用這種方式換來早些解脫嗎?」
杜童面容陰沉似水,其上自負與膨脹皆去,顯然戲耍玩鬧的心情已是全無,他咬牙切齒道:「那我就成全你!」
王臨身子緊繃如弓,卻是暗自蓄勢待發。
他先行示弱,又以激將法刺激杜童,為的就是此刻,與其被對方戲耍力竭而亡,不如將其惹怒,換來一次出其不意的正面相搏的機會,哪怕凶多吉少。
然而變化總比計劃更快。
驀然間,杜童面容再變,微微皺起了眉頭。
嗯?奇怪,有人動了他的肉身。
隨後。
杜童竟就此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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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得王臨打算完全落空,而自他背後生出了一道新的人影——一道長發拖在了地上,難見面容,只依稀可見穿著的人影。
天地寂寥。
杜童自轉身之後,竟真的不見了蹤影。
使得此間,只剩筆仙惡靈本尊和鬥志被消磨的王臨,一鬼一人罷了。
……
「看來真的是杜童這小子了。」
站於遠處的李泉,看著眼前的場景,那張本透著溫潤意味的臉龐,此時寫滿了冷冽。
從他的視角來看,是二人見面,然後杜童背後生出惡靈,隨即二人陷入僵持,再不動彈。
顯然是以惡靈輔助,施展了幻術;
值得一提的是,杜童在藉助惡靈將王臨拖入幻術之時,還施展出了先前李泉和青年隱蔽身形所用,名為「帳」的咒力使用技巧。
這或許代表著,杜童有很大可能是被極端的咒術師組織發現並引導,才走到了今天這步。
「雖然弱的可憐,但這小子對自己還真夠狠的,居然將鬼養在了脊骨之內,難怪上午時我沒能看出。」
依舊裝扮成警察的青年嘖嘖稱奇。
人身的第三節腰椎臨近道教內丹派所言藏精之府的下丹田,而古籍中一般所說意守丹田,皆是指意守下丹田。
可以粗略的認為,下丹田在三丹田中,和人體生命活動的關係最為密切。
在臨近此處的第三節腰椎養鬼,簡直是將半條命交給了惡靈,對方稍有暴動,便是橫死的下場。
只能說膽子實在太大,青年活了近二十年,都不曾見過這樣的猛人。
「動身嗎?」
青年又望向李泉,循聲問道。
此時真相已然揭開,若還造成了不必要的傷亡,那便是他們最大的失責。
「動身。」
李泉默默頷首,不再觀望,直接動身暴起。
青年見此,亦是應身而動。
旋即。
方才從幻術中醒轉的杜童,便看到自己面前有著一張大臉,正眯眼盯著他。
上午的警察……不對,這傢伙為什麼會在這裡?
而且自己明明使用了老師所教的障眼法,他為什麼好像還能看到自己?
「因為我的咒力在你之上啊。」
青年似乎看穿了杜童的想法,玩味笑道。
「咒力?……不可能!擁有著神力的天命之人,有我一個就夠了!」
杜童眼含殺機,似乎因此被觸動內心,咒力涌動,從兜中抽出刀來,直接划向了青年。
「井底之蛙。沒用的,我比你想象的更強。」
青年竟是僅以雙指便夾住了對方襲來的匕首,他面色一正,用以一種近乎威脅的語氣說道:「所以,現在敕令那個小鬼放開你的朋友吧。」
「想都不要想,大不了一起死!」
杜童原本心中塑造起不久世界觀瀕臨破碎,他滿面猙獰,再度一拳揮出,這次指向的卻不是青年,而是自己的額頭。
青年終究經驗不足,未曾預料到這一拳杜童竟會擊向自己,便只得眼見對方就此昏迷。
他連忙看向王臨身邊的李泉,卻見對方也只是搖了搖頭。
青年如遭雷殛,若不是他為了表現直指杜童,使得更有經驗的李泉避讓,怎可能發生這種事。
自己闖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