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篇：皎皎雲間月（四十四）

（四十四）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

換上薄絨的衣裳，王都的秋天已到了尾聲。

疏星幾點，殘燈幾閃。驀地一聲蕭，嗚咽凄清。湖心陡然起了一絲風，拂在臉上冰冰涼涼。梁丘月站在船頭甲板上抬頭望向玄色的天，身後葉灼正走來為她披上一件衣裳。

「小葉，好久都不曾見過月亮了，就連星子也沒有了。」

「等冬天過去，它們就又都出來了。」

沉寂。

梁丘月今日穿的衣裳薰的是蘭花香，聞起來讓人覺得心暖暖的。葉灼從身後將梁丘月攬進懷裡，整顆頭埋進斗篷的毛領里，「這幾日軍營忙，沒來看你，你莫要怪我。」聲音悶悶的。

「阿月。」

「嗯。」

「阿月。」

「嗯。」梁丘月微微偏了偏頭，「怎麼叫我又不說話？」

「我冷著了。」

梁丘月略略側了側身，轉過來，像只兔子鑽進葉灼懷裡，伸手抱著他，「這樣還冷嗎？」

葉灼笑了笑，「不冷了。」聲音變得輕快起來。

冬至日，王都的習俗是家家戶戶要聚在一起吃餃子。王族每年也在這日宴請臣子家眷，因女眷們常著素衣不分身份高低聚在一起包餃子，民間便私下將這樣的宮宴謂之「素衣宴」。曾有臣子覺得民眾私下議論王族是為不尊，便將這件事說給王上聽。卻沒想到王上聽后竟笑著說：「『素衣台案前，巧手賽天工。』孤的臣民們，果然皆是『雅人』。」那位臣子本意是想王上能夠嚴懲此事，后見天子展顏，也只好尷尬賠笑道，「陛下說得極是。」

「那位臣子便是如今的柳顏柳丞相，他家的二公子柳春月柳二郎是我引為生平知己之人。」葉灼拉著梁秋月躲在珠英宮內的偏殿偷懶，一時無聊便將這樁舊事當笑話講給梁秋月聽。「二郎生得一副好相貌，愛著飄逸青衣，而柳丞相相貌不佳，為人板正，故二郎不得丞相歡心。但二郎其人卻是最恣意瀟洒的，待會兒席間我為你二人引薦。」

「也好。但我此刻卻不能再待了，女眷們都在王后的正殿里包餃子，我若偷懶不去，王后自然不會說什麼，但其她女眷總歸是有閑話的。」

「我以為你急著回去是怕玲瓏頭一回入宮不自在。」葉灼話一脫口覺得不妥，又找補道，「畢竟做姐姐的總是多為妹妹考慮些，我私心這樣想著的話。」露出兩排白牙裝傻。

「我先過去了。」

梁丘月回到玉華殿時，玲瓏正夾在一堆王臣貴女中間，皺著眉頭瞧著卧在手心的餃子皮，這玩意兒到底要怎麼粘在一起呢？

「梁丘家的女使難道沒有教過二小姐怎麼包餃子么？要知道，在我們王都，不會包餃子的女子都是嫁不出去的。」說話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生得一副刻薄像。

「阿霽，去給我找針線來！」玲瓏牙齒咬得咯咯的響。

「小姐，你該不會想要拿針線把餃子皮縫起來吧？」阿霽站在玲瓏身邊，急得汗都出來了。玲瓏咬著牙齒惡狠狠，「縫什麼餃子，姑奶奶要把那小蹄子的嘴縫了！」倘若不是上頭有王后和幾位夫人坐著，阿霽瞧著自家小姐恐怕就要直接衝過去跟人家打起來了。

一雙纖細白皙的手拿過玲瓏手心的餃子皮，包餡對摺，拇指與食指在右邊捏一下起頭，然後取一邊往起頭的方向折成百褶花紋，直折到餃子的最右邊。梁丘月的手指十分好看，包出來的餃子也精緻可愛。

梁丘月包完又另取了張餃子皮包了餡遞給玲瓏，「方才可看清了？現在你自己包一個。」玲瓏愣了愣，接過餃子皮學著梁丘月的樣子包了起來，雖然包得不太好看，但多包幾個后已經漸趨佳境，她很有包餃子的天賦。

一個個餃子整齊排列在托盤裡，胖乎乎可愛的緊。葉織拿起一顆餃子賞玩，「這餃子的花樣倒是別緻。」人群里有一年輕女子面露喜色，正是之前譏笑玲瓏之人。「不過捏的手法卻不正確，若一下鍋就都散了，再好的花樣也就瞧不出了。」那女子唰的一下臉色就變了。

「不如這幾顆，雖然樣子普通些，但皮包得緊實，餡兒也合適，胖乎乎的瞧著就讓人歡喜呢。」葉織說的，正是梁丘月教玲瓏包的那幾顆。「是哪家的女兒包的？」

玲瓏端莊從人群里走出，向葉織行禮，「臣女梁丘玲瓏，見過王后。」

「原來是大學士家的女兒，來人，把我妝台上那副白玉珠的耳墜賞給二小姐。」

玲瓏跪下謝恩，「謝王后賞。」眼風裡瞧著之前嘲諷她的那個女子臉都綠了，心底覺得莫名的爽！起身時偏頭看向人群里的梁丘月，嘴角還有未散的笑意。

原來梁丘月也是會因為自己而展顏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