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篇:綠槐高柳咽新蟬(七)

夏篇:綠槐高柳咽新蟬(七)

(七)又逢夏日至,山中憶七夕

三年後的某個夏日午後,熱風卷過山中竹梢。竹葉盪進支起的木窗落到書案上,餘溫終於吃到當年夏蟬說的那道西瓜盅。

蓮子粉糯,龍眼清甜,咸香的火腿和雞丁在文火慢燉下有了甜味的升華。胡桃、松子、杏仁,都是他一貫喜愛的堅果。

這實在是一道極富內涵的菜。且如今餘溫能說出極富內涵這樣的詞而不是一盅亂燉來形容這道菜,一旁的阿棋其實是很有些欣慰的。至少山中這三年的苦讀,終於見了小拇指大的「碩果」。

餘溫沉穩的聲色在耳邊響起,「回去告訴少夫人,這道菜我嘗過了。清醇鮮美,味道極好。只是夏日燥熱,請她多多休息,明日起不必再操勞做飯送來了。」

書案前的小廝眉清目秀,雖是十二三歲的年紀,抬頭與餘溫對視時卻絲毫不見怯懦之勢,「公子的話沉水記下了。只是今日出門時少夫人囑咐我問一問公子,城郊那片農田的南瓜熟了。公子明天是想吃枸杞銀耳南瓜盅呢還是綠豆南瓜湯配南瓜餅呢?」

餘溫皺眉想了想,「那就枸杞銀耳南瓜盅吧。」小廝笑著應了聲是便提著食盒下山去,等人拐到山路不見影了,餘溫方回過神來偏頭向一旁抱著西瓜盅偷吃的阿棋皺眉道,「我剛才不是說明天不送飯來了嗎?」

阿棋包了一嘴的火腿蓮子使勁搖頭,「公子肯定記錯了,公子方才還說明天要吃枸杞銀耳南瓜盅來著。」

餘溫愣了愣,抱著腦袋開始疑惑,怎麼又被那院的繞進去了?

那院全名叫做瓊珠院,整座院子建在一方水閣之上,水閣周圍種滿的是粉色的荷花。裡面住著他三年前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進家門的正妻——阮氏女初夏。

他屈服於三年前槐柳村那個繁星當空的七夕夜。相比屈服,或許用徹悟這個詞要更貼切得多。

前一天,他賣完了夏老漢留下的所有的西瓜。掌心銅板沉甸甸的重量給他帶來的愉悅感遠遠超過他忘記留一個瓜讓夏蟬做西瓜盅吃這樣小小的遺憾。

接回夏老漢的第一頓晚飯格外豐盛,老王和另幾個之前幫過忙的村民及家眷也被邀請來吃晚飯。酒桌上,老王砸一口酒覷了覷對桌又偏頭覷了覷眼珠子都快落到對桌的餘溫,撲哧笑出聲來,「光偷看有什麼意思,喜歡就去追唄!我看你小子是條漢子,正正配我們蟬丫頭。」

餘溫轉著酒杯低頭笑了笑,「她那樣好的姑娘,我怕唐突了她。」

一條粗壯的胳膊搭上肩,老王抬頭吐著酒氣笑呵呵道,「小子,看到那窗外樹上的喜鵲了沒?明天就是七夕,錯過了你可就要再等一年咯。」

背後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唯有餘溫抬頭望著窗外的月亮發獃。

七夕。夏蟬早早的被阿霞拖去綉香囊,大黃跟著夏老太太去了同村的老太太家串門,據說同村老太太家的母狗阿花近日同大黃打得十分火熱。餘溫得夏老漢明裡暗裡相助,得知夏蟬母親曾留給她一隻玉鐲,十四歲那年不小心摔斷了,夏蟬為此傷心了許久。

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這兩句詩告訴我們倘若你想要別人送你一塊瓊瑤,那你就要先送一個木瓜。餘溫並由此得出更深刻的延伸意義:倘若他想要夏蟬嫁給他,那他就先要送一個木瓜……不,先要送一個信物。

他爹余清歸有言:世有兩難事,一是摹拂柳之清姿、二是送姑娘禮物。前者辦不好還尚且可說塗鴉之作,後者若辦不好輕則破皮擦傷、重則家破人亡。

難哉,難哉。

餘溫雖一向以洒脫不羈自持,但對於夏蟬,他卻是真心實意想要待她以三書六禮三媒六聘、八抬大轎明媒正娶。他當了身上傳家的玉佩,千挑萬選找到一家首飾鋪子。他想請工匠把夏蟬斷掉的鐲子補成金鑲玉。

夜幕降臨整個村莊,蒼穹繁星閃閃,有薄薄的雲漂浮在月亮周圍。絲瓜藤打著捲兒,夜露滴答,似鵲橋上織女牛郎私語。

院門被推開,滿院燭光明黃。夜風撂起及足的月白色衣袍,兩人一狗、一老兩少。手捧鮮花、嘴叼玫瑰自燭光中緩步而來。月色下,夏蟬和夏老太太眼裡泛著光,就連同村老太太家的阿花也正如設想的那般出現在夏蟬的腳邊。

餘溫想,他大概一輩子再也遇不到這樣一個圓滿的夏夜。他聽著夏老漢在耳邊對夏老太太說著磕磕巴巴卻滿心滿意的情話,看著大黃叼著玫瑰放到阿花腳下。抬眼時,便滿眼是他心愛的夏蟬。

他醞釀了一下,小心翼翼掏出懷裡的玉鐲,「我聽夏老頭說,這個鐲子是你母親留給你的。十四歲那年摔斷了,你傷心了很久。如今,我替你補好了。阿蟬,我想要你的瓊瑤,但我沒有木瓜。我補好了你的鐲子,希望你日日都能戴著它。我喜歡你,阿蟬。」

「我想娶你為妻,阿蟬。」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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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時食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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