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啟用賢能

小星星相信好的政治制度在於激發人的創造力，從而讓一個社會以最少的成本，產出最多的財富。民主社會的優勢在於，去除了特權等級，排除階級固化，導致各個階層互相包容、滲透，從而讓這個社會產生活力。一旦一個社會有了活力，這個社會就會產生大量的科學家、藝術家和工程師。

所以，在小星星眼裡，改制首先要消除特權等級，解除階級固化的現象。只是理想是美好的，現實卻是骨感的。小星星作為一個現代人，他在政治理想上無疑是先進的，但也由於他太過理想化，他的政治理念，在上古時代根本無法執行。哪怕是頒布一個影響一個部落的政令，也要經過至少半年的時間。更何況，華夏雖有大大小小兩百多個部落，但部落之間的聯繫非常少。大部分人生活在自給自足的部落之中，由於生產力不高，缺乏剩餘產品，商品交換不頻繁，也就無法產生商品經濟。沒有了商品經濟，也就很難產生市場這個上層建築。此時，他才發現，在這個時代還沒有形成一個國家的意願，根本在於商品經濟沒發展起來，而最根本的原因在於特權階級的存在，導致任何改革都會受到既得利益團體的反對。

小星星雖然有一整套先進的改制理念，但無法執行，只會變成空談。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在政治上犯了錯誤，將一個理想化的社會制度，強加給生產力落後的華夏。他想到了帝堯，畢竟帝堯是這個時代最為優秀的政治家，且他之前在政治上取得相當高的成就。帶著自己的疑問，小星星來到帝堯的官邸拜訪帝堯，就像一千八百年後，孔子拜訪老子。

帝堯知道舜是一個有作為、有智慧的人，也知道他的一些想法非常具有天才的創意，但是他並不知道這些天才創意是來自四千三百年後的一個現代人。不過，小星星作為現代人，他的政治思想對於四千三百年前的中國人來說，顯得太理想化。

兩個人並不像是一個後生和前輩在討論政治問題，倒像是兩個時空中，不同政治理念的碰撞。小星星開門見山，問了一個重要的政治問題。

「帝君，您是否認為當前華夏的政治存在著一些問題？」

「不是一些，是很多問題。」

「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政令不出平陽，每個部落各自為政，每個首領在自己的部落中都有著絕對的權力。」

「那麼您贊同我的改制嗎？」

帝堯看著舜，笑了笑，緩緩地搖著頭。帝堯的這個表情讓小星星感到很驚訝，既然小星星的改制是為了消除特權階級，而且也是帝堯認可的當前華夏聯盟的主要問題，那就不應該反對小星星的改制。

「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困惑，從長遠上看，你的改制是對華夏聯盟有利的。但是政治從來就不是看長久的，變法的成功，其實和百姓的意願有很大的關係。趨利避害，這是人的天性，但人從來不會長久地看待問題，尤其是普通的百姓，他們只知道一日三餐。除此之外，大部分人都不會去考慮這個問題。何況，人最大的敵人就是懶墮，過去成功的慣例對未來有著很大的指導作用，甚至被當作了真理，要讓這些百姓明白這些道理基本是不可能的。」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凡事都有輕重緩急的區別，改制也是這樣。從長遠來看，改制是有利的，但短期內，百姓無法接受就是有害的，那就去除那些百姓不願意接受的款項。不過，並不是不改制了，

而是要修改那些迫切需要改變的習慣。我覺得，可以換一種方式去改革。現在改革最大的阻礙是各個部落的首領，在短期內，要讓他們下放權力是不可能的。不如讓他們參與政治改革，只不過要選擇他們之中最為聰明的那些人，進入你的執政管理層中。只要你說服這些人，那麼他們自然會在他們那些部落中傳播。通過幾十年的移風易俗，改變固有的習慣，到時候不用你廢除這些首領的特權，百姓都會主動要求你改制，這樣就順應了潮流。就像天上的星辰一樣，為政以德，避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

聽著帝堯的一番解釋，小星星激動地拍起了大腿，他意識到自己在政治上的膚淺。雖然，他是四千三百年後的現代人，有著豐富的歷史和政治知識，但那只是理論，在應用到現實的時候，可不能照搬理論。小星星改制失敗的原因在於，他把改制所處的環境理解為理想狀態，是靜止且僵化的，但現實從來就不存在理想狀態，每一段歷史都有其特點，且有著各種偶然性。這就導致，不同的時代，同樣的政治改革，卻有著不同的實踐活動。帝堯明白這個道理，但小星星卻不懂。想到這，小星星對帝堯感到由衷的佩服，他不愧是中國上古時代的明君，並非欺世盜名之輩。

「帝君可知道如今華夏有什麼人才？」

「寡人聽說高陽氏有八愷，高辛氏有八元之說。這八愷是來自高陽氏的八個才子，他們才能各異，都有一番特長。他們分別是蒼舒、隤敳、檮戭、大臨、龍降、庭堅、仲容、叔達，分別有齊、聖、廣、淵、明、允、篤、誠這八種才華。八元分別是伯奮、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分別有忠、肅、共、懿、宣、慈、惠、和這八種美德。寡人二十年前，仰慕他們的威名，派人去高陽氏和高辛氏邀請他們出山。但都被他們拒絕了。想來，當時我派出的人，太過傲慢，而得罪了這些隱士。我想你要是能親自出馬，禮賢下士，得到八愷、八元的協助，不但可以安邦定國，還能協和萬邦。等政治清明之後，再移風易俗。船到橋頭自然直，屆時改制將會水到渠成。」

聽著帝堯的話，小星星大喜，也有了初步的政治理想。他回到官邸之後，沐浴更衣，齋戒三天，然後帶著后稷和二十多人組成的車隊，往東走了三天，來到高陽氏所在的杞。舜說明來意，並求見了八愷。當年帝堯派人召見八愷的時候，他們還很年輕，如今二十年過去，他們都隱居在山中，談玄論道，好不快活。舜遇見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在一條河邊聚會，縱論天下大事。

「敢問，八位賢人可是當年帝堯所召見，卻沒有去朝堂做官的八愷嗎？」

八人打量著舜，看出他身份高貴，卻不知道何許人。大部分人沒怎麼在意，依舊高談闊論。只有一個年紀較大，滿頭白髮的男子走到舜面前，不停打量著舜和他身邊人。

「這不是后稷嘛？老夫二十年前見過。」

后稷看到老者，也認出他就是八愷中的龍降，是一個明辨是非的賢德之人，連忙躬身行禮。

「后稷拜見長者，二十年不見，眾位長者風采依舊，可喜可賀呀。」

「聽說，你在帝堯的身邊，當了田疇一職，這幾年來華夏風調雨順，百姓安康，你著實做出了一番成就呀。」

「不敢，晚輩只是順應了時運而已，當時如果八位出山輔佐帝君，估計就沒我什麼事了。這次我們特來尋找各位，希望能夠請八位出山，輔佐君上，治理天下。」

「我們八個乃山野村夫，豈敢評論天下，帝堯有你這樣的賢臣輔佐，已經夠用了，我們去了只是多了吃飯的嘴而已。何況，我們都老了，快到進棺材的年齡，當年我們不願出仕，現在更不可能了。」

「正因為老了，才更要出仕，否則豈不虛度年華。」

小星星說了一句話，引起了龍降的注意，他看著小星星，覺得他氣宇非凡，不禁眉頭一展。

「敢問，您是？」

「在下姚重華，曾為媯汭城主，因一些小功勞，受帝君之命總攝華夏。」

龍降看著舜如此年輕，居然總攝華夏，也感到非常吃驚。

「失敬失敬。」

龍降和其他兩個老者，連忙拿出刀具，切了幾塊肉給舜和后稷，兩人進入席間，說明來意，也和他們談論天下。聽著他們高明的言論，舜不禁有相見恨晚之嘆。他再次邀請其出山，但依舊遭到了拒絕。

「當年我們也確實有志於天下，干一番事業，帝堯也派人邀請我們出山，但我們發現帝堯身邊有很多小人。這說明帝堯雖然賢明，但還是難辨是非，我們擔心去當官，會被小人妒忌，無法施展抱負。最終，我們還是拒絕了帝堯的召見。如今二十年過去，我們已經老朽，只怕無法在為華夏做出什麼貢獻。如果你們來此喝酒，我們歡迎，如果你們還是要邀請我們出山，那你們請回吧。」

說話的是一個一臉大鬍子的老者，后稷認得，那是八愷中的叔達，他以為人誠摯而知名華夏。聽他的話，似乎要下逐客令了，后稷看了看舜，他沒有動身的意思，也沒有做任何錶示。

小星星拿著刀，切了一小塊肉，正要吃肉，看到刀柄上生鏽，把刀扔在一邊，說道：

「為什麼你們要用這樣的刀呢，既然刀柄已經生鏽何不把它扔了？」

「這叫什麼話，」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接過小星星手中的刀，在石頭上磨了幾下，刀柄頓時煥然一新，「一點鐵鏽而已，只要用工夫把他磨了就能用，幹嘛要扔掉呢？」

「既然刀柄上有鐵鏽，磨掉就能再用，那朝廷有小人當朝，你們為什麼不把小人趕走，然後出來做官呢？你們滿懷這一身的才華，卻躲在這山裡，高談闊論，棄天下蒼生而不顧，這和扔掉這把刀，讓他獨自生鏽有什麼區別呢？」

八人聽著小星星的話，不禁大驚，都面面相覷，覺得小星星的話似乎很有道理。龍降帶著其他七人，拜倒在舜的面前。

「我八人空有一身本領，卻藏在山中二十年，自以為是世中高人，如果不是今天遇到君上，我們也不知道自己的鄙陋。我八人願意用自己的餘生，輔佐君上，造福百姓，不至於讓光陰虛度。」

舜將八人扶起，看著自己得到八人的認可，不禁哈哈大笑。得到八愷之後，舜和后稷又來到有辛氏部落，也見到了八元。同八愷不同，八元並不反對出仕，但他們對舜的要求很高，尤其是道德上的要求，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因為道德高尚而揚名華夏的。舜必須在未來華夏的道德觀念上說服他們。

舜的口才不太好，但是小星星的口才卻不錯，而且有著二十一世紀人類的道德觀。在高辛氏部落，小星星再次展現了他優秀的口才。

「請問，善是什麼？」

這是八元之中季貍所問的問題，他以惠而知名。

「善就是一種對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行為。」

「如果我父母生病了，我耽心他害怕，就欺騙他沒病，這種行為是善嗎？」

「當然是善了。」

「也就是說欺騙也是善了？」

小星星眼珠子一轉，心想：這不就是蘇格拉底所遇到的問題嗎？幸好我讀過《理想國》否則豈不被你給問住了。小星星整理了下思緒，繼續說道：

「善本來不是一個固定的概念，只有在善對人有利的時候，才叫做善。」

「請問，偷盜是有利的嗎？」

「是對自己有利。」

「那偷盜就是善了？」

「偷盜只對自己有利，對其他人有害，所以不是善。」

「如果我把偷盜的東西，分給其他人，那就是對其他人有利，那不就是善嗎？」

「如果偷盜對全天下有利，那偷盜就是善。所以善沒有一個固定的概念，也就沒有一個至善的東西，所謂道不窮，善亦不盡，只要還有人類活在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至善。那麼到底如何去定義善呢？只能看結果，任何對大部分人有利的行為就是善，任何對大部分人有害的行為就是惡。」

小星星這段話引用了英國功利主義的思想，向八元描述善、道德、正義的相關概念，尤其是不存在至善的觀念，讓八元非常驚訝。四千多年前的中國人，顯然沒有聽說過功利主義的思想，當他們理解了小星星所闡述的功利主義思想之後，為小星星的智慧感到驚訝。

「沒想到君上如此賢明，這樣的高論，是我等前所未聞的，我等願意隨君上出山，效犬馬之勞。」

這次旅行非常順利，舜依靠小星星的口才和智慧，得到了帝堯當年所沒有得到的人才——八愷和八元。

當八愷和八元進入舜的朝廷之後，舜開始進行比較溫和的改革。他考察了這十六個人的才能，分別把他們分配到五個不同的部門。讓他們樹立起典範作用，主要是通過他們的一些高尚的行為給華夏人民當作一個準則。

舜母親死得早，導致他小時候沒有感受到多少家庭的溫暖，更是受到父親、後母，以及弟弟的擠兌，這讓他意識到建立一個和諧的家庭道德觀念的重要性。他通過讓八元制定一套符合華夏以及這個時代的家庭倫理規範，讓子契去貫徹執行，向四方傳布禮教，使得做父親的有道義，做母親的慈愛，做兄長的友善，做弟弟的恭謹，做子女的孝順，家庭和睦，鄰里真誠。

舜接受八愷的建議，建立一套貫徹到每個部落的司法制度。任何對部落內部事務不滿的，可以到朝廷來告發。這個改革，雖然沒有直接廢除部落首領的特權，卻賦予部民可以告發首領的權力，這在政治上是一種巨大的進步。

經過八愷和八元的一番溫和的改制，朝廷政治清明，百姓富足，家庭和睦，新政得以順利推行，天下大治，萬象更新。

新政施行三年之後，改制顯出初步的成果，舜乘機要推進改革。當改革進入白熱化的時候，他看到華夏隱藏著許多危機。

草木子從媯汭傳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原來，象當上媯汭城主，且娶了四個貴族美女之後，整天不理媯汭事務，只顧奢靡享受、不理政務，現在媯汭已經一團糟，人民怨聲載道。舜知道象的為人，知道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當初讓他當上媯汭城主完全是權宜之計，現在出了問題，也是意料之中。他決定派八愷中的仲容、叔達去媯汭考察一下，表面上協助象管理媯汭，其實是剝奪象的權力，讓象僅僅成為一個名義上的城主。

華夏變得富足安康，百姓自然是高興，但雀離可不大高興。國家的興旺，證明了舜的賢明，雀離無論如何是無法接受的。

「夫君，新政施行三年了，百姓安居樂業，顯出一番太平景象，這不是證明舜是賢明之人嗎？我們必須有所作為，如果再等幾年，一旦重華收復了人心，我們再想推翻他就難了。」

「夫人的意思是？」

雀離轉了下眼珠子，心中有了主意。

「必須來點狠的，不能滅了重華，至少也能亂一下朝綱，否則將來你就失去了帝君的位子了。」

說著雀離發出一陣號角，三足烏飛到雀離的面前。

「主人有什麼吩咐。」

「趕緊告知共工氏和有苗氏，我現在需要人，越多越好，凡大於十三歲，小於四十歲的男丁，三丁抽二，趕往丹水城，務必在半年之內完成。」

「遵命主人。」

三足烏拍動著翅膀，向著西北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