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父親的江湖（6）

鄒陳兩位故人重逢，一番敘談，終於是把三十年前的舊事給梳理完整了。

那是一九三九年的初夏，鬼子佔領徐州已經一年左右，陳青山這漢奸小頭目本是國民黨的一名士兵，在國軍撤離時走失，流落到了碭山的游擊組織所在地，因為有著戰鬥經驗，被組織看重，成了一名游擊班長。可隨著後來鬼子掃蕩清鄉活動帶來的嚴酷局面，游擊組織的活動範圍處處受限，物資極度匱乏，讓陳青山多年的**習氣開始復甦，竟然在一個冬夜帶著班裡僅有的兩隻步槍投靠了日偽軍。

陳青山熟悉游擊隊伍的活動習性和戰術特點，倍受日偽軍重用，讓我方損失慘重，他也趁機混成了敵方隊伍里的一名小頭目。

對於這樣的叛徒，游擊組織屢次派人刺殺，奈何陳青山本身就很狡猾，日偽軍對他的保護也很嚴密，所以一直沒有成功。

恰在這時，鄒弘毅也來參加游擊隊伍，他與陳青山從小相識，還一起學過武術，聽了這事，當時便向上級要求前去鋤奸。

日軍佔領徐州之後，到處燒殺搶掠，製造慘案，曾有一個村子被全部殺光后還被焚燒殆盡，而被周圍的村民稱之為可憐庄。

鄒弘毅的父親當時正要去這個村子里會親家，恰好遇到胡老太爺正從村子里急急跑出，大喊著日本鬼子正在殺人，拽住鄒老爺子一路狂奔，這才躲過一劫。

鄒老爺子回家后，連連頓足，後悔沒將親家一家救出，半夜竟然發起燒來，滿嘴胡話連篇，多虧胡老太爺懂些岐黃之術，這才沒讓情況繼續惡化。

原來胡老太爺是個行腳大夫，那天正要進村搖鈴，遠遠的卻聞見一股血腥之氣傳來，立時便感覺不對，因為是大夫，不像普通人那樣分不清殺豬還是殺人的氣味。

當下便撕下一片衣角塞進鈴鐺里，貓起身子，沿著傳來的動靜偷偷潛行了過去。

可憐庄本名幸福村，背靠黃河故道，沖積平原的肥沃土壤滋潤了一代代純樸的原住民，留存的黃河支流見證著他們自然的生老病死。

可那一刻，現在的胡老太爺，當時的胡海天，心頭一股血氣直衝腦海。

胡海天來過這村子不少次了，對地形還算比較熟悉，他是繞著圈慢慢摸到了河邊的，很顯然，村子里所有的老少爺們都被趕到了這裡，而鬼子們一邊叫囂，一邊正在揮舞東洋刀砍人。

因為鬼子有幾隻狼狗，他不敢過於靠近，只看了不到幾秒鐘，他已經汗透重衣，定了定神，就一步步開始往後退走。

直到一路跑回進來的村口，遇到了鄒弘毅的父親，他才呼出一口氣，大聲阻止，並堅決把他拉著一起逃走。

鄒弘毅聽說未婚妻一家遭難，拿起鋤頭就要過去拚命，卻被母親死死的拉住。

「我說孩子啊，你現在去還有什麼用？無非送死罷了，要說報仇，單打獨鬥肯定不行的！」

「那咋辦！難道讓他們白死嗎！」鄒弘毅眼眶炸裂，已經嘣出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