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侯和

三、侯和

洮陽城外的一萬多漢軍寅時造飯進食,卯時準時拔營,各部人馬依照中軍定下的次序先後離開。

斥候騎隊和輜重車隊先行,姜維的中軍繼后,各部兵馬依次跟上,留在最後面的,是輪番承擔殿後任務的幾支人馬。

「走吧。」

等辰時已過,終於到了自己離開的時辰,姜紹看了看天色,下令開拔,軍旗向前,號角聲響起,整裝待發的部曲紛紛起身列隊,跟著所屬旗幟,排成行軍的隊伍,邁步前進。

姜紹在馬上一眼望去,先行出發的大隊人馬已經消失在河穀道路的盡頭,只留下了一地車轍和人馬的印跡。

按照中軍的撤軍部署,接下來的十來天里,大軍將會沿著洮水河谷向東南進發,到達臨洮境內與另一支漢軍匯合,然後掉頭南下,翻過牛頭山,入陰平郡,最後抵達目的地沓中。

作為後拒的幾部人馬之一,姜紹部必須每日嚴格按照中軍規定的路程趕路,既不能掉隊,也不能私自跑到大軍前面去,日暮后要到中軍指定的營地歇息過夜,沿途要做好後方哨探的任務,一旦有警,就要第一時間升起烽煙示警和發出羽檄馳報,並隨時隨地做好阻擊魏軍追兵的準備。

這顯然不是一個輕鬆的任務,尤其是在隴西郡魏軍擁有不少騎兵的情況下,一旦被魏國的騎兵追上,稍有不慎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也因為如此,殿後的重任不是姜紹一部能夠單獨承擔的,而是沿途幾部殿後兵馬輪番更替,從洮陽到侯和這一段路程是由中郎將上官武部殿後,過了侯和,一路到臨洮就由姜紹部和李環部的叟兵輪番殿後,臨洮之後入陰平的路程,最為艱巨,則由中軍精銳親自殿後。

上官武是官宦之後,得父輩蔭庇,又有姜維的提拔,隨軍征戰幾年,積功擢為中郎將,在軍中頗有名氣,麾下有近三千兵馬承擔此次撤軍首程殿後的重任。

李環部則是「飛軍」五部中的一部,他本人就是那個在洮陽城先登的叟兵首領,洮陽作戰不利,損失了一些部曲的他臨時受命和姜紹部合兵,擔任大軍第二程的殿後任務。

按照中軍的部署,從洮陽到侯和有三日的行程。一開始有上官武的兵馬在後面頂著,加上後方沒有發出遭遇敵騎的警報,姜紹部一路走來還算輕鬆,期間還特意與走在前頭的李環部接洽過,畢竟也算難兄難弟,多少增進了一點交情。

不過在這裡有個略顯尷尬的問題,就是兩部指揮權的臨時歸屬。

按中軍的軍令是由姜紹臨時指揮,但是實際情況是姜紹軍中校尉的官職到現下還沒恢復,所部人馬也比李環部少,李環雖然來自南中部落,但多少也頂著一個軍中都尉的頭銜,所部又是輕剽敢死的部落兵,兩部士卒言語風俗不同,姜紹還沒笨到真以為憑著一紙軍令就能指揮得動這些桀驁的叟兵。

他也知道這是中軍對自己能力的考驗,但想要讓叟兵俯首聽令不是那麼容易的,只要這些南中精銳能夠沿途多少照應一些,姜紹就心滿意足了。

至於徐遵、侯猛等部下,這些軍中老卒雖然暫時還不能擰成一股繩,對擔任后拒這種危險任務也心懷抱怨,但中軍的軍令小人物們無法改變,他們只能選擇聽命,跟著姜紹干好大軍后拒的軍務。

人事如此,已經儘力把事情做好的姜紹不再想著其他事,眼下能夠率部安全到達臨洮,就是他手頭上的第一要務。

可惜,天不遂人意,撤軍的第二日,

後方烽煙衝天,羽檄馳報先後出現。

一直擔憂的危機來了。

行軍中的姜紹接連收到壞消息,敵將鄧艾派出追擊的魏國騎兵抄間道趕到,從斜刺里的山道殺出來,與來不及提前防備的上官武部在河谷發生了一場遭遇戰。

混戰中,中郎將上官武中箭落馬,所部士卒群龍無首,雖然奮力抵抗,最終還是被魏國騎兵擊潰,漢卒死傷近千,余部星散流離,其中多數兵卒是被自己人踐踏踩死和慌亂躲避時不慎掉入山澗摔破腦袋的。

魏國騎兵奔襲得勝后沒有窮追,戰場收割完畢就隨著殘陽消失在幽暗的山谷中。

而這一戰過後,上官武部將士喪膽、兵無鬥志,草草收攏了殘部后就星夜兼程,連招呼都不打,就徑直越過在營地接應的姜紹部和李環部,絲毫沒有停留下來合兵共抗魏國追兵的想法。

也不知這個上官武是真的傷重不能領兵,還是故意用中箭不省人事的蹩腳借口遁走,反正這個爛攤子是一下子就甩給姜紹等人了。

驟然接手這種情況,姜紹自然頭疼,百人將侯大目更是破口大罵上官武部都是些酒囊飯桶:近三千兵馬作為後拒碰上魏國追兵卻連一天都阻擋不了,一仗就被殺得丟盔卸甲,最好遁走的這些人個個都被中軍的軍正拉去斬首示眾,以正軍紀。

罵娘歸罵娘,但現實的難題就擺在這裡,漢軍本來有近五千兵馬作為後拒,結果一下子就沒了大半,除了向中軍發出羽檄馳報告急外,姜紹不得不緊急思索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情況有變,中軍應急的援軍有沒有、什麼時候到,姜紹不能預料,眼下若是魏國追兵再出現,能夠依靠的就只有自己和李環的兩部人馬。

在連夜安排好明日加派的斥候人員和部曲緊急作戰方略等軍務后,姜紹來不及歇息,又讓隨身親兵在前打著自己軍中自製的燈籠,親自去找李環商議阻擊魏國追兵的計劃。

洮水河谷的道路寬窄多變,有的路段地形崎嶇,有的路段一馬平川,而且頗多間道、岔口,一不小心就會被迂迴繞道的魏國的騎兵突擊包抄,若是不能儘快想辦法擺脫這些棘手的敵人,接下來的路程恐怕會變成姜、李兩部士卒的夢魘。

姜紹思前想後,接下來的路,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走了,必須尋求李環部的全力配合。

一路走進叟兵營地,自有守值的軍士驗明身份和通報,聞警的李環同樣還沒有入睡,親自出帳迎接。

在搖晃昏暗的火光下,皮膚灼傷未愈、裹著傷布的李環一眼看過去就像是一隻醜陋鬼怪,臉上看不清是笑是哭,一如充滿未知危險的前景,心事重重的姜紹的背脊忍不住絲絲髮涼,他深呼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才邁步跟著李環走入帳中。

···

翌日午後,河穀道上。

「格老子,那些哈慫的騎兵怎麼還不出現。」

侯猛伸手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滿口粗話,下意識朝後方邊望邊罵。

自從昨日上官武部被魏國騎兵擊潰后,今日姜紹部上下一路行軍就變得十分謹慎,中途吃乾糧、歇腳都改成了輪番進行,弄得侯猛路上悄悄跑開去拉矢都變得緊張兮兮的。

半日過去了,一個追兵的影子沒見著,這種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態倒是讓侯猛內心煩躁起來。

因為昨夜沒能好好休息,今日特地騎馬代步保存體力的姜紹自然也發覺了這種情況,士兵們長時間處於緊張和高壓下,容易變得身心疲憊和格外煩躁,軍隊的銳氣也將會隨之大打折扣。

但是姜紹還是時不時帶著親衛回馬巡視行進的隊列,對掉以輕心的士卒予以處罰警示,絲毫不讓士卒鬆懈下來。

魏國的騎兵昨日一舉擊潰上官武的三千兵馬,斬獲頗豐,嘗到甜頭的他們自然不會輕易放棄追擊,姜紹篤定他們還會再出現,自己一方不比上官武部,缺少騎兵,無法遠距離哨探後方敵情,這時寧可讓士卒累些苦些,也好過一個個逐漸鬆懈下來,再被敵騎突擊得手。

彷彿是為了印證姜紹內心的想法,下一刻,西北方向號角聲突然「嗚嗚」吹響。

他聞聲臉色一變,猛然勒馬回顧,側耳傾聽。

一支鳴鏑劃破蒼穹,尖銳悠長的破空聲響徹天際。

此後,有火急火燎的斥候從西北方馳馬奔回,一路吹響號角,而後方的鳴鏑之聲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接連不斷地響起,而且聲音越來越近。

追兵已近!

行軍的隊伍頓時出現了騷動,有的士卒駐足回望,有的想加快腳步,行伍之間甚至出現了推搡擠壓,幸好在軍吏皮靴和刀鞘的彈壓下,很快又恢復了秩序,部曲在前方軍旗的指引下,快速移動到了最近的一處坡地列陣。

軍陣中旗號不斷、漢軍緊張布防,前列身披鐵鎧的士卒們豎盾架矛,單膝著地半跪在地上,矛鐏插入土裡,臉色凝重,身後的弓弩手則穿插在前排隊伍的空隙間,上弦舉弩,遠眺西北方向,姜紹帶著親兵隊居中指揮,把輜重、騾馬護在後面······

隆隆的馬蹄聲如同戰鼓般顫動人心,令周邊其他雜音啞然失聲,迅速迫近的敵騎令坡地上的氣氛極度緊張,空氣都彷彿凝固了,軍陣後面那些牲口也嗅到危險氣息,被聚攏起來的它們變得異常躁動,看護的軍士不得不一遍遍小心摩挲、低聲安撫著。

陣中的姜紹感覺口舌有些發乾,看了看身邊人,正想說點什麼,旁邊有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司馬,這不太對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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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雄兒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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