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漠快戰
他們收手,是因為他們感覺到了一個更厲害的人。
但他們找不到。
那人或許已經拔刀了,寒風呼嘯。
料峭春寒,但不僅僅是春寒—還有刀子的寒冷。
這股寒風刮過去后,就沒有人不清楚了。
鐵如風沉下聲音,雙眼瞪大,愕然地道:「是溫城雪。」
江憑月也渾身一顫,想來這寒風只有一個人能憑空創造出來,那就是溫城雪—一旦出現就會殺人的人。
冷血和冷酷,一切關乎「冷」的詞語,都能形容溫城雪。
他並不是一個追求利益的人,也不是自私的人。而是一個高冷的人。
就這一點,便和江、鐵二人不同了。
江憑月驚嘆道:「咱們改日再戰。」
江憑月和鐵如風是老相識,但這並不能成為他們不再戰鬥的原因。
鐵如風卻是一個硬漢子,他身體里流著的是西域的鮮血,支撐他身體的是荒野上的勁骨。他沒有不繼續戰鬥下去的理由。
溫城雪也不能阻止他。
鐵如風道:「不行,是你決心要殺我的。」
他手裡的劍突然橫了過來,夾雜著悲壯的劍光倏地襲來。
他有絕對的把握:一個人在妄想退縮的時候,一定也是最容易被殺死的。
他經常閉上眼睛,然後感受荒漠上特有的風。這種能夠貫穿人類雙耳的涼風。
還有快馬的嘶鳴聲,這種聲音只有在這裡才能聽到。
鐵如風突然起身,用鐵劍將這股風盪開,用劍光徹底把自己封閉起來。一個在狂風中閉眼舞劍的男人,除了劍聲,什麼也聽不到。
他現在也閉上了眼,而且也在聆聽荒漠的風,以及快馬的嘶鳴。
這是為他的敵人送上哀歌。
他雖然閉著眼,但依然能夠看到江憑月的身體:只要江憑月的人或劍動了,那麼就會傳來一股風,這種風和荒漠的風大有不同,極好辨認。
江憑月也不知道:為什麼鐵如風的劍法如此凌厲。
南方的狂河幫既有杖法,也有劍法,分派里也有刀法和掌法,但沒有一種能夠比鐵如風的劍法還要有氣勢。
江憑月的劍是細劍,抖動起來很容易變形。
他曾經嘗試讓劍身彎曲,然後從側面沿弧線傷敵。
這種劍法只有瘋子才能想出來,恰好他就是瘋子,而且是在癲狂時。
那柄細劍越抖越快,越快越彎曲,直到人從上方去看,剛好能形成一個銀色的圓—那是銀色的劍光。
江憑月在山洞中居住了七年,但是沒有一天在練習劍法。
只要他創造了一套劍法,或僅僅一個劍招,那就已經足夠了。
他可是個用劍的天才,而且認定了:訓練天才就是在侮辱天才。
他的確在狂風之中舞出來兩個半圓,扭曲地刺向鐵如風的胸口。
這兩個人太不同了:一個是生下來的奇才,另一個則是磨鍊后的強者。
因此他們的結局,也註定了不能相同。
只聽得「啪」的一聲,鐵如風的劍斷了。
一柄堅硬到可以與金剛石相比的長劍,在此刻卻突然斷裂開來,碎成了整整二十一段。
江憑月嘴角微微揚起,眼神愈發地不屑。這是來自一個天才的蔑視。
但還沒有完。
「一個平凡人如果想殺一個天才,他應該怎麼做?」這是江憑月的女兒問出來的。江憑月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想過殺死他。
江憑月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平凡人絕對殺不死一個天才。
但是鐵如風能替他回答上來。
這個問題的答案十分簡潔:先讓一個普通人成為天才,然後再殺死這個人。
江憑月喜歡這個答案,因為他是實打實的天才,並不是被人誇耀上去的。
但是這個天才卻錯了。
在他認為沒有劍的鐵如風已然輸了的時候,鐵如風卻忽然抽了他一巴掌。
鐵如風的手掌就是劍。而且他的手臂剛好就是一個半圓。
無論這一掌力道如何,都是對江憑月的侮辱。更何況,這一掌的確很疼,疼到讓江憑月把手裡的長劍扔下去。
江憑月被別人,用自己的招數打敗了。
鐵如風經過幾十年的磨鍊,人和劍已經融為了一體,劍決不會脫離手。
而江憑月根本沒有多次練習,只是在腦中思考劍的軌跡,因此才會脫手。
二人又站穩,此時的江憑月已然有些癲狂了。他的癲狂症發作時,就是他創造劍招的時候,而他平和時,就是殺人時。
江憑月的身體抽緊,而且顫抖得厲害。
江憑月突然仰天大笑,道:「鐵如風,你看見了嗎!」
鐵如風問道:「我看見什麼?」
江憑月叫道:「你看見我,我斬斷了你的劍!」
鐵如風冷冷道:「那是我自己捏碎的。」
這就是他殺死一個天才的辦法。
讓一個人達到頂峰狀態,然後再一步步吞噬他,這種殺人的方法比杜無刀的方法還要可怕。
江憑月知道自己輸了,但他極為不甘,而且他明顯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在不停地震動。
他幾乎瘋狂了,就是因為他打不過一個平凡的劍客。
鐵如風也生氣了,就是因為江憑月看不起一個平凡的強者。
兩個人,無論勝者還是敗者,全身上下都已然緊張起來,肌肉自行繃緊,血管也漸漸凸出來。
他們還沒打夠。
江憑月忽然撿起地上的細劍。
撿起之時就是抽劍之時。
他先是彎腰,然後當右手碰到劍柄的時候,忽然把腰直起來,向前撲去。
原來他方才彎腰,不僅僅為了撿劍,還為了提供一個爆發的支點。
連人帶劍,直衝過去。
江憑月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他每到癲狂症發作時,都會這樣。
而且現在的他,每一招都不在他的劍法之中,但每一招又都是精妙的招數,讓鐵如風連連招架,毫無還手餘地。
每一劍都是殺招。
他每刺一劍,就能想到之後的十劍!
鐵如風心中大驚,一時間慌了手腳。
方才還佔上風的鐵如風,眼下已然輸得不成樣子。
他現在就是一個沒有劍的劍客,而他又沒有杜無刀的實力,決不可能贏了江憑月。
兩個人心裡都在計算對手的招數。鐵如風一旦招架,江憑月便一定會刺向對手的弱點,如果鐵如風能算出來這一劍的方位,就不至於接不過來招了。
下圍棋也是這樣。
高手下棋,每下好一步,就要想出之後的十步。而且也要思考對手心裡的十步是怎樣的,才能一步步把對手逼到死路。
而一個下棋的人,倘若不能下一步,想十步,那麼他就不要再想了,因為自己的計算,已全然被對手所料到,再這樣下去只會被蠶食。
這就是一場心理博弈。
鐵如風相信自己的思維能跟上江憑月,因此每一掌都恰到好處,化解了江憑月的劍。
他仍然閉起來雙眼,靜靜聆聽對手的劍路。
他其實並不是個平凡人,只不過他太努力了,以至於蓋過了天賦的作用。
這種人可比江憑月更難對付。
江憑月每一劍都被鐵如風所預料到,他自己心中也開始感到不妙。
如果鐵如風的腦子這樣清醒,甚至和自己一樣厲害,那就更是一種侮辱了。
原來,方才撿起劍的江憑月,已經是癲狂症發作時的他了。不然以他原來的實力,很難能做到心理上的強大。
可惜的是,他現在也要被鐵如風逼瘋了。
哪怕他真真正正佔了上風。
這是一種自認為的強者,對一個真正的強者的畏懼。這些人不怕輸給許東樓,溫城雪,他們怕的是輸給了鐵如風。
江憑月忽然躺下,整個人的身體扭曲起來。
鐵如風根本沒算到這一步,即便他看出來了江憑月的痛苦。
二人最後一次停手。
下一次,他們決不會再停了。
江憑月道:「我不和你打了。」
鐵如風冷冷道:「你害怕了。」
江憑月笑道:「我是來辦正事的。」
鐵如風道:「哦?」
他又道:「除了那柄劍,你還有什麼要的?」
江憑月道:「就是那柄劍。」
鐵如風嘆道:「你把劍看得那樣重?」
江憑月道:「好的劍法配得上這柄劍。」
鐵如風笑道:「咱們誰的劍法好?」
江憑月不答。-
突然,江憑月兩腳勾地,整個人身子直直地轉動,飛快就站了起來。
站起來后還沒有停,他雙腳忽然離地,整個人飛向馬車。
展不平和鐵如風也看上了那柄劍,他們不希望拿到劍的人是江憑月。
於是一刀一掌,閃電般刺向江憑月的胸口。
展不平的刀很快,鐵如風的輕功也不弱。
一個少年和一個中年,為了不讓這個瘋子搶到劍,竟然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如果用的都是刀,他們的姿勢會一模一樣。
所有人都認為江憑月死定了。
江憑月自己也把握能活下來,他沒有練過怎樣在空中拔劍。
就是現在想,也來不及了。
突然,一柄血紅色的長劍從馬車的窗子里伸出來。
而後,這柄劍如同游龍一般,迅速且威力巨大。
展不平的刀只剩下了一個刀柄,而鐵如風的右手,也只剩下一個手腕。
江憑月並沒有為難青州四煞,他反而要感謝馬車上的三個人。
紅光四射。
就連馬車夫也被驚住了。
這柄劍除了紅之外,你完全看不出和其他的劍有任何區別。
江憑月大笑道:「這柄劍的主人,現在是我!」
任青和駱三峰正要出手,又被江憑月在馬車上戳出三個大窟窿,硬生生嚇了回去。
的確沒有人敢動他了。
鐵如風左手抓著自己的右手腕,雙眼已放空了。
他慘笑道:「江瘋子,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