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州劍案

第1章 青州劍案

青州道上。

三個男人坐在靠窗邊不起眼的角落裡,臉上毫無顏色,全是冷酷和陰沉,配著冷茶,越喝越教人不想看下去,忍不住去別地方走走看。

可他們有一口極沉重的匣子,匣子間裝著一柄最鋒利的劍。

它能斬斷所有兵器,無論鐵鎚或是銀槍,但凡與它碰過的,一定會即刻斷裂,斷裂成十六段。

匣子被背一個壯漢背著,就算他們還在這裡彎腰吃茶,也絕不肯把它放在地上。

茶館里就算沒人注意他們,也一定在暗中布置好了眼睛。人人都清楚,這一柄最鋒利的劍就放在這個匣子中,無論那三隻看管它的猛獸再厲害,也難敵過幾十隻手。

只有一種可能—把那柄劍亮出來。

但這是不允許的,中原最大的幫派—山林堂的主人展木棠看不得鮮血。

走馬江湖,快意恩仇的,都逃不過一個流血五步。可是他偏偏是一個從未受過傷的俠客,而且他從來不見有流著血的傷口的人,他懼怕鮮血。一個血性的漢子。

他的老婆從來不嫌他懦弱、害怕,天底下總有見了血便發暈的,為何不能是一個走在刀尖上的人。

他聞得出來鮮血的味道,於是沒人敢用這柄利劍殺人,否則他六十大壽本一個大喜的日子,就成了所有負責送劍的人的死期。

背劍人明白這一點,他的心思從來不在喝茶吃點心上,而是全神貫注在自己的後背。

其餘兩個人則是負責路上的安全和開銷。他們只安安靜靜地吃茶,而後結賬就是了。

忽然,背劍人毫無徵兆地抬起頭來道:「他要來了。」

另兩個人齊聲道:「誰要來了?」

背劍人臉色一沉,愈發詭異地道:「青州四煞。四個只許別人是平常人的瘋子。」

另兩人早已見慣,他們從東北地方來,先到山東歇了幾日,路上遇見的強盜土匪,可比吃過的飯,飲下的茶要多。

其中一個道:「他們武功怎樣?」

背劍人嘆了口氣,道:「武功可比我高得很吶。」

另一個道:「他媽的,你一個人自然對付不來。和我們比又怎樣?」

背劍人冷冷笑道:「更要命了。他們為首的就夠咱們受的了,何況還有四個,分別是東南西北四個地方的一流高手。」

一個笑罵道:「你別信他,路上遇見的那些廢物,全是名頭不小,本事可看不見。」

背劍人苦笑道:「你們不信便罷,他們能在眨眼間揮出整整三十二刀。」

另一個倒很沉著,仍然問道:「他們從哪邊來的?姓胡的,先護寶劍要緊。」

背劍人卻大笑起來。

一個臉上明顯憤怒,道:「你笑,你要笑什麼?咱們的劍送不去,那老展不登時殺了你。」

背劍人道:「倘若送不去,老展想要殺誰?」

那人道:「殺咱們三個,還有造劍的鐵匠們。」

背劍人又道:「那麼...青州四煞要殺誰?」

那人又回答道:「要殺你!還有我們。」

背劍人指著他鼻子尖道:「要殺的人都有咱們,老展你真真切切打不過,可是這四個人,可就說不準啦。」

另一個道:「可是他要殺的人,是身上背著匣子的。」

背劍人冷冷道:「你是說—他們不想殺你?」

那人道:「非但不殺,而且要求我們。」

背劍人問道:「如果...他們聽見這句話了?」

那人道:「他們現在哪裡?」

背劍人忽然站起來,

大木匣子讓他的脊背有些發冷,也逐漸彎了下去。

背劍人笑道:「我怎麼會知道,他們就算是明搶,也絕不會讓你提前認出來!」

另一個人道:「胡郎,那你可看得出來,他們在哪裡嗎?」這背劍人正是叫作胡郎的,江湖上綽號「胡狼」,卻是狼虎之狼。

胡郎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這世上能輕易看穿別人的,只有趙通明一個人。」

一個道:「那趙通明現在何處?」

胡郎冷笑道:「趙通明已經死了。」

三個人站起來,正往茶館外面走。

這是個仍然刮著北風的春天,春天可不見得沒有寒冷。

一個身上穿著白色大褂的、臉上儘是滄桑的人站在茶館外,彷彿就候在了這裡。皺紋,除此之外便無別的,你本以為他毫無活氣了,可是他的眼睛里卻能閃出逼人的寒光。

他就靜靜守候著,如同一個木偶人,矗立在這裡。

你在他身上找不到兵器,就是一把小刀,一枚暗器,也絕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可他的雙掌卻如同嬰兒一般細嫩,全然不是一個練武之人的手掌。

看不出他的外功如何,卻有一雙尖銳的眼。

一個實在忍不住,道:「老狼,你認得這人么?」

胡郎把頭一扭,知道莫管閑事。江湖上無論恩怨情仇,只要和自己無關,那便少管為好。

可他的確看見了這個老人的臉。

那老人彷彿已看透胡郎的心思,仍然不動身子,說道:「莫管閑事是好,可倘若這閑事和你有關呢?」

胡郎停下道:「和我有什麼關係?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老人冷笑道:「你還敢往西走嗎?」

胡郎反問他道:「我為什麼不敢再走?」

老人道:「你自然不敢。若沒猜錯,你在躲四個人。」

胡郎道:「不錯,可我終究要殺了他們。」

老人問道:「你路上睡覺么?」

胡郎道:「自然要睡。」

老人大笑起來,臉上皺紋更顯,反而覺得愈來愈老。

他道:「那你能保證,他們一定不會在你睡覺的時候,和你打上一架么?」

胡郎苦笑道:「可我也已沒有辦法。」

老人臉色突然大變,罵道:「你說趙通明已經死了!他要是活著,你能找到那四個人嗎?」

胡郎道:「當然能找到。」

老人怒道:「那你就不願相信,趙通明還活著?」

胡郎嘆了口氣道:「可我親眼看見他死。」

趙通明是夏十三的弟子,可學的全然不是武當派的功夫,而是一套極實用的江湖功夫。

無論找人,看人還是躲人,趙通明向來是都知道的。可他卻早在十二年前就被西域鐵劍幫的黃狂人刺下了山谷,至於是死是活,人都說是死了。更有甚者,找到了他的屍骸。

可是黃狂人在第二日日初時分,便死在了家中。他是被人倒掛在房樑上,雙腳已被勒出了重重傷痕,用他自己的血活生生壓死了他。

鐵劍幫以武器為名,固然極重視外功。黃狂人一個身高八尺的大漢,怎會被人掛到了房上。

那老人道:「我即是趙通明。你信是不信?」胡郎兀自在想趙通明的事情,聽見老人這樣說來,驚了一跳。

胡郎道:「我信!」

老人道:「你想知道他們在哪裡?」

胡郎道:「想。」

老人卻不著急說出這青州四煞眼下的位置。

他臉上漸漸有了血色,並非一開始那樣蒼白如紙了。

他道:「青州四煞里,你們知道哪一個最厲害?」

胡郎道:「當是他們的老大任青,人說他是鬼門刀。」

老人道:「你們若能只殺了他,其餘三人會怎樣?」

胡郎道:「若能殺了他,想來其餘三人也絕不會再想殺我們了。」

老人道:「不錯。」

胡郎問道:「可我如何殺他?」

老人道:「練功。一時辰不夠便練一天,一天不成就練一年,一年再不成便練一輩子。」

胡郎當真有些惱了,自己背著匣子,那四個人要找起來快得很,絕對不是他能躲過的。而眼下這自稱趙通明的人還在教他練功,這要是一時能練會,早就成天下第一了。

老人問道:「你不信我?」

胡郎道:「我不信你能讓我殺了他,更不信你是趙通明。」

老人嘆了口氣,道:「你練練這一招嘛,不試過怎麼知道。眼下你們武功不如他,還想著送命去。」

說罷,老人在胡郎的右臉上用力掐了一把,這對胡郎而言毫無感覺。

老人道:「任青雖是刀法不錯,可他也有害怕的事物。你記著,只要遇見女人,就在她的右臉上掐一把。」

胡郎只有相信。他的確覺得太不可思議,這個自稱是趙通明的人,對付任青只有掐臉這一招。

身後的兩個人走過來,胡郎與他們說了趙通明的方法,教他們一起先向西走,但凡遇到女人,便掐她臉頰。

胡郎點點頭,心中雖有懷疑,可也忍了下去

老人見他臉色不對,便知道他心中存疑。他道:「我老趙歸根結底是武當山的人,可是半輩子在北方遊盪,也全仗著山林堂的人。將是展堂主大壽日子,自然能幫便幫了,只是我這腿腳...」

胡郎知道他兩次說破了自己的心思,自然佩服不已,這才敢肯定,這個能讀懂人心思的老人,一定就是趙通明。

胡郎拱手道:「多謝趙前輩。」

老人大笑道:「只是以後,不許再造謠了。」

老人依然站在那裡,如一尊銅像,從來沒動過腿腳。隔了許久,方才一步步走青州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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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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