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1生何求(2)(五)徘徊在醫院門口
駱幻平走進了黃河醫院的大門。
這是在蘭州新開不久的治療男女不孕不育的醫院,聽說也治療性病。
近些年來,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魚水歡愉的慾望也在增長,這大概符合「飽暖思**」的古語吧,隨之而來是各種夜生活的場所,和各種難以啟齒的疑難雜症。
治療這類病的收費很高,大多數人會選擇到街邊的小診所。
願意來這裡治療的,一定都是手頭闊綽而且肯於痛下血本,希望藥到病除、斬草除根的。
醫院的大廳宏偉,裝潢闊氣。
駱幻平獨自一人走進來不免尷尬,感覺大廳里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都在用異樣的眼光打量他,也許心裡還在偷笑,看著高高帥帥的跑這來了,不會是銀樣蠟槍頭吧。
大廳里人流熙攘穿梭,好像每個人都有明確的目標和方向,駱幻平卻站在中央,不知該往哪裡走。
不過沒等他遲疑多久,一個小護士走了過來,胸前掛的小牌子上寫著「醫導」。
「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嗎?」
小護士笑容甜美。駱幻平很感謝小護士沒有問看什麼病或是去哪個科,否則他肯定會臉紅。估計小護士接受過職業培訓,知道如何避免刺激前來就診或詢問的病人。
「你好,我想找人。」
「是住院病人嗎?我可以帶您到總服務台查一下。」
「不是,我想找個護士。」
「找個護士?」她的表情有些詫異。
「是,一個朋友托我打聽的。」
「叫什麼名字?」
「叫張雅榕。」
小護士歪頭想了想,不好意思的說不知道。
她把駱幻平領到了總服務台,問另一個護士知道不。結果也不知道。
「總有什麼辦法能找到她吧?」駱幻平問。
「您確定她在這家醫院嗎?」
「確定。」
「那就到人保部去查吧,那裡有護士的花名冊。」小護士告訴駱幻平怎麼走。
他道謝后找到了人保部。
這是家民營醫院,很注重服務,負責接待駱幻平的一位中年婦女很客氣,要是在那些公立大醫院,從醫生到護士,幾乎都是說話冷冰冰眼睛不看人的。
等駱幻平說明了來意,對方還是有些狐疑的上下打量他。不過他對自己的外表還是有點自信的,書生氣十足,上火車不買票都沒人會查。
「按照規定,我們要為這些孩子的情況保守秘密的。」中年婦女雖然這麼說,還是幫駱幻平查出了張雅榕在輸液室。
「麻煩再問一下,醫院不會有同名的吧。」這個名字有點普通,駱幻平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沒有的。」
「張雅榕,有人找。」
輸液室門口的小護士扭頭向裡面喊著。
「等會,馬上來。」
一個清脆的聲音回答道。
那小護士上下打量的眼光和忍住偷笑的神情,讓駱幻平有些不自在。
他稍稍遠離了輸液室,來回踱著步,平復略微有些緊張的心情,想著一會見面怎麼說。
「誰呀,誰找我。」
一個女孩急匆匆從輸液室里走出來,穿著護士服,臉上戴著口罩。
門口的護士朝駱幻平努了努嘴。
張雅榕摘下口罩,露出一張小巧精緻的瓜子臉和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就是她,那個在小雅家樓下哭泣的女孩。
「是你?!」她也認出了駱幻平。
「對不起,冒昧打擾你了。」
「你有什麼事呀!」她的語氣帶著煩躁。
「能不能和你談一小會。」駱幻平指了一下門外過道靠牆的一張長椅。
「可是我很忙。」張雅榕有些不願意。
「就幾句話,很快。」駱幻平的語調帶著懇求。
張雅榕勉強跟著他走到長椅邊坐下。
「我叫駱幻平,我也認識小雅。」駱幻平說。
「嗯。沒聽小雅說起過你。」
「我和小雅只相處了一個晚上。」
張雅榕扭過臉看著他,面帶驚訝。
「是她去世前的最後一個晚上。」
「嗯。」張雅榕的語調依舊冰冷和拒絕。
「我很想她,很想找人聊聊她。」
「想有什麼用,我也很想她,天天想。」張雅榕又剋制不住眼圈泛紅。
「我不認識她的朋友,一個都不認識,所以想找你,想知道她更多。」
「你神經呀!我好不容易才恢復過來,你幹嘛來招惹我!」
「對不起!」
「我要上班了!」張雅榕擦拭了眼淚,起身往輸液室走。
「我可以等你下班嗎?」駱幻平喊著。
張雅榕沒有回答。
駱幻平不知道張雅榕幾點下班,可也不想離開。
看到張雅榕,彷彿又讓他看到了小雅。
「相親相愛的人,身上總有幾分相似吧。」他想起小雅說過的話。
待在通往輸液室的過道里,來來往往穿著白色護士服的身影,讓駱幻平恍惚間覺得是小雅在忙碌。等她有空了,她會走到駱幻平身邊,露出調皮的笑容問:「在幹嘛呢,等多久了?」
「你不要再在這兒了,影響我工作。」張雅榕不知何時走到駱幻平身旁,語氣嚴厲地說。
「沒有呀,我只是在這待會。」駱幻平覺得有點委屈。
「可你這幅樣子,坐立不安走來走去,像是霜打的花痴似的。都知道你是來找我的,還以為我騙了你幾千塊錢呢。」
「那我到大廳等你吧。」
「別,你這樣子神經兮兮的,在大廳里驚嚇了病人不說,醫導肯定也會老詢問你。
你要是不肯走,回頭一打聽是來找我的,不得攆著我把你弄走呀,那我就更說不清了,扣了我的獎金你賠呀,再搞得醫院裡風言風語的,我還能不能再幹了?」
張雅榕小嘴吧嗒吧嗒,讓駱幻平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可是句句在理,讓他無話可說。
「那我出門等可以吧,你幾點下班?」
「七點,你願意等就等吧。」張雅榕口氣冰冷,沒有一絲鬆軟。
駱幻平一個人在醫院門口溜達,腦海里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一片空白。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一看錶已經快7點了,就眼睛不錯珠盯著醫院大門。
一個個病人和換了便裝的護士走出了大門。
過了半個小時,依然沒有張雅榕的身影。
駱幻平想走進醫院到輸液室去找,可轉念一想又放棄了。
他想自己冒冒失失過來,張雅榕肯定毫無思想準備。
她是小雅最好的朋友,前一階段一定是非常痛苦,像她說的,好不容易恢復過來,猛然間來了一個陌生男人,要重新勾起她痛苦的回憶,肯定內心充滿抵觸,甚至憎恨。
駱幻平依然在醫院門口轉著,沒有進去的打算,也不想離開。
他的確很想知道更多小雅的過去,讓那個揮之不去卻又無比單薄的形象豐滿起來。通過張雅榕來了解小雅,是他唯一的機會,他不想錯過。
隔壁的商店,傳來了陳百強的《一生何求》,曾經是駱幻平很喜歡的一首歌,香港電視劇《義不容情》的主題曲。
此刻響起,讓他的腦海里閃過了《義不容情》的最後結尾,黃日華扮演的男主角丁子健,在教堂里痴痴地等待著,劉嘉玲扮演的女主角倪楚君,十年後履約歸來。
可惜的是,丁子健的等待終究沒有結果,等來的只是一句「楚君已死,不要惦念。」
人生中有多少等待是沒有結果的,可是又有多少等待是不需要結果的,也許只是為了一個過程。
這個店主一定很喜歡《一生何求》這首歌,反覆不停地播放。而此刻,這首歌正契合駱幻平的心意,倒是陪著他度過了難熬的等待。
不知不覺過了晚上11點,天已經完全黑了,醫院門口幾乎沒人進也沒人出了。
駱幻平不得不離開了醫院,漫無目的走在街上,燈火闌珊中內心無限感傷,腦海里還是迴響著《一生何求》,品味著那傷感的歌詞。
這首原本是王傑演唱的,叫《惦記著一些》的國語歌,被潘源良填寫上粵語歌詞后,歌曲境界一下上升了好幾個檔次,從一首普通的愛情歌曲,演變為一首唱盡人生悲歡冷暖的大氣歌曲。
「沒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駱幻平反覆品味著這句歌詞,感覺好像是在說他此刻的心境。
他失去的不僅僅是小雅,好像也失去了他的靈魂和生命的意義,失去了生存的信念和支柱,失去了踟躕人生的信心和力量。
他需要從這次突發事件的打擊中振作出來,更想要了解,小雅為什麼要在那一夜離去,和他到底有什麼關係。
那一夜,真的只是夢嗎?
即使是夢,他也想弄清楚,是春夢還是噩夢。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一次近距離感覺心中的小雅。但他知道,今夜的夢中,又將被小雅完全佔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