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封山禁海

九 封山禁海

執事堂廳堂極大,往常頗為冷清,今天則顯得分外熱鬧。

徐逸並不崇尚師父以暴力解決同門糾紛的作風,但也並不妨礙他恃此狐假虎威,待見眾同門入此悉數坐定,然後便笑著開口道:「師父此番出關,對我很是教訓一通,怪我主持宗門整頓這麼久的時間,遲遲未見顯著的成效。我也深感不可再潦草應事,辜負師長們的寄望,所以要在今天施行幾項新的舉措。」

眾人聞聲會意,心知這話表面是在說徐逸被訓斥,實則是不滿眾弟子對宗門整頓的抵觸與冷漠。

「徐師弟,大家都知你為宗門服務、盼望宗門能夠更好的熱誠。其實誰又不是這樣的想法呢?宗門情勢這麼多年都是如此,也並沒有阻礙宗門的發展,這也是有目共睹的。」

講到這個話題,眾人便不免心生牢騷,當即便有一人開口說道:「更何況,咱們玄門弟子,刻苦修持各自道業才是真正的本分。所以從創宗伊始,宗門師長們就不設立繁文規令擾人清修。如果真有不肖弟子做出違背倫情道義的惡行,哪怕沒有門規的制裁,也會遭到群眾的唾棄、世道的報復。」

「是啊,若真有人本性就是惡的,即便惡欲一時被壓制,但也終究是要為惡的。等到來年某刻壓抑不住時,小惡反而會滋生成大惡!」

此一類的抵觸聲音,徐逸聽過不止一次。與諸同門爭辯鬥嘴,也是他過去這兩年日常消遣的重要內容。

儘管現在已經不需要再作回應,但長時間的習慣仍然讓他忍不住開口反駁道:「門規的設立並不止於懲惡揚善,更在於教化有方。咱們東玄宗博大包容,凡有志求道者有教無類。

往年門人不多,師長們可以從容施教,如今宗門越發壯大,每個弟子的德性稟賦便難得到充足的觀察。設立門規以代耳目,優劣自有顯現。若使人人德性自持,從心所欲而不逾規,門規自是虛設。但如果浪里淘沙,淘出一點的雜劣,便不可說門規全無意義。」

雙方各執一詞,誰也不能說服對方。見徐逸仍是固執己見,當即便有人轉身離開。

他們來到執事堂,主要還是想看一看長老徐臨止有沒有給徐逸更多的支持。眼見徐臨止沒有到場,徐逸區區一個宗門後進對他們的震懾力也是有限。

眼見不斷的有人不辭而別,徐逸也不氣惱,只是心道這又何苦呢,走了的待會兒也要回來,腿腳是真的不值錢。

沒過多久,執事堂中便消失了將近三分之一的人數。

徐逸還神情淡定,與他同來的卓元節則有些坐不住了,開口提醒道:「徐師弟,你不是說有一些事項要公布?趁諸同門在場,講出來大家一起參詳。」

聽到這話,徐逸才站起身來,緩緩掏出一枚玉符,渡入靈力稍作激發,那玉符便光影閃爍,光線交錯形成一道高大的人影。

「是宗主、宗主符令!」

眼見這一幕,此刻仍然留在執事堂的眾內門弟子臉色頓時變得鄭重起來,紛紛起身面向虛影恭作道揖,彷彿宗主親臨。

宗主商道升的投影額寬面闊,美髯飄飄,氣質卻並不像現實那樣慈祥和藹,多了幾分震懾人心的嚴肅。

投影在半空中凝立片刻,然後便緩緩開口道出法言:「自即日起,東玄宗封山禁海,內外門生不得違禁!」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宗主不許弟子們在山海之間行走?」

眾人聽到這宗主法令,

頓時臉色大變,既有震驚,又有疑惑,不明白這所謂的封山禁海究竟是怎樣尺度的禁令。

講出禁令法言之後,宗主投影也並未散去,而在內門其他諸山頭卻紛紛出現一團清光,穿過虛空投入到執事堂中宗主投影內,將這道投影擴充得更加凝實偉岸。

這意味著,宗主的這道法令已經獲得了內門諸長老的贊同支持。

執事堂中鴉雀無聲,眾人都被徐逸所亮出的這道得到眾長老一致認可的宗主法令震驚得無以復加。

一些剛剛離開執事堂的弟子也察覺到這一異狀,忙不迭又返回來,也談不上尷尬與否,只是一臉驚疑的望著那道凝立半空的宗主虛影。

不止眼前這些人,內門別處並未到場的弟子們也都察覺到執事堂的這一異兆,各自駕馭法器破空而來一觀究竟。

很快執事堂內外便人頭攢動,氣氛也變得嘈雜起來,許多後來者望著那道已經開始逐漸消散的宗主虛影,不斷向前方人打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宗主商道升的虛影在宣令完畢后又存在了大半刻鐘的時間,等到這虛影徹底的消失,絕大多數清閑無事的內門弟子都被召喚至此。甚至就連幾位閉門潛修的長老都放出神識,入此巡視。

等到宗主虛影散去后,徐逸便成了場內唯一的焦點。看到眾人一臉急切、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心中也是暗暗得意,籌備了兩年多的時間,終於等到人前顯聖這一刻。

從現在開始,誰也不能再將他和他主持的宗門改革當作一個笑話!

「諸位一定很好奇,這道宗主法令究竟是什麼意思?」

聽到這話,眾人都下意識的點頭。

然而徐逸卻並不打算這麼簡單就為他們解惑,話鋒一轉又說道:「在為諸同門解惑之前,我想請問,你們是否還記得當年初入宗門時,東玄島風光較今日有何不同?」

等了一會兒之後,仍然不見有人開口作答,徐逸頓感索然無味,心裡也暗作決定,以後再遇到此類場合,一定得先在人群里安排上幾個托互相唱和,才能把氣氛給烘托起來。

不過眼下顯然是來不及再找托兒了,徐逸也只能拋開氣氛不夠熱烈的小遺憾,繼續說道:「那就讓我來說吧,便以一百年前為例,東玄島俗玄住客共有三萬六千餘眾,至今則有十四萬八千人。百年前宗門領地方圓八十餘里,至今縱橫已有五百餘里。百年前山林老株連綿成蔭,如今荒山枯嶺比比皆是……」

「昨天徐長老出關,山中老樹又少一株!」

聽到這稍顯突兀的聲音,在場一些弟子不免哄然大笑起來。

不過聽到這裡,眾人大抵也都明白徐逸要說什麼了,便又有人說道:「徐師弟,咱們也不是不愛惜宗門這一處海島仙山,只不過傍山吃山、傍水吃水,天生萬物養人,本就自然道理。總不能因為愛護山林草木,罔顧同門各種需求……」

「是啊,東玄島居人增長這麼迅猛,根源說到底不在宗門內。山外俗人增長才最迅猛,男女成家百年時間已經是子孫成蔭的望族。如果能把山外俗人遣散遷走,海島自能恢復清靜!」

「這麼說太刻薄,未入玄門之前,諸位也都是俗根。當年祖師立道於此,也沒有禁止俗人定居,山內山外各自經營,怎麼到如今不能相容?」

講到這個話題,不需要徐逸做什麼挑撥,在場眾人便各自爭論起來。

聽到眾人雜亂的爭論聲,徐逸也自感有些頭疼,他深吸一口氣后才又高聲說道:「無論諸位持何見解,此方仙山不復靈秀已是公認的事實。即便此代尚可苟且,來年宗門又如何維繫?」

這個問題的確引起了眾人的沉思,他們也都實實在在感受到山門靈氣消退所帶來的影響,往年山林近畔隨處可見的靈株不見蹤跡,地脈靈礦不斷的開採也大大破壞了整個海島的靈氣聚散,日常的修鍊都大受影響。

「宗主法令封山禁海,並不是禁止弟子們在山海之間行走,而是禁止在山海間濫無節制的樵採漁獵,給此方天地一個休養生息的機會,不要讓後代門生困守荒島、無處立足。」

見眾人各自沉默下來,徐逸才將這道宗主法令的意義稍作詮釋。

聽到這裡,便有弟子點頭附和道:「此間山水也的確應當休養,東嶺靈脈深挖,山上靈植枯萎,又有海水湧入山基,晝夜侵蝕,前年還有兩座峰嶺山崩入海,我少時生活玩耍的樂園,竟被海浪吞沒,想起來也實在心痛!」

這番話又引起在場許多人的思量追憶,稍作回想,的確記憶中許多熟悉的風物這些年都漸漸消失不見。

「山水的確需要保養,但門人修行的各種需求……我是想問徐師弟,這所謂的有無節制,該要如何界定?如果修行需要的種種都不能就近擷去,沒有了這份就近的便利,弟子們為了各種需求奔波不休,宗門又何必要設置於此?」

有的人對這一方山水感情不深,著眼點還在修行上的各種便利。

「這並不是徵詢,而是明確的禁令!凡我東玄宗弟子,就必須要遵守!」

徐逸對這門規的禁令再作重申,心中底氣很足,因為這一條禁令是得到了宗主和一眾長老們共同支持的。

老傢伙們未必人人喜歡徐逸的折騰,但幾百年定居下來,對這一方山水的感情卻是不假,因此在這件事情上,意見是罕見的達成了統一。

反正以他們各自修為境界,對周遭環境的索取需求已經不大,見到後輩子弟肆意破壞山門環境,無異於是在破壞他們共同的記憶和感情,也希望能夠明令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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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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