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謝幕（續）

夜風呼嘯，沈殊翻過身前橫卧的樹榦，像一隻矯健的、久在林地里生活的貓科動物，以普通人看了咋舌的速度穿梭在黑暗的叢林中。

頭頂濃密的樹冠將本就稀薄的月光遮得嚴嚴實實，前後左右沒有一絲光源，周圍安靜得可怕，只有不知道從哪裡發出來的蟲鳴，和樹葉被未知撥動的沙沙聲響。

遭遇面具人之後，沈殊本來是不準備跑的。

雖然不清楚對方的具體實力，但平心而論，他這邊是一個人操縱三個人，心意相通而且分化體完整地繼承了他所有的技能，在三對一的情況下，利用震撼彈+催淚彈佔得先機，讓離得最近的分化體出手，看看能否試探出對方的虛實。

這是守望者的成員們常用的遭遇戰戰法，也是沈殊本人基於自己的能力，用得最多的戰術——面對未知的敵人，通過有限的戰鬥獲得儘可能多的情報，然後再決定是戰是逃。

結果很明顯，沈殊的結論是後者。

死去的分化體的遭遇，讓他直接放棄了在碼頭上跟對方動手的想法。

至少在當前的野外環境下，面對對方超過自己感知範圍的速度，缺乏反制方法的他勝算很小，只能先保證自身的安全，再尋找下一次有利的戰機。

擁有血肉分化能力的他，只要針對性地做好了準備，一個人就可以組成一支團隊。

反正在剛剛的對話中，他已經獲得了不少關於面具人的信息，有跡可循就不怕他人間蒸發。

翻過一座土丘，身後突然連著傳來幾聲爆炸，一下打破了這片叢林的寂靜。

沈殊聽見爆炸聲后不僅沒有回頭，反而加快了速度。

他很清楚那是自己用剩下的幾枚手雷設置的陷阱被觸發了，從聲音的響度來看，對方跟得很緊，顯然黑暗和林地的環境並沒有幫他有效地阻滯敵人。

衝出樹林，前方是一片的低矮的碎石河灘，借著稀薄的月光，他看見一條公路的輪廓在河對岸顯現，風中隱約傳來汽車的鳴笛聲。

這裡離市區不遠，能看見公路了，說明附近的鄉鎮也近在咫尺。

沈殊沿著河灘快速地奔行了一段距離，公路越來越近，他卻突然變向，沒有過河，而是再次鑽進了黑暗的叢林里。

十五分鐘后，他靠在一棵大樹後面，微微地喘息著。

稍微平復了一下，他拿出手機，剛剛點亮屏幕，多年殺手生涯養成的身體本能，突然驅動他一腳蹬在身後的樹榦上，借著那一瞬間的反作用力向前撲去。

漆黑的叢林里陡然亮起了一顆銀色的流星，從身後大樹的樹冠上從天而降，落在沈殊剛剛站著的位置——如果不是反應及時，現在他應該就和之前的分化體一個下場了。

可惜的是，還是慢了一點，為此他付出了一條腿的代價。

忍住下半身如潮水般湧上大腦的強烈疼痛感，沈殊坐在地上，望著身前的面具人，「我留在河邊的痕迹，竟然連拖延你一會兒都做不到嗎？」

「跟你在樹林里經過的地方相比，河灘那裡顯得太過刻意了。」面具人沙啞地說道。

「是嗎？」沈殊臉上露出自嘲的表情，「之前老師一直說我的野戰能力太差了，我還以為是他對我的要求太高，現在才知道原來是我一直沒學好。」

面具人沒有說話，他抬起手五指虛握，銀色的光芒再次照亮了附近的黑暗。

望著憑空出現、抵在自己喉嚨上的光刃，沈殊的眼裡絲毫沒有對死亡的恐懼，

「看起來完全由能量構成的冷兵器，你的能力還真是新奇。」

他虛弱地笑道：「這一次算我栽了，下一次……你可就沒這麼威風了。」

「你還有下一次嗎？」面具人望著他。

「呵呵……」沈殊臉色蒼白地說道，「這誰說得准呢？」

「就算我沒有，守望者也會有的，你已經站在了我們的對立面上。」他平靜地直視著卡通面具上露出來的雙眼，「之前你沒有現身，我找不到你，現在你走到台前，就意味著再也回不去了，等待你的……將會是永無止盡的追殺。」

「守望者的人都這麼霸道嗎？我只不過是自保而已。」面具人淡淡地說道，「況且，有龍淵在，我不相信你們敢在賽里斯亂來。」

「龍淵確實很強大，但你不屬於他們，不是嗎？」沈殊聞言笑得愈發放肆，在他看來，這個連真實相貌都不敢露出來的李易安明顯已經怕了。

「別忘了，你還殺了利加人，我敢肯定，靈能管理局的通緝令上有你的名字……同時面對守望者和靈能管理局的追殺，除非你躲到楊再興的身邊去，否則我建議你把接下來的每一天都當成是自己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這麼說，我是死路一條了？」面具人用不置可否的語氣說道。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你好自為之吧。」說完，沈殊挺身一送，讓光刃主動貫穿了自己的喉嚨。

側身避開噴射而出的血液，面具人看了一眼沈殊的屍體，然後轉身消失在了黑暗的叢林里。

·

同一時間，之前的廢棄碼頭上，一個渾身濕透的人影從江水裡爬上岸。

他脫掉上半身的黑色夾克扔在地上，露出一張清秀的面龐——正是之前面對面具人的三個沈殊之一，現在只剩他一個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死亡的方向，輕聲說道：「好好珍惜自己剩下的日子吧，李易安。」

甩了甩身上的水漬，他沿著碼頭的小路走到公路邊，那裡停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是他來找鍾武時特意留在這裡的。

拉開車門，沈殊坐進駕駛座，從頭頂的夾層里拿出鑰匙插入。

擰動鑰匙后，預料中汽車打火的聲音並沒有響起，他眉頭微皺，將鑰匙複位后，再次一擰。

巨大的爆炸轟鳴聲中，越野車炸成了一團火球。

已經摘掉面具的陳溪暮站在不遠處的山坡上，平靜地望著這邊衝天而起的火焰，語氣里有些追憶的味道，「再見了，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