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坐而論道

趙國正使也嚴肅地望向雜役，心裡覺得逃走的可能性比較大。宋國被滅國，百姓流離失所，家族被遷移到異國他鄉，家族還被他人侮辱，躲到某一處偷偷地哭泣，在趙國正使的心裡是可以接受的行為。

雜役擦乾了眼淚，坐直了身子，繼續聽著士子們對於宋國滅國的分析。

「很好，沒有逃走。」屠眾的眼神閃過落寞，才看向大廳中的士子們，先前提出民心之說的士子和老人家講評互有往來，壓住了軒宗浩的風頭。

「你既然說民心的向背是國家存亡的關鍵，當今天下宗周，為什麼還會有十二個諸侯國？魯國是周朝宗室周公的國家，善行教化，實行周禮，人心淳樸幾百年，為什麼滅亡在滅國戰爭？」

儒家士子不緊不慢地回道，「民心向背是國家存亡的關鍵，卻不是國家存亡的全部。漠視人心的重要性是無腦之舉，誇大民心的重要性是非蠢既壞。當今天下宗周，周朝卻不能為天下帶來一個新時代，天下黎民雖然心向周朝卻為他國效力。魯國是天下諸侯國的模範，以善行教化天下，卻在百年動蕩內不思變革圖強，最終消亡在武力之下。」

「晚輩敢問一句，前輩所說的統一天下，上一次實現是周朝，距今已經八百年，在天下心向周朝的局面才推翻上一個王朝。前輩既然研究天下局勢，能否指明統一天下的必備要素是什麼？」

冬月社今夜講評的狀況傳播在圈子內，晉國國內某些權貴和宗室也匿名進入了冬月社，聆聽他們關於天下的局勢。

「老朽以為，諸侯國已經找到統一天下的要素，這個要素就是一個法。當今諸侯國，誰能完整地貫徹法，誰能完善法，誰就能統一天下。」

變法的思潮早已在諸侯國間廣泛傳播，如今變法最為徹底的國家是秦國，變法最為緩慢的國家是楚國。即便是當世顯學的儒、墨、道三家也承認法家的地位，沒有認為法家是諸侯國統一天下的關鍵。

上一個統一天下的周朝依靠的是民心，不是法令，周禮是在周朝穩定天下局勢后被周公和宗室推出來的制度。

諸侯國的國君對於法家的態度是值得一用，不是完全相信。某些激進的法家思想想要限制國君的權力，嚴重挑戰了國君的威嚴。

在場的某些法家弟子不禁點頭，老人家的一番話抬高了法家的地位。

「法家既有統一天下的條件，為什麼當世是儒家門下有著眾多的弟子？」

冬月社的聲音陡然安靜，乙等五號包廂內的屠眾和趙國正使鬆了一口氣，不再關注雜役的反應。

「乙等五號包廂打賞黃金十兩，賞給儒家士子鍾可沁。這個主題才符合講評的大氣。希望諸位可以廣開思路，為我等解惑。」

今夜的冬月社座無虛席，包廂和大廳的客人逐漸注入賞金，又一次抬高了此地的氣氛。「良藥可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儒家要義來自周禮，周禮是周朝維護統治的根據，周朝還沒有消亡，周禮也還存在，儒家士子自然多。法家是下一個時代的主題，需要被時代洗禮才能看見它的偉大。這當然不會有太多的弟子。這是時代的悲哀，卻是百家的榮光。」

「難道我等農家弟子在下一個時代就不會有一席之地嗎！」

「周禮自周朝建立后實行，百姓們吃穿用度沒有改變。下一個時代的法家成為主流，百姓們的生活依舊不會改變。諸子百家或許還會存在，或許部分存在，只是不是世間的主流。

」

講評的主題更加針鋒相對，在場士子和老人家關於天下大勢的討論越發細緻，包廂內的客人們提高了賞金，冬月社的管事站在角落內眉開眼笑地關注著這一切。

冬月社的流水又增長了。

今夜講評的熱度直線上升，眾多士子和老人家講評的內容被冬月社的主筆編輯成文稿，張貼一份在冬月社大門前的木板，贈送許多份給晉國國都內的達官顯貴們，更多份的文稿被冬月社銷售往各個諸侯國。

晉國的廟堂開始新一輪的商討，晉國廟堂和各國正使開始新一輪的討價還價，身為副使的屠眾聽得煩躁，看到各國的正使和晉國廟堂有來有回地爭論，發自內心地佩服他們。

「我們做的就是這個工作，晉國廟堂不理會我們，我們依然要說。」趙國正使和屠眾結束廟堂的朝會，來到一家酒樓，要了一間包廂，點上一些酒菜，「我們不過是費了些嘴皮子，前線甲士是非死即殘。別人還羨慕我們呢。」

酒樓的小廝端上一些熱菜和酒水，其中有幾道菜是晉國的本土特色菜。

「晉國相國願意耍無賴，拖時間，也是一件好事。要是兵戎相見，死得不知又是誰家的丈夫和孩子。」

「晉國廟堂變得自信，應該是他們的黑雲騎到達內亂的城池了。各國的密探發回的信息說數座城池還在宋國百姓的手中，晉國軍隊還在外圍封鎖。這是晉國為我們製造的假象，事情應該會在幾天後平息了。」屠眾夾一塊牛肉，配合調料醬，大口吃飯。

「黑雲騎可是晉國國君的直屬軍隊，一向是晉國國君最後的護身符。他居然捨得派出黑雲騎？」

「這個不清楚，大概率是廟堂的風向。」屠眾吃飯的速度比趙國正使快上許多，「內亂結束后，晉國就能得到機會恢復國力，第一仗必然是要與趙國交手。眼下的趙國雖然強大，也擋不住晉國的全力一擊。」

「眼下你們還要去前線嗎？」

「不會。前線吃緊才退回國內休養，此時帶兵進入晉國挑事，得不償失。」屠眾大口吃下牛肉，看了一眼街道上的晉國百姓們，「前線甲士在沙場浴血廝殺，王公貴族在後方風花雪月。這份牛肉可真好吃。」

黑雲騎是晉國國君的直屬部隊，負責國君的人生安全，是國君的最後一道保障。宋國公提議派出黑雲騎平息晉國內部的騷亂，是主動引火燒身，降低宋國公身份的尊貴，避免引起國君的猜疑。

黑雲騎的人數、能力、師門等等信息，唯有國君一人了解，其他人包括侍者都不知道。一支黑雲騎的部隊得到國君的命令，當夜整理裝備，悄無聲息地離開晉國國都，一路喬裝打扮騙過了晉國的封鎖，進入了宋國宋三等人掌控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