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歡迎光臨

喬伊帶著洛洛來到車站，然後等來了這個世界的公共交通工具——公共軌道馬車。

上車之後，喬伊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皮袋——這是他的錢包。

他打開小皮袋之後，裡面並沒有紙錢或者硬幣，而是一堆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去哪裡？」售票員面無表情地問道。

「去聖伊麗莎白醫院。」喬伊低聲問一句，「多少錢？」

售票員比了個「二」的手勢，於是喬伊從小皮袋裡摸出了兩塊又干又硬的黑麥餅乾，放進了售票員面前的幣桶里。

售票與低頭看了一眼，然後抬頭看向喬伊面無表情地說：「不夠。」

「啊？」喬伊一臉疑惑，「差多少。」

售票員依舊是面無表情，舉起手比了個「二」的手勢。

於是喬伊又打算摸兩塊小餅乾……結果洛洛抬起貓爪就給了喬伊後腦勺一下，然後在喬伊耳邊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快速說了一句話。

喬伊一臉無奈地從小皮袋裡摸出了一根鞋帶，放進了幣桶里。

售票員找了一塊黑麥餅乾給喬伊，然後才讓出位置放喬伊到後面去坐下。

「笨喬伊。」在無人的角落裡，洛洛趴在喬伊的肩膀上道，「你到現在還是認不得錢嗎？」

喬伊有些無語……他以前一直就以為，用小餅乾買車票就夠離譜了，結果沒想到還有更離譜的。

這個世界的貨幣體系和經濟體系就是這樣的，它不能說是毫無規律，只能說莫名其妙。

任何小件的能放進錢包里的東西，都有可能被放進錢包里變成錢，但其所代表的面值又是完全隨機的。喬伊根本不知道自己錢包里究竟有多少錢，更是從來就不知道東西的價格。

他們家的財政狀況，只有洛洛才知道。

在這個世界，如果沒有洛洛這個「外接智力模塊」來告訴他一些常識，喬偵探可能連出門都困難。

或許在一些本地居民看來，喬伊這生活自理能力還不如十歲小孩。

喬伊伸出手摸了摸洛洛的小腦袋，由衷地感慨道：「幸好有你在。」

「哼……」洛洛傲嬌地轉過頭去，然後眯著眼睛發出了安逸呼嚕聲。

喬伊從口袋裡掏出筆記本，開始整理目前已知的線索。

根據房東太太的口述，她丈夫以前就在聖伊麗莎白醫院工作。在毫無思路的情況下，喬伊決定先去他的工作單位了解一下情況，通過他的同事和上司或許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希望能有線索吧。」

想到這裡，喬伊合上了筆記本，然後將目光投向了車窗外。

紅與黑，構成了這座城市的主色調。

行在這座城市的大街上，會覺得這座城市彷彿完全由鋼鐵鍛造與連接而成。

這座城市不論高樓還是小樓，都似乎是用鋼塊和鉚釘、螺栓築成。這些建築都有著凌厲的溝邊和尖頂，層層立體交疊或互相飛扶的樓宇處處透露著冰冷、堅硬、凌厲，如同一根根刀刃直指天空。

處處可見的鋼結構，再加上處處都有冒著蒸汽與濃煙的工廠煙囪，讓這座城市中的居民都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工廠里。

喬伊腳下的這座城市名為「俄菲斯托斯」，別名「火之都」，是火焰與鋼鐵的都市。

這座城市裡每一幢樓的尖頂或外牆之上，以都能看到有火炬正在燃燒。

那些火焰不是尋常的火焰，而是由初始之火所引燃的炬火。

這些火焰終日燃燒不滅，不斷釋放著光和熱，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對抗這個世界特有的自然災害——灰霧。

這些灰霧並非是喬伊所熟知的，空氣中水汽凝結或凝華的產物。

這個世界的灰霧究竟是什麼？至今仍沒有人能回答。

但是這個世界的人都知道，僅僅是瀰漫進城市裡的那一絲薄霧，便能夠不斷侵蝕著人們的心智——這座城市裡每天都有人因接觸灰霧過多而發狂，最後被送進精神病院。

而城市之外的濃霧，則更是讓人望而生畏。

但凡試圖走進那片濃霧，想要探明灰霧的彼端究竟有什麼的人，都再也沒有回來過。

灰霧之中究竟是潛藏著擇人而噬的無形野獸，或者灰霧本身就是通往異世界的大門……沒有人知道答案，也沒有人敢一探究竟。

所幸目前火之都中心火爐的「初始之火」以及分散在城市各處的火炬，驅散了城市裡大部分的灰霧。目前城市裡面絕大多數場所的灰霧的濃度很低，平常人們走在街上並不需要擔心有什麼生命危險或是突然發瘋。

但即便如此，那薄薄的霧靄也始終無法驅散，這座城市遠景永遠是薄霧中的一抹剪影。

喬伊也不是沒想過或許進入霧中就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直到他經歷了一次灰霧升騰——也就是城市內灰霧濃度驟升的事件。

那一天，霧氣突然瀰漫，不知是從何處傳來的哀鳴聲、金屬摩擦聲、野獸嚎叫聲，回蕩在所有人的腦海之中。

加固過的窗戶外，彷彿在不斷地被什麼東西敲打。

有人被逼得受不了了，試圖打開窗戶用武器對抗那敲射門窗的東西——然而當他們打開窗戶之後，除了濃重得化不開的霧他們什麼都沒看到。

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事後當警衛進入那些在霧氣升騰時打開門窗的人家中檢查時，才發現那些家庭的人全部消失無蹤。

只有那一兩處散落在家中的血跡，以及那牆面上那巨大到不可能出現在室內的爪痕，見證著這裡曾發生過的可怕事情。

那天以後，喬伊就放棄了進入灰霧的想法。

如今的他喬伊，就和這個世界的居民一樣，被困在了名為「城市」的孤島之上……灰色的迷霧就像是潛伏著海怪的深海，如果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貿然下海，那可能就不是死無全屍的問題了。

其實關於灰霧喬伊還有一個猜測，那就是這個世界的邏輯失序現象，很可能是也在灰霧導致的。

但是這件事情，喬伊沒有辦法和其他人說，只能是他自己知道。

至於說有沒有可能是喬伊本人瘋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喬伊突然開口道。

「喬伊你自言自語什麼呢？」洛洛一臉疑惑。

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口的喬伊有些尷尬，於是只能趕緊轉移話題：「我們快到了，準備下車吧。」

馬車在一個站牌附近停了下來，喬伊通過車窗看到了不他們的目的地聖伊麗莎白醫院，於是便帶著洛洛起身下車。

車輪聲與馬蹄聲漸漸遠去，喬伊望著眼前的白色醫院大樓，感慨自己總算是在這座城市裡見到了一絲別的顏色。

「洛洛，我先進去問問，你去四周探一下地形。」

「喵嗷……」

洛洛不情願地打了個哈欠，隨後蹬著喬伊的肩膀縱身一躍翻過醫院的圍牆，接著便消失在了喬伊的視野之中。

喬伊扶了扶自己的黑色小禮帽，隨後便向著醫院內走去。

喬伊住在火之都有一段時間了，聖伊麗莎白醫院他雖然完全沒來過，但也對其有所了解。

這是一家相當大的私立醫院，以服務態度良好和醫生妙手丹心著稱，廣受火之都人民群眾的好評——至少報紙上的廣告是這麼寫的。

喬伊一進門診大樓，就看見了一個穿著護士制服的年輕女孩正端莊地站在前台後面，臉上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得體微笑。

喬伊走到台前，那位在前台接待的護士則是笑意盈盈地說道：「您好，歡迎光臨聖伊麗莎白醫院，請問您有哪裡不舒服嗎？」

「你好，我想找卡夫卡·羅克韋爾醫生。」喬伊摘下帽子說，「請問他在醫院嗎？」

喬伊當然知道卡夫卡現在多半不在醫院，但他還是得問一下來引出後面的問題。

接待台後面的那位護士在聽完喬伊的問題后沒有回話，只是維持著端莊的站姿和熱情的笑容站在那裡。

「你好？」喬伊以為對方沒有聽清，於是又說了一遍，「請問卡夫卡·羅克韋爾醫生在嗎？」

這一次那女孩開口了，只不過她開口所說的內容，並不是喬伊想要聽到的答案。

「您好，歡迎光臨聖伊麗莎白醫院。」對方始終維持著端麗的站姿與得體的笑容，「請問您有哪裡不舒服嗎？」

她將同樣的話又說了一遍。

喬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刻意放慢了自己說話的語速：「不是……我沒有什麼不舒服，我只是想找卡夫卡·羅克韋爾醫生。」

對方沉默了兩秒鐘，隨後再次開口道：

「您好，歡迎光臨聖伊麗莎白醫院，請問您有哪裡不舒服嗎？」

她重複著同樣的話，似乎只會這一句。

喬伊盯著她的臉，漸漸從她那一成不變的笑容之中，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息。

「算了，謝謝你，不用了。」說完喬伊戴上了帽子，然後轉身快速向外走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醫院大門外，而那位接待護士則依舊維持著原本的姿勢站在那裡，臉上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

過了一會，那女孩再度開口道：「您好，歡迎光臨聖伊麗莎白醫院，請問您有哪裡不舒服嗎？」

她的面前，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