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信件
大霧，倫丁尼XC區街頭，夜晚。
煤油燈透過黑色的鋼鐵路燈框架在深沉的夜霧裡艱難地擴散，遠處偶爾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在積著煤灰的石板路上蔓延得很遠，似乎是某個工廠又拖延了下班時間。
一個披著黑袍的年輕人小心地走在街道上，手裡拿著一封信。
「切爾西街15C左轉第一個郵筒……」他喃喃地念叨著以防忘記。
一片黑色的羽毛從空中緩緩飄下，沾染了霧氣的水漬，粘在他身上，伴隨而來的還有一坨精準的鳥屎。
「該死，哪來的鳥！」他小聲懊惱著，自己的運氣似乎不太好。
順著道路兩旁的黃銅標識，找了許久才找到自己的目標。
這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郵筒，綠色的油漆有些剝落，似乎是幾十年前的老物件了，那時候切爾西街還沒有現在這麼冷清。
「只要放進去就行了嗎……」他有些不確定，觀察了半天，還是決定將信投進郵筒。
那是一封華麗的信件，火漆印上印著一個不知名貴族的家徽，郵票漆黑一片，沒有價格，上面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希伯來文字母，也不知道這種郵票有誰收。
信封上的落款是，黑魔法雜貨店店主，尊敬的西倫·克勞利先生收。
他膽戰心驚地將信件放進郵筒，然後裹緊了黑斗篷，匆匆轉身。
在繁華的倫丁尼幹這種事情令他感到恐懼，如果不是不能違背導師的意志，他絕對不會來這裡送信。
就在這時，一道刺眼的光從他頭頂掠過，像探照燈一樣，刺穿了倫丁尼黑夜的大霧。
「……該死！」他驚慌地喊，慌不擇路地跑了起來。
巨大的黑影覆蓋了大地，無數探照燈從空中落向地面，機械的轟鳴聲伴隨著黑煙蒸騰起來。
那是巡視整個倫丁尼的空中霸主，巨大的空艇——女王號。
它不僅僅是一道城市奇觀，更是教會和警署的眼睛。
那道帶著聖光的探照燈掠過黑袍男子身上時，便發現了這個下水道里的蛆蟲。
——它動了起來。
蒸汽轟鳴，無數的齒輪宣傳，火星和黑煙在天空中如惡龍般飛舞，帶著聖光的魔法陣在鋼鐵甲板上逐一亮起，如同神的長劍一般驅散黑夜的陰影，空艇的艙門一個個打開，小型的飛行器如同蜂群一般脫離蜂巢湧向地面，鑄鐵炮塔撕開了空艇身上包裝的巨幅廣告海報，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那是一件恐怖的戰爭機器，而不是平日里美麗的城市地標。
它的迫近讓周遭的一切都震動起來，碎石的跳動逐漸增大，房屋的頂部肉見可見地顫動。
年輕人看到身後，一個個教廷的騎士身披銀色的全身甲胄，那上面用黃金雕刻出了無數複雜的花紋和紋樣，手持閃爍著聖光的騎士大劍，背後背著沉重的小型蒸汽背包，淡紅色的古怪蒸汽從甲胄的縫隙中湧出，頭盔的縫隙里只有鷹一般的眼睛。
他們背著精密的機械翅膀，無數肉眼可見的齒輪「咔咔」地轉動，蒸汽背包源源不斷地為機械翅膀提供動力，一邊扇動一邊噴吐著淡紅色的可疑氣體，就像那裡面燃燒的是血液一般。
即將落地時，騎士們紛紛脫下蒸汽背包和機械翅膀，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然後猛地沖向年輕人，羽翼則被牽引繩回收至空艇內。
「該死……該死……我就不該來倫丁尼！」年輕人驚慌地咒罵著，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但這些騎士雖然看上去很笨重，
實際上在神術的輔助下，行動力快得驚人，只一個踏步，便猛地往前沖了十幾米，在一聲聲沉重的轟鳴聲里，距離被快速拉近。
年輕人低喊了聲「去！」，長袍一揮，一隻小小的惡魔便沖向了騎士。
這東西顯然太過弱小，只是一劍，便在光芒中慘叫著化為黑煙。
但他真正的攻擊這才到來，一根黑色的繩索借著小惡魔的掩護，突然接近了騎士，將他的腳猛地纏住。
騎士轟然倒下。
可此時追逐他的並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是漫天的教廷騎士，最前方的騎士倒下了，無數騎士卻從旁邊包抄過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年輕人徹底慌了神，看著身後密密麻麻的甲胄騎士，沒有留意前方的道路，直接撞進了一戶人家裡。
「轟！！！」僅僅兩秒之後，這棟樓被聖光直接劈開，轟然倒塌。
這只是一間普通的民宅，但人影卻消失了。
煙霧散去后，只有受傷的普通人。
「封鎖這裡！他逃不走的！」一位騎士惱怒地喊道。
「是！」眾騎士哄然答道。
…………
「呼……呼……呼……」黑袍年輕人坐在門邊上大口地喘息，過了許久，才突然意識到，為什麼那些騎士們不追了？連聲響都沒有。
再抬頭時，他看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一頭微卷的黑髮，錯落地留至肩上幾厘米，領口處一枚藍寶石綴著的層層疊疊的白色花紋領巾非常顯眼，他穿著華麗的白色絲綢襯衫，從肩膀上開始的花紋線沿著手臂一直綉到手腕處，然後化為一圈收緊的珍珠鳶尾花蕾絲邊，然後袖口打開，層層堆疊，像綻放的白色絲綢花束。襯衫上的一件褐色的暗紋馬甲，修飾了他消瘦的上身線條，馬甲的翻領處是淺褐色，別著某個魔法紋樣的金屬紋章。懷錶的金色鏈子從馬甲口袋裡伸出，掛在馬甲扣上，隨意地搭下。長褲是深褐色的，配上深褐色經典款奧斯佛德皮鞋，讓他像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紳士，他應該出現在女王的晚宴上，而不是在這樣一個黑暗的屋子裡。
只見他打了一個響指，淡黃色的魔法燈逐一亮起。
柔和的燈光照亮了地上的貝茵斯地毯，這是一家看起來很古老的店鋪，橡木架子層層疊疊擺滿了室內的空間，上面堆放著自己認不出來的各種東西，桌子是櫸木製成的，邊角上用銀包裹雕刻出華麗的鮮花紋樣，上面擺放著天體球、提煉儀器、蠟燭、精油、散亂的羊皮紙和信件等等，遠處有一扇圓形的巨大雕花窗戶，像教堂的圓形大窗沒有了彩色玻璃，外面是昏黃的世界，就像渾濁的蛋黃一樣，顯然已經不是在現實之中了。
「歡迎光臨神秘學雜貨店，請問需要點什麼，先生？」他撫胸微微欠身。
「呃……我要……那個……」他支支吾吾地想說點什麼，卻被西倫打斷了。
「看，這裡有剛到的惡魔角，剛宰的，血都還沒幹呢，我用整整一箱黑水晶換的，是像你這樣的大黑魔法師必備的啊，還有這個，看看，上古魔法師留下的法袍，除了破了點，放在家裡容易鬧鬼之外沒有任何缺點！」西倫熱絡地拉著他介紹著各種商品，「或者說你想要魔葯？煉金產品？蒸汽機械？都有都有，還有教廷內部的機密，機械羽翼見過了吧？我這有仿製版，動力只比教廷款的少20%……」
可憐的年輕黑魔法學徒戰戰兢兢地被帶著到處走，一句話都不敢說，他看到貨架上惡魔頭骨似乎在盯著他，看到玻璃瓶里裝的章魚觸手在噁心地扭動，看到水晶球里裝著一條永遠出不來的幽靈船，看到可疑的魔葯泛著猩紅色的泡泡。
「我……我……只是導師讓我來買東西……這是清單……」他顫抖著掏出一張羊皮紙。
「嘖……」西倫立馬垮了臉，失望地道，「好吧——好吧——早該猜到的，可憐了我的推銷技術。」
他接過清單，隨手往陰影里一甩：「厄卜拉，把上面的東西整理好給這位先生。」
陰影里傳來一聲貓叫，年輕的黑魔法學徒只能看到一雙幽綠色的眼睛閃過，驚出了一身冷汗。
西倫失去了興趣，回到自己的櫃檯后躺在椅子里發獃。
不久后，旁邊的陰影涌動，一團黑影提著一箱東西遞給了黑魔法學徒。
「您……您好，東西都在了，我用黑水晶付賬。」他道。
「640克黑水晶。」西倫坐起來道。
學徒從隨身的羊皮袋子里掏出了幾個黑水晶結晶體，散發著幽暗的氣息。
西倫戴上純金的單片眼鏡，將黑水晶放到面前的黃銅秤上，仔細看了看，然後將幾個小結晶塊還給他。
「成交。」他道。
「那我先告辭了……」
「等等，差點忘了！」西倫喊道。
「怎麼了？」
「這個給你。」他將一張燙金的黑色名片遞給學徒。
「這是……？」
「是名片，以後你只需要用名片進行一個簡單的喚靈儀式就可以來店裡了，另外店鋪也不叫黑魔法雜貨店了，改名神秘學雜貨店，我剛從父母那裡繼承了這家店，有些老古板的東西得改改。」
「好，謝謝，我會和導師說的。」學徒道，「謝謝您，我也不想再被教會的騎士追殺一次了……」
「沒關係，日安，回頭見，先生。」西倫微笑著道。
沉重的木質門「呯」地一聲關上，店內陷入了寂靜和幽暗，漸漸地，窸窸窣窣的聲音逐漸響起，有惡魔的低語、有惡靈的悲鳴、有死者的呢喃、有虛幻的咒語，坩堝自己動了起來，開始沸煮詭異的藥劑，鮮血製成的五芒星微微發光，破損的羊皮紙里傳來遙遠的祈禱。
突然，陰影里亮起一雙幽綠色的眼睛，伴隨著一聲慵懶的貓叫聲，所有的聲音全部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