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水中撈月
星移漏轉中,又一個時辰過去。
天邊的那一輪紅月似乎看得累了,一輪圓月殘了小半,偷偷藏入雲層中。
從天邊傳來一陣蒼涼的塤音,似乎在給他們講一個久遠的故事。
故事荒唐且悲慘,故事裡有一個愚蠢的男主角,一個狠毒的女主角,一段虐心的愛情,還有一個悲慘的結局。
塤音越來越弱,最後細不可聞。這群血蝠呼哨一聲,撲騰著肉翅,一隻接一隻地消失在天際邊。
葦江也精疲力竭,勉強對著蕭天晴笑了一笑,靠著靜啟的肩膀沉沉睡去。
自葦江進歸一門,蕭天晴從未把他當成一個真正的孩子。在她眼裡,哪有這麼難纏的小鬼?此刻看葦江摟著靜啟的肩膀沉沉入眠,抿著的嘴巴不時動上一動。
她才覺得葦江這樣子還真是一個孩子。
此刻若在地府外,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但這荒野寂寥無邊,一個漫漫長夜無邊無際,眾人始終沒看到太陽升起。
這一刻,天邊忽然出現一絲亮色,似乎有人把這鍋底一般的黑夜掀開一條口子。明亮的陽光和這輪紅月爭搶著這片天地的所有權,天邊隱隱而現一抹紅色的朝霞。
一個佝僂的身影披著朝霞慢慢向眾人走來。
待得走近,原來是個老朽不堪的書生,頭戴方巾,身穿一件寬大的灰色布袍。這老者一雙渾濁的老眼把眾人打量了片刻,問道:「你們是何人,從何處而來?」
羅貫通躬身行了一禮道:「我們來自無量山歸一門,我是歸一門首席真傳羅貫通。」
老人點點頭,言道:「很好!很好!主人必有賞賜!」
羅貫通含笑抱拳道:「多謝界主!」
在一旁的宋韶忍不住問道:「您便此間主人嗎?」
老人搖搖頭道:「怎麼可能?老奴不過是這空間里一縷殘魂,是主人千百奴僕中最沒用的一個。」他四處張望,「你看到主人了?主人在哪兒?」
老人自失地一笑,緩緩道:「主人便在此處,主人無處不在。」
老人忽然像個孩子般的哭道:「上次見到有人來過,還是在一百多年前。老奴看到你們,便如看到親人一般。」
老人哭了一會,又眨巴眨巴眼睛,擦了擦眼角邊一坨眼屎道:「諸位貴客,一會兒主人要問你們幾個問題,回答完你們便可以走了。」
羅貫通問道:「此間界主曾言道,這裡有無數機緣和造化,請問機緣在何方?我等一樣都沒見到?」
這老人呵呵一笑,回答道:「機緣?機緣便在此處,你們上去要去搶啊,搶得到才叫機緣,搶不得那叫隨緣。」
說罷,這老人大袖一揮,便如羅貫通上次所見,東方「長生」殿,南方「焚天」殿,西方「朝真」殿,北方「殺伐」殿,次第從這荒原上現出崢嶸面目。
「長生」殿和「焚天」殿前已是空無一物,顯然看護魔獸已被眾人誅殺。「朝真」殿和「殺伐」殿前仍是迷霧重重,顯然只有一番力戰,方能撥開迷霧現真顏。
無盡機緣,無盡寶藏等他們來取。
老人言道:「此刻距天亮已不到半個時辰。天亮后,主人即將現身,問過幾個問題后,你們便要離開了。」
此時,羅貫通心心念念,便是記掛著羅氏先祖的一把天階神槍。若能神兵在手,三條真龍一經驅動,如今修真界,能有幾人是他敵手!
想到此處,羅貫通不禁心潮澎湃,他一揮手,
言道:「宋師弟、文師妹、蕭師妹,隨我前往殺伐殿,此殿中有神兵利器無數,得此一把,抵得十年苦修。」他又一指葦江等人,繼續道:「其他弟子,則按照前面分組,分別前往東方長生殿和南方焚天殿。此殿中存有大量靈丹和符篆。大家謹記,所取物品除開一路所需,皆歸屬於歸一門,不可私自貪墨!」
此言一出,宋韶尚未開口,文沐清卻率先言道:「妾身觀那焚天殿里符篆紛飛,均是妾身生平未見,抱歉羅師哥,妾身不能陪同師哥前行了。」
宋韶也言道:「羅師哥,若按照老者所言,此時距洞府關閉不過半個時辰,與其深入迷霧搏殺,還不如去長生殿和焚天殿中尋些機緣更妥當一些。」言罷,轉身便行。
蕭天晴心裡如明鏡一般,她已看見一桿黝黑的長槍,如一條神龍在這迷霧中隱隱而現,見首不見尾。上次羅貫通便是因這神槍受的傷,今日聚齊他們四人,羅貫通若不再搏一把,更待何時?
蕭天晴微微一笑,言道:「羅師哥,我看到長生殿中靈丹宛如流星經天,實在令人眼饞,師妹即便取不得多少靈丹,能獲得幾個好丹方,也是好的。」言罷也去了。
三個真傳弟子相繼而去,此刻就剩下羅貫通孤零零一人,再便是人事不知的劉璨。
只見葦江振臂一呼,大喊一聲:「搶寶貝啰!先搶長生殿,再搶焚天殿!」眾人一聲呼哨,便隨著他向長生殿走去,便是文沐清想了一想,也跟著葦江走了。
羅貫通滿臉通紅,恨恨道:「一個小小臭蟲,就能頂起卧單了?」
他獨自一人一槍,慢慢沒入迷霧之中。
這一路迷霧,時如裊裊輕煙,時如萬頃波濤,時而輕盈如羽衣,時而沉凝如灰鉛。羅貫通從未感到如此的孤獨,一場殺伐后的疲倦也如這霧氣一般,鑽進他的五臟六腑中。
他的每一步都沉重無比。
他本以為一路上有著各種怪獸來襲,各種機關陷阱層出不窮,但這一路卻一樣都沒有看到。
跟著羅氏鐵槍的一縷氣息,羅貫通不一刻便走到殺伐殿前。
眼前各種神兵利器琳琅滿目,羅貫通心無旁騖,跪倒在羅家鐵槍前,輕輕摩挲著這柄鐵槍,他忽然大叫一聲:「先祖在上,能否告訴孩兒如何才能取得羅氏神兵!」
鐵槍上三條真龍來回盤旋,每一條便是羅氏先祖百年功力所化,槍尖處片片殷紅,均是羅家仇敵鮮血凝成。
鐵槍紋絲不動。
羅貫通見這鐵槍毫無感應,站起身來,使出吃奶的力氣,抱著鐵槍狠命一拔,如同蚍蜉撼大木,如同蜻蜓撼石柱,這鐵槍依舊紋絲不動。
可憐羅貫通雙目含淚,虎口流血,悲愴大叫:「先祖,孩兒不服!孩兒不服!」
羅貫通一滴淚水滴在這鐵槍身上。三條真龍頓時沒入這鐵槍中。
鐵槍終於醒來,發出一聲悠悠長嘆,言道:「孩子,若你勝不得你之心魔,如何帶得出這柄鐵槍?」
「何是孩兒心魔?」
鐵槍槍尖輕輕一點,頓時在這迷霧中劃開一道口子。只見葦江大呼小叫,領著眾人死命追逐各種靈丹,抓住一枚,便丟給含笑坐在一旁的蕭天晴。
蕭天晴把戒指一抹,這枚靈丹便儲存在翠玉指環中。
另外一邊,唐小閑和一隻手的靜心如同孩子抓蜻蜓一般,拚命撈著天上的符篆,一個紫色鑲邊,中間閃著金光的天階符篆一把被唐小閑撈到手中,他便把這符篆遞給坐在一邊的文沐清。
文沐清把一張張符篆疊了起來,已是厚厚的一摞。
鐵槍緩緩言道:「他們都是。」
羅貫通猶豫道:「為何都是?」
鐵槍緩緩道:「你尚未發現,以前你身邊的人,身邊的東西都是你的,現在都不是你的。」
「不錯」,羅貫通點點頭。
「何時你能除掉你之心魔,奪回你失去的一切,何時便是羅氏鐵槍重現江湖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