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追殺不停

第63章 追殺不停

黯淡的山,純黑的土。

山外有廟。

聘菊廟內,只有安靜。

黑衫人凝望著顧帆的屍體,長長嘆了口氣。

這是他們的師父,可當徒弟的卻全然不知道師父的一切。

他們很了解別人嗎?

他們甚至連自己都未嘗了解過。

他們只懂得怎樣用好手中的杖,而後殺人。

江湖上還有一樣東西,遠重於人命。

就是人心。

趙通明之所以能幾次活下來,靠的就是他洞察人心的能力。

黑衫人望向天,悠悠地道:「他說過,這世上本來就有仇恨的,人不可能自由自在地過活一輩子。」

鬍子卻道:「眼下當務之急,是找到那個瘋跛子。」

黑衫人道:「正是。」

他們師兄弟總共三人,性情大不相同,卻都做著同一件事—找兇手。

江湖上很少有瘋跛子的傳言,也很少有人聽說過。

鬍子轉過身,細看顧帆頭骨的傷口。

他的眼睛幾乎貼在顧帆的頭上。

傷口無毒,但有香味。

香味來自花,花香。

這種花香一定是玫瑰花的味道。

鬍子聞得出來,說道:「這是玫瑰花的味道。」

黑衫人道:「誰會帶著玫瑰花?」

江湖上愛花之人極多,卻少有用花殺人的事情。

黃袍人道:「一定愛花之人,才會隨身帶著花。」

鬍子搖搖頭,道:「若只是帶著花,怎麼可能花香仍在?」

黃袍人沉吟道:「看來這個人的兵器上,就塗著花液。」

鬍子道:「瘋跛子是男人還是女人?」

黑衫人道:「想來是男人,可是男人怎會在兵器上塗滿花水?」

鬍子站起身道:「依你之見,瘋跛子該是個女人?」

黑衫人道:「不錯。」

黃袍人卻道:「可你們昨夜聽說了嗎?丑時時候,老頭子出去了一趟。」

鬍子急問道:「他做什麼去了?」

黃袍人道:「是有兩個來借宿的人,但二人之中,卻有一個被趕走了。」

鬍子道:「想來是個女人。」

黑衫人附和道:「老頭子只有三條規矩,后兩條想必沒人不答應的。」

鬍子沉思。

黃袍人道:「可我那時候借著燈光,看見外面的兩人,都是不像是女人。男人也會有不男不女的。」

黑衫人冷笑道:「那照你說法,瘋跛子也會是個男人,而且是個不男不女的人?」

黃袍人點頭。

「非這一天不可嗎?」

「非這一人不可嗎!」

「難道唯這一天,這一人?」

意外和巧合,這是人生中最具有迷惑性的兩樣事物。

它們本質上相同:人永遠分不清,一件事究竟是湊巧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於是師兄弟三人,都對昨夜來的二人產生懷疑。

鬍子忽兩眼放光,叫道:「我知道了!」

小猴兒、空兒、黑黃二人齊聲問道:「知道什麼了?」

鬍子垂下目光,看著顧帆的床。

他緩緩走過去,就要抓住瘋跛子的線索。

他道:「有人借宿時候,老頭子偏要人睡在床上,備好被枕,這一定別有用心。」

黑衫人道:「難道就為防備瘋跛子?」

鬍子道:「大概如此。」

小猴兒道:「老師父總愛睡在角落裡,

也是為的這個?」

鬍子道:「想來正是如此。」

他倚在床邊,又道:「瘋跛子時刻都在等待,一旦師父癱在床上,他便有動手機會。」

黃袍人皺眉道:「總有一點很奇怪,那瘋跛子若直盯著師父看,他何時出手都一樣。」

鬍子道:「這一點我也不懂。」

人會有很奇怪的習慣,而這些習慣在死後都會成為謎團。

顧帆的習慣就是永遠睡在床的一角。

現在所有人都認為這和他的死有關了。

黑衫人嘆道:「可即便這樣,那瘋跛子究竟是誰,也很難想到。」

鬍子道:「我們先去問了昨天的二人,再回來看。師弟,小猴兒,你們看著這裡。」

黑衫人問道:「你有把握,他們還沒走?」

鬍子道:「就算走也走不遠。」

黃袍人和小猴兒留下。

其餘的人也有留下的,不過大多是跟著去了。

尖尖的屋檐底下,立著兩個人。

人不願意離去,更不願意待在這裡。

不願離去,是還想休息。

不願待下去,就因為不想惹事。

沈竹侯和南宮九都不想再惹一件事了。

他們惹的事足夠多了。

二人背靠著廟門外的柱子,閉眼歇息。

誰都不想睜眼。

忽聽得背後一個叫聲傳來:「二位留步!」說話的正是鬍子。

鬍子趕來時,黑衫人已然站住了。

沈竹侯仍不睜眼。

留步了嗎?

留了。

但他們絕不想讓步。

鬍子喘息道:「你們二位,誰是...」目光晃動,掃在二人身上,又停在南宮九身上。

他有把握,這就是那兩個借宿人。

更有把握的是,南宮九就是那個不男不女之人。

南宮九竟開口,道:「你說什麼?」他的聲音低沉下去,赫然便是閻陰四功中的聲功。

所謂聲功,不僅僅要會模仿女人的聲音,還要模仿男人的聲音,甚至下雨天的聲音。

鬍子一怔,轉頭道:「師兄,你看出來了么?」

黑衫人冷冷道:「我看出來了,他們根本不想理你。」

南宮九冷淡地道:「你若有事,去廬陵找人。」

沈竹侯也道:「你們廟主人已說了,我們也不進廟去,只在外面睡覺。難道這樣也不行嗎?」

黑衫人道:「當然可以,不過先回答了我。」

沈竹侯道:「回答什麼?」

黑衫人下定決心,問道:「你立在這裡不走,是不是根本走不了路?」

他現在認定沈竹侯才是那個不男不女之人。

沈竹侯受傷嚴重,聲音自然微弱,讓人聽不出粗氣。

沈竹侯道:「我當然能走,不過不想走。」

黑衫人道:「哦?」

沈竹侯嘆道:「非要我走給你看?」

黑衫人道:「不然我不會讓你留在這。」

沈竹侯長嘆一聲,隨即大步前進。

他走得很快。

走路時閉著眼並不礙事,但礙事的卻是路上的人。

人會動,可這些人不會。

那十八個舉火炬的人仍在。

沈竹侯已到十八人的中間,忽站住了。

就因為風聲。

他聽見四周有人抬手的風聲。

旁人看來,那十八個人毫不動彈;可在武林高手眼中,他們想動卻根本不能動。

沈竹侯又走了一步。

這一步很像一個跛子,可他毫不在意。

腳落地,人三晃。

他竟又一次站住了。站住之後,緩緩張開眼。

十八個漢子,十八根火炬。

十八個穩如泰山的殺手。

如果仔細去看,這十八個人已不再是原來的十八個人。

他們來自江湖各處。

有偏遠的西北,或許京城來的,更或者是江南來的。

可無論從哪裡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殺人的人。

這十八個人在江湖上很有名,號稱「十八環」。他們殺人的手法很特別,只需要站成兩列,每隔一會兒便運氣抬起火炬,再極快放下。

站在兩列之間的人,會不由自主地發昏,最後在十八個人中間環繞,暈死過去。

沈竹侯聽見了很強的氣。

氣息是能被發現的。

火炬之間的氣息遠比真氣猛烈,每一次升降,都讓氣息流到一側。

他霍然轉身,厲聲道:「快走!」

南宮九方才還閉眼,此刻一聽沈竹侯叫喊聲,登時睜眼。

他還不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

但沈竹侯的人已開始搖晃,每一步都是一個踉蹌。

南宮九飛身過去,挺出軟花劍,劍鋒斜指,正刺破沈竹侯的指肚。

滲出幾滴鮮血。

沈竹侯清醒了幾分。

讓人感到痛,是緩解麻木最好的辦法。

這一招無論對人,還是對整個武林,都最管用。

眾人聞到一股奇特的花香,陶醉之時,南宮九已然拉住沈竹侯的手,將他拽了出去。

南宮九的身法很快,他從小便和輕功高手郭痴一齊訓練。

緊接著,劍光乍現。

紅光只在一拔一收之間閃過,卻好似一直存在。

軟花劍點中了十八個漢子的玄機穴。

十八個漢子轉眼間已全倒地,一聲也不吭。

南宮九收劍。

他的劍上一滴血也沒有,他也不允許劍上有血。

血會玷污一柄劍。

沈竹侯想吐。

他趴在一棵梧桐樹上,雙手抓著樹皮。

樹木的味道很厚重,讓人心沉。

鬍子和黑衫人已驚愕,不管是二人的武功還是情誼。

沈竹侯只說了「快走」二字,結果活下來的卻有兩個人。

南宮九也根本沒走。

他們是朋友。

朋友又如何?

師父不算朋友嗎?

鬍子臉色依然鐵青,朝沈竹侯道:「你就是一個跛子,還是個瘋子。」

突然,鬍子的人已飛了出去,脊椎直直撞在屋檐上,整個人幾乎翻折。

他摔下來的時候,臉上多了一道血。

劍光一閃。

鬍子的長鬍子全被削掉,只留下乾乾凈凈的下巴。

他的山羊鬍,都貼在一柄軟花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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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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