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離別和新生

徐順老姐的婚禮是在過年前舉辦的，爺爺的治療也是在年前完成的。雖然對於徐順他們家來說，2018年過得並不如意，甚至在原先的基礎上，過得更加拮据了，因為爺爺的疾病使得家裡的外債欠得更多了，但在2019年到來之際，家裡面最起碼所有人都是齊全的。對於徐順來說，那個時候還沒有什麼生離死別的概念。但在2019年，他就經歷了好多次。

2019年剛過完年，家裡人都還沉浸在過年的喜悅之中，一種濃濃的過年感還縈繞在大家的周邊，這個時候，徐順老姐就宣布了一個大消息-她懷孕了。

是的，老姐懷孕了。這對於一家人或者兩家人來說，的確是一個值得慶祝和開心的事情，甚至在剛剛得到消息的那幾天，徐順明顯看到父母那緊皺的眉頭舒緩了不少，那擔憂的狀態明顯好了幾分，可能這就是一件喜事給人帶來的力量吧。

但可能時間之神的確是一個很好的編劇，它知道，一帆風順是沒有矛盾點的，就不會有戲劇體驗，所以它會給你創造出很多的你能預料或者不能預料的事件和意外。

剛過完年沒幾天，徐順老姐和姐夫就拉著徐順一起出去玩了，年輕人都不想面對過年時候那繁瑣的走親訪友，面對那些可能一年才能見一次，卻可能說不上一句話的親戚，所以那個時候在老姐的提議下，他們在年初三就出門去玩了。其實走得也不是很遠，開車2個小時就能到的一個小地方。旅遊其實就是從一個你待到厭煩的地方去往一個別人待到厭煩的地方。那個時候，徐順對一切都還是很新奇的，那一天晚上還吃了自助，吃得非常飽。其實他到現在都還不能理解，為什麼那天會吃自助，因為自助這玩意都不需要開兩個小時的車，去別的城市去吃，但可能是陰差陽錯，剛好看對眼了，就吃了。

但就在那天晚上，意外卻發生了。大約是在4點左右吧，徐順的房間突然傳來了緊急的敲門聲，手機電話鈴聲也沒斷過，醒來一看，是老姐的電話，然後接了剛想問發生了什麼，就聽到老姐說

「徐順，趕緊開門，去收拾一下東西，我們要趕緊回去了，剛剛你姐夫媽媽打來電話，說他爸爸好像出了問題，快不行了。」

聽完這段話，徐順整個人頓時驚醒，因為姐夫的爸爸前幾天徐順還跟他一起吃過飯，雖然不是特別的熟悉，但那個人一看就是個特別容易相處，和藹可親的人，怎麼突然就不行了。徐順那個時候也沒多想，很快就把東西都整理好了，然後很快下樓，進車裡，準備回去了。那一次，徐順記得很清楚，回去的時候是姐姐開的車，姐夫坐在副駕駛上，特別落寞的擔心，而姐姐也在旁邊不停地勸導姐夫。姐夫雖然嘴上答應，但視線還是離不開手機，不斷地打著電話，想知道最新情況。

那一天，因為天氣的原因，高速上出現了大霧，車輛在大霧消散之前都不能上高速，所以一車三個人都被困在高速路口，等待著大霧退去。在我們等待的時候，姐夫接到了電話，就聽見電話裡面傳出來幾句話后，姐夫整個人一下子就呆住了，然後哭了起來。這個時候，哪怕徐順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電話裡面的內容是什麼，但他那時候不知道說什麼，也靜靜地在後排坐著，聽著老姐安慰姐夫的話語。

在大霧散了之後，就立馬上高速回杭州了。老姐先把徐順送回了家，到家后，老爸老媽也是狀態不對，徐順知道，爸媽他們知道了。

然後老媽拿出了一些孝衣讓姐姐姐夫先拿回去，說他們馬上就過去。當姐姐姐夫走了之後，徐順老媽就問徐順具體什麼情況，但很明顯他們問錯人了，因為那時候徐順也特別懵，就把自己知道的跟父母說了一下，說完之後，就發現父母在那裡靜靜地坐著，然後跟徐順說，他們接下來幾天可能都得忙了，讓徐順自己在家解決三餐，或者去爺爺奶奶那裡吃。

徐順連連點頭，事有輕重緩急，這個他還是知道的。其實那個時候要說徐順有多大的感觸，是真的沒有多大。因為雖然姐夫的爸爸，見過幾次，但也就僅限於此了，更多的感情，是真的不存在的，只不過這是他在那個高中特殊階段，面對的第一次生離死別，所以特別有印象和感觸。或者說姐夫在徐順心裡，就是堅強和樂天的代表，但那一次，他真的看見他哭了，哭得很傷心，很無助。

農村的治喪事宜總是特別的繁瑣，可能這一點到了全國各地都適用。當徐順再次看見姐姐和姐夫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天之後了，那個時候，兩個人臉上悲傷的痕迹猶存。而且徐順明顯感覺姐夫一下子就滄桑了好多，一下子就穩重了好多，他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會變化如此之大，後來幾個月之後，他就懂了，雖然很不情願。

雖然悲傷的點依舊存在，但生活總是要向前看的。徐順家和姐夫家都是如此。過完年，徐順要去經歷高二下的學習了，也要為10月份的選考，開始做衝刺了。徐順父母也要去上班了，滿滿地補上家裡那越來越大的債務漏洞，以及爺爺接下來的治療費用。姐夫他們一家人也不得不走出悲傷，因為他們家有一個新生命正在孕育成長，所以他們也得為這個新生命的到來做好充足的準備。不得不放下悲傷，去工作賺錢。很無奈，卻又很現實。

爺爺的保守治療可能在前幾個月的時候，是發揮了很好的效果，但隨著病情的加重，保守治療的效果越來越不明顯了，在開春的時候，爺爺的病情明顯加重了，人也越來越消瘦。本來就是一個矮小的小老頭在被病痛折磨后，只剩下皮包骨頭了。在這期間，爺爺也多次住院，每當疼得不行的時候，就去入院治療，然後情況好轉之後，就回家休養，這樣來來回回地撐了大半年後，終於在8月份去住了最後一次院。

8月份因為放假的原因，徐順會經常去醫院看望爺爺，或者陪伴爺爺走完他所剩不多的道路了。所以他那個時候其實是看著爺爺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的，但他卻無能為力，也很無助，因為他發現他什麼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奶奶一起去安慰爺爺，或者在去外面買飯的時候，盡量買些爺爺愛吃的飯菜。從飯菜，到後來的粥……這個變化徐順是經歷了的。爺爺也從一開始的還能吃下點飯菜，到後來的只能喝一點粥而變化著。所以徐順那個時候看著疼愛他的爺爺這樣的變化，真的很難受。有時候心裡也會期待著，會發生奇迹，爺爺的病會馬上就好，然後可以長命百歲，無憂無慮。但這種不切實際的希望總歸是不會實現的，到月底的時候，爺爺的病情極具惡化，醫生都建議我們出院回家了。那時候徐順父母知道，這是最後的辦法了。

於是，徐順記得很清楚在30號的時候，爺爺被接了回來，住在了一樓的偏屋裡面。那個時候，所有的親朋好友都過來了，都來看望爺爺，但爺爺那個時候，卻已經沒有任何精氣神去面對了，有的只是空乏地躺著床上，雙眼無神，靜靜地等待著大限的到來。那個時候，爺爺身邊24小時都有人陪護，一旦情況不對，就會立馬通知所有人。

於是，爺爺就這樣又堅持了兩天，在兩天後的傍晚，爺爺奇迹般地有些好轉起來了，人突然變得精神起來，雖然還是說不了話，但可以寫幾個字了。徐順本來以為這是他的奇迹出現了，但發現周圍的人沒有一個人是開心的，反而大家更加悲傷了。那個時候他不理解，甚至於迷惑。直到很久之後，他終於明白了迴光返照的最真實的意義與解釋。

爺爺這樣的狀態持續沒多久，馬上就又不行了，大家知道這次是真的沒希望了。於是乎就真的守在旁邊，寸步不離。在凌晨的時候，徐順那疼愛他的爺爺，被病魔折磨了許久的小老頭，還是去世了。那一次，徐順哭了，哭得很傷心，那種心裡不能接受的傷心。當然傷心的可不止他一個，所有人都是。但傷心歸傷心，該做的事情，卻還是得做。爺爺的治喪事宜還是得進行，而且一切又是落到老爸老媽的身上。

可能對於徐順來說，只需要填補自己的傷心就夠了，但對於老爸老媽來說，卻遠遠不夠。墓地的選址，發喪的事宜、時間，證明的辦理等等很多繁瑣的事情，都需要他們去解決。甚至老爸還需要去接待很多來送爺爺最後一程的人，還有很多需要他決定的事情。但那個時候，徐順在老爸的臉上看不出過多的悲傷，有的只是忙碌。甚至按照農村的習俗，在出殯前一晚，家裡還需要辦酒。這個習俗真的讓人費解，但習俗就是習俗，你可以不理解，但不能不去辦他。那個時候徐順還是很傷心，但看著老爸那忙碌的身影，好幾天未合眼的疲倦，臉上卻沒有過多悲傷，徐順心裡卻感覺不是滋味。

終於在最後一天的凌晨，爺爺出殯了，大家一群人跟著去送喪。徐順普通行屍走肉般被安排著，這裡要這樣，那裡要那樣。這個時候，他還是傷心，卻稍微緩解了一點了。甚至於在回來的車上，他就困得不行，在車上睡過去了。中午回來后，吃了個午飯後，他真的熬不住了，從2點睡到了晚上8點，直到他老爸喊他起來吃晚飯。

那個時候老爸的臉上已經寫滿了疲倦二字，連續幾天都沒好好地合眼睡過，甚至還要處理各種事情，換成其他人，早就不行了。況且老爸的身體還一直不好，能熬到現在，估計已經是極限了。所以在吃完晚飯後，老爸很快就洗了個澡，上樓睡覺了。他那天一個人在偏間睡得，說這幾天太累了，想安靜一點睡。偏間離我房間很近，所以我能聽見旁邊的動靜。

一開始徐順以為他聽錯了，但後來徐順打開門仔細去聽了一下，他沉默了。老爸自己一個人在偏間偷偷地哭，雖然他還是忍住，不哭出聲音來。但該有的動靜卻一直都有。甚至徐順默默地在在門口站了好久，都沒聽到哭的動靜停下來。徐順沉默了，這幾天他真的沒有在老爸的臉上看到多少悲傷的神情，甚至有時候還要露出熱情的狀態去接待來的親戚和朋友。但此時此刻的老爸，卻又哭的那麼真實，那麼悲痛。徐順不理解了。

而在第二天，老爸又表現出一副沒什麼事情的樣子，去處理後續事宜，去處理奶奶的養老事宜，去處理各種各樣的瑣事。又看不出任何悲傷的樣子。徐順滿滿的不解，知道他看了《請回答1998》后，才明白，原來這就是男人的責任和深沉。

2019年對於徐順來說，真的很不普通，他失去了最疼愛他的爺爺，也在這之中學習到了父親的堅強和深邃。但也是有喜事的，因為在爺爺去世后一個月左右，姐姐的預產期到了，對於在同一年經歷了悲傷事件的兩戶人家來說，這是件特別大的喜事。同時，對於徐順來說，高三的到來，代表著痛苦和高考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