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七 她不願意
辛格爾德宮再次升騰於空。
眾人皆知今日是新帝婚禮慶典,無數民眾從家中蜂擁而出。
街道之上花團錦簇,人們載歌載舞,另有飛龍銜彩帶環繞歡慶,單論排場和花費的錢財,凱拉爾斯的這一場婚禮跟在月余前的龍王祭之上。
彷彿有意彰顯舊王已逝,新王登基,凌駕於舊王之上的氣派。
與龍王祭另有不同的是,大街小巷中,一個個早已備好的巨大屏幕立於商業街最顯眼的各個招牌上,伴隨著一聲清吟,屏幕上顯露出高空俯瞰實時拍攝的皇宮景象。
隨著鏡頭切換,民眾們的目光不由得被兩位盛裝打扮的妃后吸引,歡呼聲冠絕整座帝都。
凱拉爾斯尚未出場,然而不管是其讓軍隊參與慶典的氣派豪邁,還是與皇家魔法學院聯合展露出的新技術,亦或者是節日慶典送予民眾的禮物,此間種種,都讓人們對他心生好感。
……
「月先生呢!?」
魯道夫家所屬的席位,現任家主,亦即盧娜之父霍爾斯·魯道夫正四處問詢。
昨日李永重傷脫逃不久后,便到了魯道夫家產業所屬的旅館與他們會合。
當時的李永面色慘白,彷彿生了場大病,但魯道夫家的人並未仔細過問,而是以客卿身份讓李永一同參與婚禮儀式。
魯道夫家此次前來參加婚禮的隊伍不可謂不大,不僅當家家主親自到來,連上代家主帝國右手卡地亞羅亦登上了皇宮。
然而就在眾人落座星環區域屬於魯道夫家的座位,婚禮即將開始之際,這位家族新客卿「月與海」卻不見了蹤跡。
霍爾斯四處詢問,也只得到一親衛最後看到其人時,對方「初次來此稍微逛逛」的留言。
隨便閑逛本身沒什麼。
可一旦李永在這過程中鬧出了什麼事,又或者與人有什麼糾紛,這一切卻要算在魯道夫家頭上。
這沒由來多出的事端令霍爾斯心中有些煩躁,可對方與自家父親相談甚歡、平輩相交,他這個做小輩的也沒法說什麼,只能做好安心擦屁股的心理準備。
他吩咐了幾位親衛尋找李永,隨即將目光放在了早早於星天邊緣靜靜等候皇帝駕臨的女兒,神情複雜。
知女莫若父,霍爾斯清楚盧娜性情。
這對其他貴族女性而言是無上榮耀的婚禮,對女兒而言卻是加身的苦難。
作為魯道夫家當家的他威風八面,可在皇帝的威嚴面前,亦與普通人無異。
不論家族黨派爭奪,在此之前,無法保護女兒這件事更令他痛苦自責,無法像已經認定新帝的其他家族成員一樣為女兒獻上衷心祝福。
他正凝望著女兒身著婚紗的背影,忽然之間,毫無徵兆的,天地陷入了絕對的黑暗之中。
短暫的寧靜后,驚惶的喧囂從各個地方響起。
浩大的聲勢若海嘯一般。
這樣恐怖的聲浪,令霍爾斯猛然驚覺。
就像他猜想的那樣,此時此刻,不止是辛格爾德宮,整個帝都聖羅倫斯城都陷入了一致的黑暗。
帝都範圍之內,唯有黃金位階之上的強者明了發生了什麼,一個個面色凝重無比。
「這是一個小小的玩笑,請諸位不必驚慌。」
一個清朗自信的聲音在整個帝都響徹,聲音無比清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而後,在無限的黑暗之中,帝都的安置在大街小巷的每一個巨大屏幕上,亮起了光。
屏幕之中,凱拉爾斯身披白底白金邊長袍,金色的長發肆意飛舞,光芒凝聚加身,宛若天神下凡。
這一刻,他即是世界的中心。
喧鬧之聲歸於沉寂,無論是帝都之中透過屏幕看到他容姿的民眾,還是在隕星庭院最近距離直面這如神靈般的皇帝君臨的諸多貴族,他們都無法剋制心中的震動。
即便明知這是凱拉爾斯刻意宣揚自身權威的舉措,依舊不能不動搖。
星光凝聚成台階,凱拉爾斯一步凝一階,緩慢而又雍容自在地朝上空走去。
踏。
踏…
踏……
腳步聲如天地之音在眾人耳中回蕩。
那以光芒凝聚的階梯,彷彿就是神靈的登神長梯。
終於,光芒階梯一個個消失,在頂點的位置,凱拉爾斯以法則之力凝聚出一巍峨皇座,從容落座。
現場直觀的貴族們已經回過意來。
凱拉爾斯最初現身之地,正是與新娘相對的星天邊界的另一端。
如今他一步一階,往星天高處而去,早已越過舊帝塞菲洛德最高席位。
曾經星天以皇帝、公爵、侯爵、伯爵、星隕角斗場劃分出五層,極高之處不過數十米。
凱拉爾斯卻將這個高度升升拉高到了百米,獨立一層,居於皇帝權威之上,俯瞰眾生。
黑暗散去,眾人恍若大夢驚覺,一個個留下冷汗的同時,又有種目睹神話的與有榮焉。
即便以大公為首的尚未臣服凱拉爾斯的一干人等,亦不免有些挫敗。
或是哀嘆,或是失神,或是捏緊拳頭……
那完全展開之下將整個帝都都籠罩的聖域,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嘆服、色變。
無需正面廝殺一場,只是這一手,便將絕大多數人的信心打擊到崩潰。
顯而易見,距離那篡位之日僅僅過去一個多月時間,凱拉爾斯已經進化到他們望塵莫及的地步。
在場之中,明面上具備聖者戰力的教皇與大賢者都一臉挫敗之色,顯然凱拉爾斯展露出的強大已經輕輕鬆鬆將他們超越。
如果那一日的刺殺不過驚鴻一瞥,難以評估凱拉爾斯的實力,這一日,便是絕對力量的碾壓。
黑暗散去,領域卻依舊籠罩帝都。
凱拉爾斯言說剛才的玩樂之舉驚擾了大家,便在領域之中凝聚星光無數,又或將星光化作巨龍、怪物,與民同樂。
原本對凱拉爾斯仍感到有些許陌生的民眾們,此刻對這位新帝的認可程度都是直線上升。
位置越高,想要收攏人心便越發簡單。
凱拉爾斯在展現出改天換地的偉力之後,再表露出親民的態度,民眾便一個個都像打了雞血似的振奮起來,真正融入到節日慶典中。
原本只是「迫於無奈」不得不成為凱拉爾斯助力的教皇在目睹其實力之後,終於收心。
聖歌開始詠唱,而他本人則如一介主持婚禮的普通神父,落於新娘面前,沉聲祝詞。
祝詞的最後,他的目光柔和下來,就像一個看待家族晚輩的慈眉善目的老人般,溫聲問道:「你們願意以陛下為尊,以陛下的心愿為一切旨意,獻上忠誠與貞潔的靈魂,永生永世不離棄嗎?」
這是完全單方面的契約之詞,卻沒有任何人提出批判異議。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米拉面色潮紅,迫不期待地跪俯答應:「我願意!」
在米拉完成誓言之詞后,無數的目光理所當然落在了另一位新娘身上。
當注目的人數達到一定程度,目光便如同實質的壓力,壓得盧娜喘不過氣來。
在直面凱拉爾斯的偉力之後,不久前盧娜心中剛剛升起的一絲冀望亦如火花消散。
她甚至覺得那一切根本不過是自己隨意臆測的不切實際幻想。
是了,一定是她太累了才產生了這樣的幻想。
李永已經死了,死在了深淵通路的崩潰之中。
就算僥倖活下來,又怎麼可能這麼快趕來這裡?
最重要的是,怎麼可能有人能敵得過這宛若神靈化身般的男人?
怎麼可能有人敢冒大不韙試圖觸怒這不可匹敵的存在!?
若凱拉爾斯是神靈,這辛格爾德宮便是神居之所。
在凱拉爾斯展露實力之後,在場之中,恐怕超過三分之二的人都已徹底臣服。
凱拉爾斯的實力深不可測自不用說,其麾下騎士、親衛的力量都難以揣測。
萬眾矚目之下,這是何等天羅地網?
就算李永真地來了,若是現身搗亂,也是十死無生。
所以……還是別來的好。
她將心中的苦悶全部壓在了心底,臉上恢復古井不波的清冷表情,輕啟朱唇:「我……」
「她不願意!」
那冷冽的聲音打斷了聖歌奏鳴,任誰也想不到,此時此刻,竟真有人膽敢冒犯神威。
而盧娜猛然回頭,目光落在那熟悉的身影之上,未曾覺察,已是淚如雨下。
——為什麼要來?
當他真地出現在這裡,那假想過的質問的話,她卻是無論如何也再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