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2世生花

五十五 2世生花

「朕是天下之主、宇內至尊,天下人事朕都該坦蕩無私!」

恢宏的大殿中,一身華麗袞冕的中年人端坐御床,俯瞰著殿內跪拜的群眾,指著一名女子一臉欣賞道:「就連這坊里女子都明此大義,偏偏許多朕以名爵授之、國祿賜之的國朝逆臣不思恩之所出!

朕即天意,負朕者,天厭之,不死何為!傳旨,校尉楊果藏匿親徒、不肯奉上,殺!其族丁男並戮,婦孺沒官!楊氏女知恩明義,賜五品才人,優養宮中!」

光影流轉,場景再作切換,中年人一身常服的出現在花園中,但卻已經無復之前的意氣風發,神情憔悴,眉眼之間鬱氣凝結,脖頸間還有一道猩紅刺眼的勒痕,他望著跪在花徑間的女子冷聲道:「亂軍已近江都,宮人多有出逃,你緣何不走?」

「妾背棄至親,身心皆奉聖上。聖人所在,妾之所在……」

女子神情有些緊張,但語調卻仍不失堅決。

「原來是你,朕記得你!哈,舉世負朕,卻沒想到你這女子仍有忠義志氣……忠義不賞,天道不公,你隨朕來!」

中年人領著女子穿過御苑,來到一處偏殿前,指著庭中通體墨黑的一株花樹,神情自負中又帶著一股殘忍:「天下俱以朕失鼎器而嘲我,叛臣逆民群起蜂擁欲奪鼎革運,玉樹之所皎皎在於寧碎不污,皇者之貴豈容凡俗褻弄!朕在生為帝王,駕馭百姓,在死為鬼雄,奴役萬鬼,天命亦不可奪我!」

女子一臉痴迷的凝望著漸漸癲狂的中年人,那黑色的花樹上萬千花苞突然盛放,一道道鬼影從花蕊中滋生出來。

「昏君、昏君!殺我全家,禍我桑梓,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無數凄厲的鬼叫聲同時響起,而中年人卻全然無懼,他兩臂張開,拳頭重重一握,整座別宮大陣顯現,自成山河社稷之狀。

在這山河大陣之內,有狼煙四起,有巍峨宮闕,有濤濤江河,全都黑氣瀰漫,那滾滾的黑煙湧入到庭中黑色的花樹中,花樹上花苞頻生,彷彿天上的繁星閃爍。

一道道鬼影滋生出來,望向中年人再無怨恨,反而充滿了崇敬與臣服。

「爾等生是朕的臣民,死是朕的鬼兵,朕宏治兩界,生死俱尊!召爾鬼卒,為朕掃除逆亂,匡扶社稷!」

看著那越來越多的鬼影生成,中年人仰天大笑,神智漸漸的癲狂,一雙眸子血色凝聚,漸漸的從赤紅轉為漆黑……

光影一閃,諸多幻象如泡影一般消失無蹤。而徐逸手中的那節樹根,一段仍是乾枯如柴,另一端卻已經是綠芽吐露。

藏身其間的女子鬼影則離開了樹根,在這就連龐柱子那些精心飼養的鬼仆都不能存身的迷霧中茫然四顧,迷霧對其鬼影靈體卻全無干擾。

「徐兄、徐兄你在做什麼?怎麼又是這麼久都不……」

龐柱子的碎碎念再次於身後響起,徐逸則回手給了這小子一巴掌,仍是專註的觀察著那女子鬼影的動態。

他之前便覺得大陣中閃爍的陣法痕迹有些熟悉,但因為類似的畫面情景在他腦海記憶中實在太多,一時間也想不起究竟在哪裡見過。

一直等到之前那種微妙的狀態下,神魂腦海中大量的冗雜信息被清理掉,思緒變得清晰起來,這才想起在楊家庭院中截取的這一節兩世花根內含的氣息與此如出一轍。

當他將這些樹根取出的時候,隨著迷霧的浸染滲透,樹根中便幻化出一幕幕前朝別宮的光影幻象。

「那前朝末帝屢興暴政,天下人枉死無算,所以天人棄之。哪怕至死他還不知反思,妄想著繼續奴役亡魂收復社稷。不說這一份癲狂是否痴妄,那些枉死的百姓至此都不得解脫,也真是殘忍的令人髮指!」

徐逸回想那些幻象中的細節,當這女鬼楊素娥在御苑重遇那前朝末帝時,對方應該已經被反叛的部下縊死,但卻仍然執念頑固,要用別宮大陣調取亡魂死氣召喚鬼卒。

那別宮大陣被催動起來時雖只光影一閃,但徐逸常有觀察一閃而逝的道則軌跡的經驗,速記的本領十分純熟,再加上神魂剛剛經過洗鍊,變得比之前更加精壯,這會兒再回想起來,大陣全貌竟記下了八九不離十。

但就算是記下了這座大陣的全貌,對於改變當下處境也幫助不大。

因為這座大陣遠比徐逸所見識過的任何陣法都要玄奧複雜得多,之前在海外赤楓島所見北宸宗寇星南所布置的那座北斗元罡攝靈大陣與之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弟中弟。

「不過倒也不是沒有辦法,眼下這座迷陣應該與之前的別宮大陣關聯極深。我就算不懂得兩陣真正的玄機所在,但也可以從根本上進行比照,嘗試脫困。」

腦海中生出這個念頭之後,徐逸又將左近所見到的陣法軌跡與他記憶中那座大陣仔細比對,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確定他們眼下所處的方位在原本大陣偏東北的位置。

但這只是靜態的比對,任何大陣內里的玄機軌跡總是不斷變化的,徐逸所記下的大陣軌跡只是被完全催動起來的那一瞬間,更多的變化幻象中沒有顯現出來,他對這大陣玄理所知不深,也無從去推演察知。

不過只要知道方位所在,總是一個進步,起碼不用再像之前無頭蒼蠅一般亂撞。

他嘗試著向最近處的一個陣腳方位移動,那裡是聯結周圍十幾個方位的關鍵節點,若能將彼處的玄理變化觀摩吃透,對大陣的了解必然會加深許多。

可是當他摸索到這附近的時候,便發現一團符文勾合透出一股危險的氣息,正是他之前繞道避開的一處危險源頭。

這一團符文匯聚明顯不屬於原本大陣的結構,應該是被後來者增加上去的,但也仍然超出了徐逸眼下的認知範疇,之前在大陣中晃悠的時候,遇到類似地方都要繞道而行、不敢靠近。

可是這一次徐逸卻想上前試一試,一則自然是心裡有了一些底氣,二則他也想看看這團符文如何能突破迷霧的化解而發揮威能。

於是他便大膽的邁步走上前,當身體剛剛觸碰到那團符文時,符文頓時便流動起來,化作一道鎖鏈將他捆住。

與此同時,這鎖鏈上迸發出一股驚人的吸攝力道,直將他體內靈力抽取出來,繼而便壯大自身,將徐逸捆綁的更加牢固。

「原來如此……」

感受到這符文的威能后,徐逸連忙調度起體內靈力,直向那團符文與大陣接駁的薄弱處衝撞而去。

覆蓋大陣的迷霧對各種術法神通都有壓制,這團符文本身並不強大,需要抽取誤入其中之人的靈力才能壯大自我。

徐逸雖然不能看透這團符文內里玄機演變,但卻知道其與大陣接駁的關鍵,體內靈力精準衝撞,那接駁處便出現了一瞬間的縫隙,迷霧很快湧入其中,將之腐蝕切斷,於是纏繞在他身上的符文鎖鏈便也很快被迷霧淹沒瓦解。

這過程持續雖然不久,但當徐逸脫困時,體內靈力也已經被抽取過半,驟然湧起的力竭感讓他頓時跌坐在地,足見這道符文禁制的霸道。

若非徐逸已經知道原本大陣的全貌,能夠在第一時間突圍脫困,體內靈力必將被在極短時間內抽干。

可惜布置這一符文殺招的仙師周坤已經跟隨曹國公皇甫英離開此地,若仍逗留在此,見到自己推演多年才布置下的殺招竟被一個鍊氣期的小子輕鬆破解,只怕會更加的懷疑自我、懷疑人生。

「徐兄,你怎麼了?」

連接彼此的絲線驟然繃緊,緊隨徐逸身後的龐柱子又變得緊張起來。

「我沒事!」

徐逸隨口回了一句,但視線卻死死盯住握在手中還沒來得及收起的那截樹根。

雖然之前幻象僅止於前朝末帝借兩世花抽取死氣而召喚亡魂陰鬼,後事如何便不可知,但徐逸料想楊家大宅那株兩世花應該是楊素娥從別宮帶出。

徐逸激發並破解那道符文禁制,應該是撬動了這座大陣的某些變化,他握在手中的這一節樹根竟也隨之發生異變,枯死的一段開始抽取陣中迷霧,孕有生機的一段竟抽枝生長,凝結出了花苞。

這花苞同樣也是黑色,陰氣濃郁,顯然是在孕育鬼物。

「這座別宮大陣曾經匯聚天下亡魂死氣,通過兩世花生成陰鬼……看來是當年凝聚的死氣太濃郁旺盛,至今都還沒有消散疏解,又被人用異法化作眼下覆蓋大陣的這種迷霧!」

察覺到這節樹根的變化,徐逸便大膽猜測,他所見玄異事情太多,思維也不知不覺的受此影響而想象力旺盛:「我體內禹王法陣本身就有抽取靈體氣息補充靈力的異能,如果把這兩世花根內蘊藏的機理變化推演成一種法訣,那是否可以直接汲取這些死氣迷霧,推動我的修為增長同時還能破解大陣的阻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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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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