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回 雙俠親身消幻象 寶媽慧眼得靈嬰
無我無情無可懼,有心有志有何非。
風聲鶴唳君休笑,不見棺材孰淚垂。
未時二刻,遊樂今三人的車進了,又被圍觀群眾堵了的三眼井街火災現場外。不過圍觀群眾見了上午騙他們白跑一趟的年輕領導下車,就紛紛遠遠地躲了。遊樂今故作生氣道:「不就讓街坊們晨練了一下嗎?不至於吧各位?!」圍觀群眾里也有好接哏的:「所以我們不想晚練。——領導忙吧,我們去趕幾圈麻將。」遊樂今嗔道:「回去就向中書省打報告,把應陽建設成第二賭城!」與群眾逗了幾句,就和吉詩章、蚩自芳進了警戒線。遊樂心、遊樂音、白尋常和火警班頭一干都站在火災現場樓外。也不等人問就道:「掛單的假道士察覺方丈有貪污行為,就去勒索封口費。結果方丈不但不就範,反而還說要去舉報假道士,假道士一時氣急,拿起書桌上的水果刀在方丈肥肥的身體上亂捅了十幾刀……」白尋常從專業角度補充道:「其實第三刀就把心房捅開了。」火警班頭問:「第幾刀都能檢驗出來嗎?」白尋常冷淡答道:「凝血有很細微的不同。」被兩人打斷的遊樂今就嗔道:「本欄目不叫《法治在線》,也不叫《走近科學》!」遊樂音含笑道:「我們的名偵探請繼續吧。」遊樂今瞟了一眼,卻忘了自己說道哪裡了:「上回書到哪了?」蚩自芳笑道:「十幾刀。」遊樂今做了一個拍醒木的手勢,再才接著道:「其實被害者呼救過,但因為平時跟監寺沒搞好分贓關係,所以監寺不但沒出手救人,還在兇手逃走後,去方丈室找錢,然後清理了現場,鎖上了門。」
遊樂今將破案的過程簡短節說了,再問遊樂心道:「叫我們過來幹嘛?」遊樂音卻道:「我好像說的是讓你把四姐姐和五姐姐送過來吧。」吉詩章攔了姐妹兩個主次不分的對話:「有什麼新發現?」遊樂心表情有些凝重地道:「三樓瓷造善財童子像里發現了嬰兒的遺骸。」遊樂今驚愕后罵道:「是人嗎他們!?」吉詩章冷靜后道:「應該是鬼娃娃。是源於蘭納的巫術。將生辰八字契合五行生財的嬰兒殺死,用容器封裝屍骸,供奉在家,可以令供奉者財運昌旺。」又問道:「難道這個有什麼不同,所以沒有帶回縣尉?」遊樂音有些膈應地道:「嬰兒的遺骸生根了。」遊樂今不解其意:「納尼!?說的是字面意思,還是衍伸意思?」遊樂音點頭道:「字面意思。」遊樂今和蚩自芳就要去看,可火警班頭卻連忙攔住道:「不能去!它吃活物啊!」遊樂今更是好奇:「嘿,我還就不信那個邪了哩……」卻又被蚩自芳拉住了:「我去拍個視頻。」說罷、就拿出手機進樓去了。
蚩自芳進樓不久,樓內就傳出來物品撞擊碎裂的聲音。不容遊樂心他們分派進樓支援的人員,蚩自芳就撞壞三樓窗戶的防盜網落了下來。雖然圍觀群眾都被遊樂今支散了,但還是將火警一干驚了個紛紛趔趄。蚩自芳雖然沒受傷,但全身沾染的黑灰,加上驚恐未定的神情,也引得遊樂心他們關切上前,問的問安,查的查傷。蚩自芳心神稍定后道:「一上三樓就看見滿地都是像榕樹根一樣血紅色的東西從小骷髏頭裡長出來,本來沒動,可我一要進大廳的門,那些東西就攻擊我,速度又快又密。我試了幾次,不僅沒打中那個小骷髏頭,反而讓那東西截斷了下來的路,所以我就跳陽台的窗戶下來。」遊樂心一面拿紙巾幫著擦臉,一面笑道:「人沒事就好……」幫忙撣灰的遊樂今也口無遮攔道:「衣服也沒被扯得這破那破,
不然就十八禁了!」蚩自芳頭上拉完黑線,心中的恐懼也掃去了九成九:「手機錄了門口一段,四姐看看是什麼。」
吉詩章接過手機與眾人看回放時,光線昏暗的畫面一開始是三層樓梯口盡頭,雖然沒有什麼灼燒痕,但本應該是乳白色的牆體和上頂,已經變成了深棕色。落在地面上的黑色煙灰已經被水和成了泥狀,將之前上來救火人的足跡深深清晰顯現。進入三層,滿地還是泥水,易燃的傢具都被隨意搬到了走廊中間,拐角另一側就是大廳的門,門並沒有關,借著夕照,很醒目地就看見了被拖離牆壁的供桌,和掉在前面,碎裂開來的瓷造善財童子像,而嬰兒的屍體就顯現在亂瓷片中。雖然現在這副景象足堪恐怖,但嬰兒的屍體已經被做了防腐處理,是既沒有枯骨露在外面,也不見什麼根須岔丫生長。見視頻畫面到這裡忽然晃動了起來,而後聽見蚩自芳的語聲失驚道:「好厲害的邪物!」而後視頻畫面越發晃動的厲害,甚至有過圓周翻轉。又晃了不多時,視頻畫面就被裝進了衣服口袋裡。
眾人看到這裡,當然是滿頭的問號。遊樂今嘴快:「哪有什麼膈應巴拉的觸手?!」又瞄著蚩自芳道:「導演給了多少出場費?」蚩自芳早被眾人詫異地神情吸引到了手機屏幕前,所以現在也是一頭霧水地道:「我明明在上面看見了,這怎麼就沒有啊?!」和蚩自芳有同感的火警班頭也道:「我們在上面也看見了。就是顏色不是紅的……」另一個火警道:「對對對,是紫色的。」卻被又一個否定道:「不對,是淺黃色的。就跟人蔘一樣……」結果這個一言,那個一語,說的都不盡相同。吉詩章聽了道:「是幻境!它在自我保護。」也沒有向一干火警解釋,只對白尋常道:「我們上去吧。」遊樂今本想跟著去湊熱鬧,但又想起了那個嬰兒屍體的樣子,就不想去了,不過為了調節情緒,又來了一句昏話:「你們還是要多加小心,別真上演十八禁了!」吉詩章在那裡頭上拉黑線時,神色不變的白尋常,款步上前用食指給遊樂今的腦袋,傳輸了足可以使其搖晃三十次的動能。
吉詩章頭上拉完黑線,就和白尋常進了樓去。卻才避開火警們的視線,兩人就停步默念清凈真言,又掐訣啟動了臨時幽冥之眼:「實非真實,幻非虛幻。魑魅莫名,我自普看!」念罷、這才繼續前行。上樓的時候,白尋常問道:「昨天布了煞雷陣,怎麼沒有啟動?」吉詩章想了想答道:「應該是在家被供奉了這麼多年,已經成了家鬼,天道沒有識別出來。」又道:「這種也不能算是凶靈,就是有點法力,能讓供奉他們的人旺財。不過是和五鬼聚財法一樣,只是損有餘而補不足,朝三暮四和朝四暮三而已。」
雖然兩人做足了準備,但來到三層樓梯口前,兩人還是停頓寧了會兒神。成互相掩護的鴛鴦陣型直衝上去,轉過拐角,進了大廳。幻象沒有出現,但兩人的瞳孔仍因為驚愕而收縮了一下。大廳內是一片狼藉的景象,和碎瓷片裡面嬰兒的屍體,就足以令普通人嚇個精神崩潰的了,何況還有一個嬰兒在供桌上翻滾玩耍。嬰兒看去才七、八個月大,在狹窄的供桌上一面嬉笑翻滾,一面吃著手指,其動作行為儼然就是一個普通的嬰兒,但白亮的皮膚配著壽桃頭和紅肚兜,還有雙頰上的腮紅,明顯就是地上碎裂開來的瓷造善財童子像。吉詩章回過神道:「是靈嬰。」雖然口裡這樣說了,但看見那胖胖乎乎的小身體,將要滾下供桌時,還是下意識地撲上去接。靈嬰還是意識存在,理論上應該是無形無體的,但吉詩章現在無論是視覺,還是觸覺,甚至嗅覺,都是擔著個嬰兒。因此一個困惑的眼神就望向了白尋常,固然她自己身為隊伍里的活書庫。白尋常卻是一貫的淡然的臉色道:「意識不是能使感知發生錯覺?」然而來到近前,鼻子里就沁入了嬰兒的體味,所以困惑也在那冰面般的臉上顯現了出來:「這麼真切!」口裡說著,手卻伸去摸靈嬰的臉。靈嬰笑著卻將臉躲進了吉詩章的懷裡。白尋常就索性將靈嬰抱過來,做了個全面檢查:「高有兩尺二寸,重約十六斤,頭圍一尺半,以南方人的身高體重,發育很正常。——沒有性別!」她這一系列很不正常的舉動,卻得到了靈嬰很正常的回應:「咳……咳咳……哇嗚……!哇嗚……!哇嗚……!」白尋常毫不慌張,先來了個袋鼠抱,又撫了撫背,哄了幾聲,靈嬰就「咯咯」地笑了起來。
可哄好了靈嬰,疑惑卻又上了心頭:「他是這個鬼娃娃?」吉詩章也是一頭霧水:「難道鬼娃娃能自己長大?!」白尋常將靈嬰放回了供桌上,來檢查碎瓷下的嬰兒屍體。經過仔細檢查后,才對吉詩章道:「女嬰,死前不到三個月。內臟都被取出了,被防腐液長期浸泡過。浸泡的容器應該就是這個瓷像,地上有殘留。」在供桌里拿了個一次性桌布,來將女嬰的屍體包著捧了起來。吉詩章問道:「想檢驗出藥水的出處?」白尋常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應該很難,時間太長了,相關單位的記錄不可能留這麼長時間。」吉詩章卻才要跟上去,就見靈嬰隨著白尋常在爬。於是喊住了白尋常:「他跟著你呢!」白尋常回頭看了,卻不以為意:「是跟著他自己。」吉詩章聽了也道:「拿了他的身體,也是!」又問道:「超度他回歸大道?」白尋常一手拿出手機:「先給?兒說一聲,免得他們擔心。」
等白尋常通知了遊樂心,就來和吉詩章一起誦起了《大道本源經》。然而一部經誦讀完畢,那個靈嬰卻還能看見。靈嬰不僅還能看見,而且依舊是那副會笑會爬的嬰兒形象。因此吉詩章怪道:「他不是因為怨力成陰神的嗎?!」白尋常道:「四師兄回去翻翻書看看。現在只能都帶走了。」因此吉詩章又來抱了靈嬰,學著白尋常剛才的樣子哄道:「不怕、不怕,我們就借你的身體用一下去抓壞人!」靈嬰卻似聽懂了一樣發出了一聲:「哦。」吉詩章也很新奇:「肯借我們?!」靈嬰又發出一聲:「哦。」白尋常就故意試探道:「用完后就丟黑屋子裡。」可這次靈嬰卻沒什麼反應,所以白尋常道:「剛才是巧合。」又問道:「也抱出去?」吉詩章弱弱地道:「反正也會跟著……我抱著應該沒事的。」又怕靈嬰出去后施展幻境嚇人,就對其掐了個《封印訣》。
見兩個領導安然無恙從樓里出來,火警班頭就上前要詢問樓裡面的真實情況。然而遊樂今卻能看見拚命往吉詩章身後躲的靈嬰,所以上前問道:「這怎麼回事情?」火警班頭以為問的是白尋常手中之物,所以也問道:「這應該是嬰兒的屍體吧?」說著就要伸手去接。白尋常當然不會給:「我們帶回縣尉去檢驗。」又見靈嬰對火警一干恐懼不已,就問道:「是你們打破善財童子像的?」一個火警訕訕又膽怯地答道:「我是不小心撞到了地上摔破了的。——會纏著我嗎?」遊樂音嗔道:「不都說了嗎?那是因為我們受到環境的影響產生了幻覺……」白尋常一面往停車處走,一面補充道:「再加人云亦云,三人成虎。」遊樂今一面繞著吉詩章逗靈嬰,一面也道:「請個三清門人來做場水陸法會也不是不可以,但本朝是以唯物理論和實踐者治國的。——還是去縣焱校進修進修唯物理論體系思想吧。」火警一干被羞得好不沒趣,從而也顧不得遊樂今是在那裡逗螞蟻,還是在追蟑螂。
等遊樂音和火警班頭說罷,遊樂今就假裝系鞋帶抱起了靈嬰,借著吉詩章身體的掩護,快步跑進了車裡。一進入車內,遊樂今就放開了,她將靈嬰面朝自己,放躺在併攏的腿上,佯作板起臉含笑道:「還不想讓我抱抱!現在好了吧?你就是叫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你的!」說罷,就開始咯吱靈嬰的身體。靈嬰被撓得咯咯大笑,手腳亂動不止。但同坐後排的遊樂音卻只能看見遊樂今在那裡憑空亂撓,自己傻笑,所以問道:「怎麼我什麼感覺都沒有?」遊樂今還是一面亂撓靈嬰,一面道:「咯吱咯吱咯吱……不知道……開臨時慧眼試試唄。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遊樂音雖然瞟了一眼嗔道:「還要你說!」卻還是掐訣開了臨時幽冥之眼。當看見一個似從《年畫》里出來的娃娃被遊樂今撓得開懷大笑,就也激發了母性本能:「讓我抱抱、讓我抱抱!」一面說著,一面伸手去搶。靈嬰也不認生,被遊樂音逗了幾下也咯咯笑了起來。遊樂今就指著靈嬰嗔道:「小笨蛋,也不怕被人賣了!」遊樂音瞟了一眼遊樂今:「她是女孩,別亂說!」吉詩章這才插上話:「他沒有性別……」遊樂今驚愕道:「納尼?!」一面掀開紅肚兜來看。遊樂音就問吉詩章:「靈嬰也應該有性別吧?」吉詩章想了半晌,也只是給了個可能性的回答:「大概是因為釋門無性別吧。龍女先轉男身,后成大覺金仙正果。」遊樂今卻是失望道:「那他也會長出『茶壺』來了!朕甚不喜!能變回女孩嗎?」遊樂音又瞟了一眼:「你還真打算帶回去啊?!」遊樂今團著靈嬰那胖胖的臉蛋道:「怎麼啦?許人養貓養狗養耗子,就不許我養娃?」遊樂音長姐如母似的嗔道:「你結婚了嗎就養娃?」又自覺有損仙家氣闊,就道:「你知道怎麼養嗎?這是靈嬰!」遊樂今一面拿著靈嬰手撫自己的臉,一面答道:「不就是早晚一炷香,再供點牛奶嗎?」當司機的吉詩章也道:「慢慢試吧,我在查些書。」遊樂音捂臉道:「兩個母愛泛濫的姐妹!」可她還是沒讓遊樂今將靈嬰抱去。所以沒搶過的遊樂今反嗔道:「五十步內的二姨!」
卻說車行駛了不多時,被遊樂今和遊樂音玩了半晌的靈嬰,在沒什麼徵兆的情況下,就那麼渾然閉上眼睛不動了。遊樂今嚇得又探鼻息,又摸心跳:「剛才還咯咯地笑呢,這會兒怎麼了這是?!」見既沒有鼻息,也沒有心跳,就馬上叫吉詩章:「沒有呼吸和心跳啦!停車、停車!叫白姐姐過來!」吉詩章雖然將車停在了路邊,但是卻不那麼慌張:「靈嬰有呼吸和心跳嗎?」遊樂今也不睬她,自己打手機給白尋常道:「白姐姐,這孩子不行了,你快來呀!」可話音剛落,就見靈嬰睜開了又圓又潤的眼睛。靈嬰眨了眨眼,又看了看愣住的遊樂今三人,再做了一個不太標準的伸展動作,然後就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放進了嘴裡。遊樂今愣了半晌,才對白尋常道:「白姐姐,好像是我想多了,孩子剛才應該是睡著了!」白尋常也不嗔怪:「嬰幼兒坐車嗜睡很正常。睡著了三五分鐘忘記呼吸也正常。」吉詩章也背起了書:「胎兒在十月懷胎期間,隨著母體身體的運動,被帶著一晃一晃地。在母體里的這十個月,孩子已經適應並愛上了這種有規律的晃動,這樣會讓寶寶很放鬆,很有安全感。」遊樂今也只能自己找台階道:「我一個小姑娘帶孩子一驚一乍怎麼啦?——不過有倆保姆在側,朕無憂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