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話
夜幕下的大上海華燈初上,這幾年一到夏天晚上,這個城市是越發熱鬧起來,燈紅酒綠的男男女女、還有各色攤販和車輛在路上呼嘯而過,比白天還興旺。
陳昊處理完內務處的工作,開著局裡配的吉普車,直奔著如意樓而去。街上路況很好,在這個年代肯定不會有晚高峰的堵車現象,車子七轉八轉,很快就來到了一處酒樓前。
這如意樓陳昊可沒少來,如意樓位處上海城區中心,坐北朝南,兩扇紅木門雖然有些掉漆了,但仍依稀有些雍容氣象。門前兩旁各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樹下坐了不少等著攬客的黃包車夫。
陳昊停好車剛進酒樓,迎面走來一個小跑堂。他沖陳昊微微一鞠躬,做了個跟我來的姿勢,引著陳昊進了二層包房。孫何晏已經點好了酒菜在包房裡等著了,孫何晏並沒有著急動筷,而是煩悶地抽著煙,面前的美食彷彿與他無關。
陳昊一眼就看明白了,孫何晏下午肯定是沒有收穫。
陳昊打發走了跑堂,然後一屁股坐在棗紅圓凳上,故作輕鬆說道:「何晏,咱們好久沒單獨聚一起喝酒了吧,來,先喝一杯潤潤嗓子。」
兩人先碰了一杯,孫何晏便講起了下午對周圍鄰居的詢問情況。
這次孫何晏詢問的重點就在那扇打開的窗戶上,陳昊的推斷沒錯,根據幾個心細的鄰居那得知,思武路19號樓的二層窗戶從來沒打開過,窗帘也經常是半遮半掩。但可惜的是,今天凌晨的槍聲雖然驚醒了很多人,但是當時天色太黑了,並沒有能提供兇手準確信息的目擊者。
「老陳,我感覺這件事情的走向越來越怪了,還有就是......」孫何晏朝後面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其實啊,有一句話我白天在會上一直沒說,就是怕添亂。」
「讓我猜一下,你是想說第七局內部高層有紅黨間諜潛伏?」陳昊的句子雖然是疑問句,但口氣卻很肯定。
「聰明,。」孫何晏攤開手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影響會很大,局長今天心情明顯不好,我怎麼敢在這種時候觸他霉頭。」
「這話就算你不說,局長心裡也很清楚。」陳昊冷冷一笑說道:「你不會真的以為,局長讓你我合力破案,只是希望案子早日偵破,你就沒有領會到其他意思?。」
孫何晏頓時來了精神,俯身過來,拿起酒壺給陳昊倒了一杯:「老陳,對我你可不能藏著掖著,快給我仔細說說,為我解解惑。」
陳昊瞟了孫何晏一眼,小酌一口慢慢說道:「整個第七局中,不會有比局長看的更清楚的人了。
你好好想想,局長派你我去辦這件案子,這合理嗎?這不合理!
按理說這件案子應該是誰的,應該是他段德普的,應該是行動處的人辦這件案子。
原田秀一的押送過程是段德普全程參與的,假如中間哪個環節有了疏忽,段德普知道的信息應該是最多的。
可如今局長卻將段德普排除在外......」
「局長是懷疑段德普私通紅黨!」孫何晏心中一驚,搶先說道。
「不止是段德普。」陳昊夾起菜來吃了一口,然後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好好回憶一下今天參加會議的人。
押送原田秀一的段德普,當天夜裡剛好在值班的你,負責與南京電訊的艾柏,以及可以探知安全屋消息的我和劉小滿。你發現沒有,我們五個人是整件事中關係最密切的人,
也是最有可能出問題的人。
局長把我們幾個聚在一起,不止是為了合力破案,也是想看看有沒有人心中有鬼!」
看著孫何晏逐漸凝重的表情,陳昊嘴下並沒有停,繼續向外拋著炸彈:「你再想想,為什麼是你我共辦這件案子。我一個內務處處長做了那麼久了,怎麼會突然又讓我參與到一線外勤的工作,咱第七局沒人啦?
原田秀一不知所蹤,局長是很著急,畢竟這件事如果炸了雷,第一個受牽連的就是他。但也不至於讓我參與進來,你不會真以為局長是希望我們這對老搭檔再續前緣,再創輝煌吧。
這件事說白了,就是讓我們互相監視。正因為我們對彼此很了解,在辦案過程中想誰想搞點小動作或者有不尋常的表現,另一個人馬上就可以發覺。這才是局長讓我參與其中的真正原因!
我們局長的辦事風格你是知道的,只會做有罪推論。在整件事水落石出之前,他無法相信某一個人,所以這個案子只能兩個人辦!」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思武路19號樓這條線在查下去,我感覺也不會有太多進展了。」
「死人查不下去了,我們去查活人,明天我去行動處去找段德普,在他那裡探探消息。」
「那你可得小心了,這段德普可不是個善茬。抗日的時候在國黨的五十七師效力,那可是挨過日本人毒氣彈的,常德會戰的時候整個師的人都快打光了。我聽說這段德普被炸彈炸暈在戰壕里,在死人堆呆了兩天。後來友軍收容所來收屍,這才保住了一條命。」孫何晏表情慎重的說道。
陳昊莞爾一笑:「我自然知道段德普不好惹,你放心,我不會硬來的。」
陳昊心中也有擔憂,他不是怕段德普不好惹,他是在猶豫如果查明了第七局內部有紅黨,自己下面該怎麼做。
自己在潛伏之前受到的指示很明確,未經上級啟用,自己不能隨意行動。
陳昊也知道自己潛伏的日子不會太久了,內戰已經爆發,自己又爬到了第七局內務處處長如此重要的位置上,上級肯定不會讓自己靜謐太久的。
如果這時候自己幫了第七局內部的紅黨同志,導致了自己的暴露,這個後果陳昊將如何承擔......
陳昊和孫何晏心中都有各自的煩惱,兩人喝著悶酒你一言我一語,興緻都不是太高。
夜已經深了,兩個人看看天色,孫何晏不無遺憾地說道:「時間不早了,這次的酒喝的不盡興,等哪日事情解決了,我們好好喝上幾杯。」
陳昊也一掃陰霾,笑著說道:「好,一言為定。」
......
就在兩人告別的同時,此幾十公裡外的上海客運碼頭,一個戲班子剛下了渡船正在排在進城的隊伍中等待著巡警的查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