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凜風襲山坳 身出苦寒家
冬天的大西北肅殺之氣瀰漫,除了飯點會冒出一縷縷的炊煙,整個村子就像一幅水墨畫一樣,沒有一點生機,就連牆頭的草都懶得動一動,安靜的出奇。這個季節的人是慵懶的,男的睡到中午吃完飯就去小賣鋪打牌下棋,女的就在家織毛衣,做鞋。直到學校放學,熙熙攘攘各回各村的學生能給這山溝溝帶來一絲生機。
林思所在的小學是一所鄉村小學,周圍五、六個村莊的娃都在這個學校上學。學校七間教室,分別是學前班到六年級,一間倉庫,放著蜂窩煤,整個冬天教室就靠這蜂窩煤取暖,一天4個。兩間辦公室,一間宿舍。學校常駐老師有6位,五個是周圍村子的,一個住校,那件宿舍就屬於這位住校的,其餘的老師都是輪流支教的,一年換一批。
隨著一陣陣的歡笑,又一天放學了。
「林思,明天該我們村的生火了,記得拿柴火,別遲到了,早上我們在路口集合。」
說話的叫夏軍。是個男孩子,卻總是有些娘里娘氣的,可能他覺得那是一種優雅,但他時常掛在臉上的兩行鼻涕,卻在時時刻刻破壞著他的優雅。
「曉得了,我們村就四個人,李霞就算了,她是女生,我們三個就行了。」
「就是,她也幫不上什麼忙,我們明天早點,把火生旺了,別像肖家溝那幾個一樣,一個火都生不好,跑完早操凍死個人。讓老師說我們班是「老塌火」。
幫腔的叫郭旭,比起夏軍要霸氣一些,但多多少少有些流里流氣的,面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態度,很機靈,應該是個不錯的交際家,人緣很好。
「嗯嗯,必須的,明天記得都早點,走了。」
三人說完便各回各家了。
在這三個小娃娃眼裡,生火可是一件大事,它不僅關係到班級同學和老師的取暖,更關係到自己和村子的顏面,他們可不想丟人,雖然只有10來歲,但好勝心卻是高漲的不行,尤其是夏軍和郭旭,自己學習不像林思,沒法比,但生火這種事情必然是要給自己長臉的。
林思回到家,父親依舊不在,又去打牌了,林思在外面的歡快頓時消散的所剩無幾。母親在準備吃的,他把書包放下,就去幫母親做吃的了。
「媽,明天到我們村生火了,我們幾個要拿柴火。」
「你拿就行了唄。」
「麥秸不行,麥秸學校有,要拿乾柴火,樹枝什麼的。」
「找你爸去。」
聽到這四個字,林思不說話了。
對於這個年輕時期的父親,林思是沒有辦法理解的,看不懂他的處事方式,也不明白他的所作所為。
這個時期的林父以務農為主,農閑的時候就和村裡人一起去河壩里淘沙賺點零用錢,比起他的兄弟,也就是林思的伯父和叔父,林思的父親是出力最多的,但也是境況最差的。
林父一家兄妹6人,男性中林父排第二,林父的父親是個木匠,手藝還是不錯的,林思的伯父和叔父都繼承了這門手藝,小日子過的不錯,蓋起了自己家的新房子,只有林父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學木匠,農閑時只能買力氣,掙的還少,至今還住在林思爺爺奶奶留的老房子里,老房子很舊了,如果老天下雨下的很大,或者一連下幾天的時候,林父就不敢讓林思兄弟住了,就把他兩兄弟打發到舅舅家去住,怕房子塌掉。
然而對此林父沒有要改變的想法,至少沒有表現的讓林思觀察到。也不想著去學點手藝,也不想著如何多賺點錢,就感覺日子已經就是這樣很好了,過一天就是一天,沒什麼好追求的一樣,也因此,林思對自己的父親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所以很多時候,林思就感覺自己和父親間很陌生,比親戚還陌生。
林思認為父親沒有一點追求,沒有一點目標,林思自己還有一個每次考第一的目標和追求,但自己的父親在這樣窘迫的條件下,依然渾渾噩噩的,讓林思很是想不透。當然,這種關係的形成也和林父的脾氣有關。
林父脾氣很暴躁,而且很愛喝酒,雖然林父也是個熱心腸,常常幫助別人,能說會道,在村裡人緣很好,但在家寡言少語,很少和家人交流。他很愛喝酒,尤其是在冬天,沒有什麼事干,不是去喝酒就是去打麻將,中午出去,天快亮了才回來,打牌還帶點賭錢,雖然數額不大,但總是輸多贏少,所以弄得自己脾氣暴躁,對外不好發泄,回到家就全掛在臉上,而且一喝酒就和母親吵架,有時候甚至會打起來,這些在林思心裡都是恐怖的回憶。
所以林思和父親基本沒交流,或許在那時的大人眼裡,和小孩也沒什麼好交流的,小孩子會什麼,懂什麼,給他吃飽穿暖就行了,所以林思一點也不知道父親是怎樣一個精神狀態,一天在想什麼,只能根據林父的表現去猜測,而這種猜測的結果就是兩人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形同陌路。
所以當母親說到「找你爸去」的時候,林思就不知道怎麼回答了,他知道雖然父親不一定不幫自己,但他就是不想向父親開口,他知道這件事就只能靠他自己了,所以他決定去野林子里撿一些,距離也不遠,就半個多小時的路程,這樣想著他便起身準備出發。
「你幹嘛去?」
看見林思要出門,母親便詢問起來,她知道林思不會亂跑,但畢竟天色很晚了,怎麼可能一點兒不關心。
「我去野林子里撿點柴火去。」
「天都快黑了,往外跑啥?」
「你去把玉米摘幾個下來,把粒脫了,明天去的時候把玉米棒子帶上不就行了。」
「是啊,好的。」
林思回身沖母親笑笑,就跑去摘玉米了。
「飯好了,你倆誰去叫你爸吃飯。」
然而半晌過去了,林思兩兄弟沒一個回應的,林母知道倆兄弟都聽見了,誰也不吱聲就是在等她點名,她也就不再問了,直接點名了。
「維維,你哥在弄玉米,你去叫你爸回來吃飯。」
「不去,我要寫作業。」
弟弟林維不懷好氣的搭腔著,圓嘟嘟的小臉扭捏著,感覺隨時都快哭出來了,林維比林思小兩歲,和林思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孩子,林維爽朗,活潑,個子不高,但脾氣火爆,還有著小孩該有的嬌氣,不像林思過分的老成持重,他簡單率真,遇事不會多想,也不扭捏,隨性自然,一聽到母親的吩咐,立馬找借口敷衍,不是他懶,只是其中的苦楚,只有他兩兄弟知道。
「我還有兩個,弄完了我去吧。」
林思知道自己是躲不過的,開口回應了母親。
同時他也知道,這一去是沒有結果的,他肯定叫不回父親,而一次不行母親就會讓他去第二次,然後父親就發火了,會把自己罵回來,回來母親看見沒叫回父親,也會發火,就又讓自己去叫,就這樣一直惡性循環,結果是父親不回來,然後父親把自己罵了,母親罵父親也把自己帶上,自己兩邊不討好,所以自己和弟弟誰也不願去做這個事情。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這樣的事情不是一次兩次了,母親為什麼還要這樣固執,把飯放著,他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吃,就行了唄,為什麼非要叫父親回來,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非要弄得自己一肚子氣幹嘛,還要他們兩兄弟跟著受罪。而且到了晚上11點左右,這個別人家孩子都已經熟睡的時候,如果父親還沒回來,母親就會讓兩兄弟輪流去找父親,看父親在哪兒,在幹嘛,和誰,母親也是怕父親喝酒的。
在母親眼裡,和父親混在一起的,都是村裡最沒用的人,最窮的人,都是酒鬼,就是他們把父親影響成這樣的,所以每次都要打探清楚,然後母親便開始謾罵。
不過久而久之,林思兩兄弟也找到了應對的辦法,就是第一次去過之後,後面便只出門,不去找了,因為他兩知道父親的窩點很固定,基本都在村子里的小賣鋪里,便就在村子里溜達,溜達夠來回一趟小賣鋪的時間就回去,免得母親生疑,告訴母親在打麻將就行,因為父親的確十次有九次是在打麻將,喝酒不是太頻繁,如此幾次,母親也就罵罵,便讓兩兄弟休息了,只是每次在寒冬臘月的夜裡,徘徊在家門凍得發抖而不能回家,望著天上的月亮,兩兄弟眼眶很是濕潤。
今天也不例外,這樣的事情依舊重複的上演著,只是林思不明白,平時的母親是那麼明事理,為什麼在這件事上如此固執,而且也不知道,今晚又要幾點才能休息了。
「林思怎麼還沒來,這都幾點了,要遲了。」
夏軍小聲嘟囔著,郭旭只是嘆氣,不說話,因為林思不是他兩敢去說訓的,老師對林思說話都是笑眯眯的,不像對他們,一言不合就是一頓臭罵。在這個班的孩子里,林思是絕對的孩子王,不僅學習好,力氣也大,個子也高,無論學、玩,哪一樣林思都是站在頂端的孩子。
「來了來了,不好意思,遲到了。」
林思打著哈欠邊跑邊喊。
「快點吧,不然遲了。」
三人拎著柴火,背著大書包,哐哧哐哧加快了步伐往學校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