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獻祭

公元前3024年，仲夏，遲暮

龍山

陰雲壓城，悶熱難耐。

[有穹]部族祭壇上旗幡密布，人頭攢動。

一幹部眾聚集在祭壇四周參與一場非比尋常祭天儀式——獻祭族長。

山腰處，厚土夯築的方形祭壇有半人高，壇中央豎有一顆碩大的斑斕巨石，在巨石前整整齊齊堆著九尺多高的祭柴，一個赤著半身昏迷不醒的人仰面朝天正被綁在祭柴之上。

柴堆前的貢案上除了普通的香燭酒果，更有玉璋，玉琮，象牙等高規格的貢品。

祭壇內三十餘名身著獸皮，臉塗油彩，手把各式禮器的舞生已經就位，正面無表情地等待著大巫開始祭祀。

祭壇旁幾名頭插長羽，手持利刃的司胙官守在犧牲架旁，等待宰殺獻祭用的羊，豬，牛。

祭壇外圍觀的部眾也是竊竊私語，都在小聲議論著這場祭禮儀式。

「我們這個族長平時不幹正事，這回可算是栽了。」

「哎，也是命運不濟，剛接任沒多久部族就出這種怪事，莫名其妙死了那麼多人。」

「媽媽，獻祭族長被火燒的時候會不會很疼？上次我被燙了一下就疼到受不了。」

「也不知道把族長獻祭給神，神能不能幫我們擺脫惡運！但願吧。」

……

「吉時已到~！」

「咚~！咚~！咚咚！！……」

一陣節奏緊密的鼓聲伴著隱隱的雷聲讓眾人立刻安靜了下來。

剎那間鼓號齊嗚，大家都伸長了腦袋往祭壇中間望去。

只見一個身材矮短，頭戴百羽寇，身披襤褸巫袍，腰掛葫蘆的女巫，手拄羊頭骨杖緩步走到祭壇中央。

她先是望了一眼柴堆上綁著的人，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後口中念念有詞，繞著柴堆緩緩邊舞邊轉圈。

祭壇四周圖騰柱上的火把也跟隨著她的步伐依次弔詭點燃。

火把的熱風混著悶熱的夏風盤聚在祭壇周遭，讓在場所有人都汗流浹背。

「茲命在天，我部族長——羿，任性肆為，觸怒上蒼，今獻逆者於此，願神佑我有穹！獻太牢祭~！」女巫高聲喧誦。

司胙官們聽到「獻太牢祭」幾個字，立刻動手將犧牲架綁著的羊，豬，牛宰殺，並將三牲的頭顱和鮮血放到貢案之上。

此時陰雲更重，蒼穹間時時有電光隱現。

女巫點燃三柱香插於貢案上的鼎爐內，高呼「天德昭昭，天威烈烈，今我有穹，必得天佑！」

隨後將玉璋，象牙置於柴堆之前，將三牲之血潑於祭柴堆上。

「將[禍斗]~！燃~！祭~！」

頭戴儺鬼面具的典儀聽到「燃」字，便打開了一個黑布遮蓋的鐵籠，從中牽出一隻全身烏黑的凶獸，那獸體材如同大狗，身形高大魁梧，四肢剛勁，剛一出籠便咧嘴呲牙，口吐火星。

見到柴堆后便是興奮地「嗚嗷~」咆哮，吐納間更有股股烈焰從口中噴出。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被那凶獸所吸引。

「快看，那就是[禍斗]，據說用它的火獻祭效果最好。」

「看樣子好凶啊，不過要是能養個[禍斗]在家，以後生火做飯就容易多了。」

……

典儀牽著禍斗正準備上前點燃祭柴，然而就在這時，忽地狂風大作，飛沙走石，一道閃電從遠雲劈落，擊中了祭柴上那人。

而後閃電又跳到了[禍斗]身上，

頓時將束縛[禍斗]的繩索化為灰燼。

那[禍斗]被閃電一擊，肉身雖無大障，卻把魂給嚇丟了，落下一地帶火的足跡「嗷嗷~~！」獰叫著跑了個沒影。

這突如其來的閃電驚愕了在場所有人，大家紛紛向柴堆上望去，卻發現柴堆上的祭人如有神助般毫髮無傷。

大家目睹此怪事一時間議論紛紛。

祭壇旁一位頭戴高冠，衣著錦服的青年男子喝道：「前族長無道，切不可中斷獻祭引來更大災禍！典儀！點火！繼續儀式！」

有些懵逼的典儀聽到此人喝令，便重新找了根火把，將祭壇中的祭柴點燃。

隨著祭柴燃起，祭壇四周頓時鼓號齊嗚，聲震林岳。

舞生們紛紛舞動各色旗幡，跟著鼓號之樂跳起祭舞，連觀瞧的部眾們也都齊聲高唱起了祭歌

「明明上蒼，照臨下土

今兮初吉，載離寒暑

信者樂安，日月方皓

神之祈之，景福有穹……」

一時間眾人群情激憤，如癲如狂。

此時祭柴上的人被這忽如其來的巨大聒雜訊吵醒。

他皺了皺眉，想用手揉揉眼睛，卻發現自己的四肢被綁得結結實實。

他驚訝的抬起腦袋看了看周圍那穿著奇怪獸皮跳舞的傢伙，一時腦袋裡閃過無數問號。

「我怎麼到這裡來了？我記得我不是在遺址公園的祭壇上嗎？……」

還沒等他繼續想下去，忽然覺得一股嗆人的煙味直衝口鼻，身下也隱隱感到灼燒之痛。

他扭頭一看心中大驚：「我去！是誰把我放這麼大堆柴上烤，難道這就是我陳羽愛吃燒烤的報應嗎？」

隨著柴堆的煙氣越來越濃重，陳羽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了，話說火災中多數人都是被煙嗆死的，這話一點不假。

陳羽一開始覺得眼前的遭遇是場夢，但被煙熏的難受感太真實了，他便努力回想自己之前發生了什麼……

晚上九點，辦公室內還在加班的陳羽忽然收到了一條這樣的消息：

「你是個好人，但我們不合適，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謝謝你。」

陳羽之前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如今真真正正看到這幾個字，還是讓他心如刀割。

陳羽嘆了口氣，回想除了中學時的初戀對象，他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被發「好人卡」了。

思緒拉回青春……課桌、書本、青澀的她。

難不成純粹的愛情只存在於那個懵懂年齡中嗎？

陳羽心中默嘆，思緒在回憶與現實中橫跳。

現實中，這應該是陳羽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了，那個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和他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

然而，見過家長后才發現：要麼只能供得起首付，要麼只能付得起彩禮。

想當初自己剛來這座城市時還夢想在這裡成就偉業，但命運像給他給了一個玩笑，他勤奮如「牛」，卻真成了地主家的「牛」。

「呵呵，像我這種每天被窮醒的屌絲，唯一的福報就是「996」。」陳羽無奈地嘲笑了一下自己。

受到工作，愛情雙重打擊的陳羽頓覺手頭的工作一下變得毫無意義，他出了辦公室有些失神地來到了新市區的廟底溝遺址公園。

那公園就座落在新城區內，雖在主路旁，但卻人煙稀少，靜謐脫俗，平時走在公園中草木繁茂的道路上，會有種魂回上古的感覺。

正是因為公園中有城市裡難得的恬靜，這裡也是陳羽經常與自己的女友約會的地方。

「小夥子，天快下雨了，早點回去吧。」公園台階上乘涼的大爺搖了搖扇子，好心地勸陳羽。

陳羽只是機械地說了聲「謝謝」，便自顧自地沿著曾經約會走過的路步入了公園裡，他試圖再尋到一些戀愛時的感覺。

公園裡本就人流稀少，沉沉夜幕下，此時更是寂寥空靜。

公園上方陰雲密布，雷光陣陣，儘管光線極差，但陳羽還是憑藉時隱時現的電光在黑暗中漫無目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遺址內的祭壇附近。

那是一個由眾多石塊按螺旋型排列出的祭壇，大約有900平方米，陳羽第一次見時就被它所吸引，石塊的那種組合如同銀河中星宿的排列，神秘異常。

「哦，螺旋祭壇？」陳羽看著祭壇忽然有了個念頭：「我的祖先五千年前在這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現在的我活得好累，好苦，好似一條狗。哎？我要是站在祭壇中間……會不會像電視劇里那樣穿越？」

「呵呵，傻了吧嘰，咋可能呢。」作為成年人的陳羽立刻被自己的念頭逗笑了。

但祭壇就在那裡，靜靜地，彷彿有種神秘的引力，讓陳羽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祭壇中央。

「嗯，至尊寶有月光寶盒，我……對了，我有祖傳護身符。」陳羽從領口掏出一塊拇指大小，光可鑒人的深藍色晶石，非金非玉。

「嗯，下來我該幹什麼？喊一句「菠蘿菠蘿密」？」陳羽想起了《大話西遊》，也許能穿越回到學生時代，好好上學，改變命運？

再不濟，回到20年前拚命買房？

「喀~！轟~！」眼前一道閃瞎眼的雷光落下，伴隨著炸雷聲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柴堆上的陳羽一哆嗦~！

「想起來了，全想起來了，難道我真的穿越了，可是這馬上就被烤死了，我真TM感謝穿越的大缺大德！」

陳羽一時間涕淚橫流，不知是被煙熏的，還是心疼自己命苦。

就在這命垂一線之際，天地間忽就涼風大作，大雨如注，一時間水天茫茫，將祭壇各處的火盡數澆滅。

眾人看忽如其來的暴雨打斷了祭祀，便心知上蒼又給了族長一次機會，便紛紛作鳥獸散。

主持的女巫見天不亡族長，忙指揮一位壯如熊大的傢伙將祭柴上的陳羽背了下來，準備帶回舍內靜養。

不曾想，暗處忽然飛過一道黑霧，如箭一般擊中了陳羽，陳羽悶哼一聲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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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經》：厭火在其南，獸身黑色，生火出其口中，名曰[禍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