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今夜當我沒來過
系統推演，完成。
轟！
腦海里響起一道洪亮聲音，如開天闢地。
霎時間，彷彿終於有一隻神秘大手，剝開層層迷霧，讓那難以捉摸、幾近虛無縹緲的精神空間突然暴露進入霍明眼前。
一切都變得具象化。
霍明感覺自己變成了精神空間里那尊頂天地里的金光羅漢。
神情悲苦，目光堅毅，天地間的大氣象於周身環繞，身後金光成環，映照上下四方。
一縷縷，一絲絲白霧匯聚成海，漂浮在他腳下。
再往外就是無盡的黑暗與荒蕪，等著被探索。
睜開眼睛。
黑暗中似乎有一道明亮色彩閃過，將這間暗室照亮。
那是他的目光。
看不見的細小雷光在霍明眼中孕育。
他的眼神變得深邃而又浩蕩。
虛室生白。
眸中蘊電。
羅漢觀想法最完美的狀態在他身上展現。
霍明眼中的現實世界發生了一些不可思議的變化。
黑暗中的一切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斑斕的色彩，細小的聲音，混雜的氣味，空氣隨著他呼吸所產生的波紋變化……他的感官並未得到加強，卻變得更加敏銳。
這所有所有的東西最後在腦中匯聚。
形成一個通透世界。
就好像，所感知到的一切在他眼前都變得透明。
並且，似乎能透過自己體內的皮膚，「看見」肌肉紋理，血液流動，筋骨拉伸，臟腑蠕動，那股磅礴似海般的氣血也能被觀測到。
對於身體機能的調動瞬間提升數倍。
「通透世界？這就是羅漢觀想法推演到極限演化的詞條么，好強！」
霍明大腦變得前所未有的空明。
他走下床，渾身發出一連串的雷暴聲響，身體在這一刻進入能爆發最強實力的完美狀態。
渾厚而又炙熱的氣血卻沒有半絲外泄，全都被他鎖在體內，與身體的每個部位完美結合。
「早知道精神力提升后，有這樣的控制力，我就不學什麼斂息術了，隱藏氣息、心跳和呼吸什麼的，我現在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白白浪費我那麼多時間推演一門白色武學。」
心裡低估了一句，霍明抬頭望向客棧的屋頂。
他住在二樓。
屋外月色皎潔。
偶爾響起幾聲貓叫，更襯得這夜間的平靜。
他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輕抿一口說道：「閣下既然來了，不如下來喝杯茶如何？莫要說我怠慢了客人，傳出去可不太好。」
屋頂。
一蒙面黑衣人瞳孔驟縮。
下一刻。
啪！
一隻瓷白茶杯蓋打著旋兒以極快的速度打破屋頂瓦片。
餘威不減，在月光下如同一道炫白極光，甚至能聽見杯蓋旋轉摩擦空氣，產生的尖銳氣鳴。
這時候的一隻尋常杯蓋，儼然成了奪命殺人的利器！
刺啦！
有鮮血橫灑長空，黑衣人身形矯健，如一隻貓兒般飛快扭轉上身，卻仍被杯蓋划傷胸膛。
他大喊：「點子扎手，二弟小心！」
話音未落。
已經有另一道身影從窗邊刺入房間，如同一陣風，撞入霍明眼前，暗藏帶來死亡的匕首，那平淡陰冷的眼眸，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他們是阮氏兄弟。
鄂城神木堂中有名的殺手，相傳兄弟二人習有一套高深隱匿身形，
潛行暗處的身法，能將呼吸和心跳聲音，乃至自身氣息降低到無的境地。
來無影，去無蹤。
他們兄弟出手，在六品以下從未有過失手的情況發生。
往往目標還在毫無防備之時，便有一柄利刃刺入其咽喉，如死神般收割性命。
哪怕事後被人發現追蹤，他們也能憑藉高超輕功，輕易消失在所有人視線內。
就像是從未來過。
但這一次，他們遇見了霍明。
只聽見房中爆出一聲雷響，頃刻間，暗風與驚雷便撞在一起。
霍明所「看」見的視線里，這兩人的動作被放慢了數倍。
他能輕易捕捉這兄弟二人的所有舉動，並做出最準確的預測。
擰腰，後背脊椎大龍節節聳動，衣袍被帶出的勁力擠壓到裂成無數碎片，出拳！
呼！
拳勁掀起狂風。
但拳先至，風聲後來。
在阮二驚駭的目光中，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傻逼大冤種。
明明是他先出手偷襲。
明明是他的刀先刺向霍明。
但當霍明出拳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是主動將胸膛送上去的那樣。
恨不得走進鬧市，在眾人面前舉起雙手大喊數聲。
「我是傻逼！我是傻逼！我是傻逼……」
一種名叫絕望的情緒充斥著心間。
你明明就比我快，為什麼還要預判我的動作？
這是阮二臨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砰！
轟隆隆！
一具屍體成弓起的蝦米狀穿透客棧的窗，院牆，砸進大街，在青石板地面犁出深深的長痕。
聲音驚醒四周無數居民，許多人罵罵咧咧地起身探查情況，想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在這裡鬧事。
「二弟！！！」
與此同時。
有人憤怒咆哮。
屋頂阮大的攻擊也到來。
自上而下的刀光於陰暗中劃破亮麗色彩，身形旋轉間，真氣噴薄，自刀尖亮起一簇詭異幽光，帶著森冷可怖的殺機，刺向霍明天靈蓋。
霍明未卜先知般腳步一退，恰好就躲過這飽含恨意的致命一擊。
刀尖如切豆腐一般劃破地板，阮大借力變換身形，腳尖於柱上一點，整個人轉瞬便消失在霍明眼前，形如鬼魅般，人間蒸發。
不過在霍明眼中留下一道清晰的落逃痕迹。
此人根本就沒有跑遠。
正欲去追。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客棧小二打扮的年輕人驚慌闖進來，見狀大吃一驚，忙道。
「客人沒事吧！可是有什麼凶人闖進來生事。」
「您放心，我們客棧是青陽幫的產業，一定會保障您的安全。」
「小的這就去請掌柜的幫您換個屋子。」
霍明眼神似笑非笑地說道：「哦？那就多謝你了。」
小兒靦腆笑道：「不客氣，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說著他便要退出屋子。
這時，一道幽暗刀光瞬間出現在霍明身後，直取他的脖子，卻是阮大去而復返，打了個回馬槍。
也幾乎是同一時刻，半隻腳踏出屋子的小二露出猙獰面色，袖中垂落寒芒，腳尖一點，在空中留下一連串筆直的殘影，手握短刀刺向霍明前胸。
阮氏兄弟二人成名在外。
但有第三個人暗藏其中。
這才是他們無往不利的殺手鐧。
霍明後知先覺，後腦像是長了眼睛一樣，伸手向後探去。
兩根手指精準到像模擬了成千上萬次般熟練，精準，死死鉗住了阮大的短刀。
同時向前踏出半步。
拳出驚蟄！
海量氣血洶湧而出，如同開閘泄洪的大壩，聲勢驚天動地。
深邃而又平靜的目光下，是對生死的慈悲。
似乎有一尊高大羅漢法相於霍明身後立起。
讓軟三不由自主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無力，和面對天威天罰般的恐懼。
還沒落到他身上，便擊碎了他的全部抵抗心。
這一拳。
砸在阮三的刀上，刀身寸寸斷裂。
再落在身體上，超凡巨力打出漫天血霧。
只剩半截身子的阮三緊緊追隨他二哥的步伐，飛了出去。
街上。
身為青陽幫在鄂城分舵的長老之一，半步先天實力的王東升帶著兩百多號青陽幫好手將客棧團團包圍。
客棧掌柜狗腿似的在旁邊為他指明方向。
「王長老，那個剛剛飛出去兩個人的房子里，住著的就是您要找的人。」
「今夜還有其他人去殺這小子？呵！真是個作死的傢伙，剛進鄂城就惹出這麼多麻煩，看樣子就算你不栽在我手裡，遲早也有人收拾你。」
王東升嗤笑了一聲，招過下屬問道：「去看看被打出來的是什麼人？」
「狂妄的小子！」
「比我那個不爭氣的侄子還會惹事。」
「不知道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穩健和謹慎嗎？」
「今夜，你死定了！」
下屬探明情況后，拖著屍體急忙回來稟報。
「回稟長老，死的人好像是八大王寨神木堂的阮氏兄弟，據弟兄們探查，那人白天去過金玉坊，可能是金玉坊坊主魏樂生派了阮氏兄弟來殺他。」
聞言，王東升似乎吃了一驚：「阮氏兄弟？他們失手了！」
兩具不成人樣的血淋淋屍體擺在眼前。
他們長著一摸一樣的臉。
臉上殘留的一摸一樣的恐懼神色。
看情況都是一擊致命。
一時間，王東升沉默了。
阮氏兄弟暗殺的手段詭異莫測，就連他應對起來都得慎之又慎，更何況在這麼短時間內反殺。
裡面那人的實力遠超他想象。
下屬問道：「長老，咱還上嗎？裡面好像打完，沒動靜了。」
「咳咳！」
王東升咳嗽了兩聲，喉嚨里有口水滾動，神色變化間，抬手說道。
「不必了，既然這位客人能處理好被襲擊的事情，那我們就沒必要摻和。」
周圍人臉上都出現迷惑表情。
王長老這時在說什麼呢！
不是說要幫他侄子出一口惡氣，教訓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外來人嗎？
王東升老臉鄭重的對客棧掌柜吩咐道。
「老劉，客人的屋子被打爛了，記得幫他換間上房。」
說完之後，他轉身就走，腳步於平靜間變得越來越快。
「今夜，當我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