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幕.宴會序章(2)
「人是會變的,你猜猜我變成什麼樣子了?」
芙蘭卡似喜似嗔。
「猜錯了我可要懲罰你。」
芝諾白了她一眼,說道:「還是你自己說吧。」
芙蘭卡嘆了一口氣,說:
「我不覺得感情可靠,要追溯到那年春天的布拉格。」
「我摯愛的爸爸媽媽,先將他們的屠刀指向了我,之後再自相殘殺。」
「理由,竟然只是他們很愛我。」
芙蘭卡幽幽說道:「愛是一種令人恐懼的可怕的事情。」
「會失去理智,會被人利用,會有人性。」
可分明是因為第二【先知】。
芝諾心說。
但這只是一個原因罷了,人就是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去相信,去懷疑。
芙蘭卡因此開始懷疑愛,懷疑人性,所以她從來不與信任為伍,她始終在懷疑這一切。
芝諾說:「所以你才想變成一隻蟲子,一隻烏鴉?」
這是芙蘭卡寫在《變形計》里的內容。
「不,還是算了。」
芙蘭卡搖了搖頭。
《變形計》的結尾主角還是變回了人類。
「我還有一個親人,至少。」
芝諾不說話了。
莫特里爾對芙蘭卡是十分寵愛甚至溺愛的,讓一度懷疑感情的芙蘭卡感受到了愛的存在。
老年喪子的莫特里爾似乎把對兒子的虧欠,自己內心的愧疚,以及深深地無力與後悔,報復性地變成了,對芙蘭卡的毫無保留的愛。
芙蘭卡多次提到過,她已經長大了,不需要那些照顧了,卻發現她說不出口。
這個老人已經失去了他的孩子,老人的權勢毫無意義,世界上已經快沒有他的親人。
除了芙蘭卡。
親人就是要互相照顧,互相關愛的。
芙蘭卡不會去愛,不相信愛,但是也始終沒有拒絕莫特里爾的愛。
芙蘭卡想著:除了我,他還能照顧誰呢?
芝諾又問道:「【老鷹】沒來嗎?」
芙蘭卡回答道:「我沒有邀請他參與這次的宴會。」
芝諾微微側目:「怎麼會?」
芙蘭卡笑著說:「我終究不可能一輩子在【鷹巢】。」
【老鷹】給了芙蘭卡許許多多的照顧,或許是同樣的孤獨的人,或許是同樣的懷疑的人。
但芙蘭卡好像已經走上了另一條路,一條難以言明的岔路。
在明天到來之前,芙蘭卡和【鷹巢】還走在同一條路上。
芝諾嘆氣:「你懂了,你懂情感了。」
芙蘭卡笑笑不說話。
芙蘭卡在芝諾以前的印象中,感情問題上可以用一個詞來概括:「芳心縱火。」
也是那段時間,這位女伯爵的名聲響徹看科莫斯特爾城。
她像是玩弄感情一般,對每一位對她有意的男性伸出橄欖枝,逗弄著對方的心思。
一旦對方有了那方面的心意,芙蘭卡就會抽身而退。
俗稱點了火就跑。
芙蘭卡說:「我仔細想了想,人好像是群居動物。」
「哪怕我有再強的力量,沒有你們,沒有爺爺。」
「我好像還是活不下去。」
「我懷疑的東西,卻是我一直仰賴所活下來的。」
芝諾說:「停,那你是有心儀的人了?」
芙蘭卡下意識捏了捏手指的關節,說:
「沒有。」
她十分罕見的沒有開玩笑,
神情也十分鄭重,像是說服芝諾相信自己,更像是說服自己相信自己。
芝諾問道:
「是誰,我或許可以幫幫你。」
芝諾內心也百感交集。
芙蘭卡這些舉動,怕是真的決定要離開了。
一件神明遺物,還有她自身的財產給【鷹巢】抵罪。
她也和【老鷹】做了切割,恐怕是真的要脫離【鷹巢】,過普通人的生活了。
面對芙蘭卡的改變,芝諾的內心卻有些失落。
芙蘭卡搖了搖頭。
芝諾好像明白了。
她也搖了搖頭。
芝諾還是忍不住為芙蘭卡求情:
「蒙迪斯,左莎,幫幫她吧。」
左莎警惕地看向芙蘭卡,後者只是笑笑,既不道歉,也沒有話說。
芙蘭卡的表情有些怪異,有些釋然,有些糾結,有些不像她。
芝諾解釋道:「她騙你這件事,是因為【鷹巢】的意思。」
芝諾在這個問題上撒了謊,雖然芙蘭卡無疑也可以代表【鷹巢】。
但這畢竟只是因為芙蘭卡的一己之私做出的行動。
曾經的摯友想要離開紛爭,芝諾還是覺得幫她最後一把。
不如把鍋甩給【鷹巢】,讓大家和諧相處。
這是一個善意的謊言,只要沒人戳破,這就是一場美夢。
只要能騙過所有人,騙過自己。
左莎的眼神緩和,問道:「為什麼你不說呢。」
芙蘭卡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妖精顯得有些笨拙。
左莎又問:「你是喜歡蒙迪斯嗎?」
眾人一驚,芝諾也只是猜測,蒙迪斯則是大吃一驚。
芙蘭卡也略微有些震撼。
少女的直覺,有時就是如此精準。
芙蘭卡馬上否認道:「哪有,不願意借就算了。」
左莎說:「他很強,至少很有潛力。」
「最開始的時候,你就在想辦法搭上他。」
蒙迪斯回想起和芙蘭卡剛認識的那段時間,發現她的言行確實不像正常的淑女。
只是那段時間自己心緒不寧,還在適應這個世界和時代,沒有太過關心她的舉動。
芙蘭卡說:「對,我因為各種原因,嘗試勾搭過很多人。」
「或者你陪我演一齣戲,我不要蒙迪斯。」
左莎有些半信半疑,芝諾也有些想幫芙蘭卡打圓場。
芝諾雖然猜到了一點點,但沒有預料到芙蘭卡的改變。
她以為芙蘭卡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拆散左莎和蒙迪斯。
如果是這樣,芝諾會毫不猶豫地站在芙蘭卡的對立面。
現在,芙蘭卡有些深陷泥沼,有些自作自受。
芝諾不知道是什麼讓芙蘭卡變成這個樣子。
難道真的是蒙迪斯?
左莎行動之時,芙蘭卡只是在外圍給予掩護,幫助她脫身。
蒙迪斯行動時,芙蘭卡一起參與行動,以身犯險。
還是說只是一層偽裝?
左莎還是一臉警惕地看著芙蘭卡。
芝諾說:「放心吧,左莎。芙蘭卡不會怎樣的。」
「而且她是宴會的主人,蒙迪斯還需要藉此搜集晉陞的材料,完成【鷹巢】的委託。」
芙蘭卡這時笑的很開心,恢復了平常妖精一般都模樣,上前挑起左莎的下巴說:
「沒錯啊,我就是喜歡你的男人,生氣了嗎?來搶呀。」
「而且你這丫頭,姐姐我看著你長大,從小屁孩到成年,你的窘事我可記得一大堆。」
芙蘭卡挺了挺腰板,說:「姐姐搶你個男人,怎麼了。」
幾人一起笑了起來。
這才是芙蘭卡嘛。
似真似假,幾人也沒放在心上。
芝諾也暗暗鬆了一口氣,算是糊弄過去了。
她又問:「你打算怎麼辦?」
芙蘭卡兩手一攤:「能怎麼辦,找個金龜婿和老頭子一起養老咯。」
芝諾又問:「在哪?」
「布拉格。」
幾人都很驚訝,盯著芙蘭卡。
「【布拉格寒鴉】,無論是掠過多兇險的山峰,穿過千里萬里的遙遠,最終還是要回到最開始的地方,繁衍生息的。」
芙蘭卡講的很詩情畫意。
「總要和自己的懷疑和解,而且他們的墓也都在那裡,我也應該去照看照看?」
雖然他們對我舉起了刀,但那並非他們的本意。
但我確實將自己的朋友陷於危難之中,以前我是為了活下去,這次呢?
芙蘭卡也沒辦法說服自己了。
利益,力量?
芙蘭卡仔仔細細、認認真真、想了很久很久。
她從來沒想的這麼仔細,這麼認真,這麼久。
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以前芙蘭卡要的是安全感。
她總是陷入懷疑,自私的獨行者,就像黑夜裡的烏鴉。
現在呢?
朋友和親人好像也很重要。
雖然沒有自己的生命重要,但似乎,比追尋的力量更重要一些。
芝諾問:「那那塊石碑怎麼辦?」
芙蘭卡回答:「你看著辦咯,我已經提醒過你了。」
「而且,我不是退休了!」
芙蘭卡有些生氣:「我只是請個假,等到需要我的時候,我還是會出現幫忙的,僅限力所能及。」
芝諾白了她一眼:「你不投敵就萬幸了。」
芙蘭卡說:「如果你死了,我肯定不會猶豫,直接投敵。」
芝諾:?
「所以,盡量從【啟示】手上活下來啊。」
「你還是怕死,想逃走了,正好他們讓你背鍋?」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很多事已經與我沒關係了。」
芙蘭卡故作輕鬆:「不要叫我【布拉格寒鴉】,叫我卡夫卡伯爵。」
芝諾說:「【老鷹】說了,那件神明遺物留給你。」
「【鷹巢】還是歡迎你隨時回來。」
芙蘭卡點了點頭。
左莎這時候也說:「不準有下次了!還有不準盯上蒙迪斯!」
芙蘭卡再次點點頭。
蒙迪斯說:「我還是叫你芙蘭卡老師吧,畢竟戰鬥是你教我的。」
「古希臘有一個流傳的戲劇故事,是一個悲劇。」
「講的是一個人因為詛咒,會被自己的兒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殺死。」
芙蘭卡回答道:「《俄狄浦斯王》?」
蒙迪斯點點頭,說:「如果被恐懼蒙蔽了雙眼,如果被殺戮蒙蔽了雙眼,那麼上演的,就是一出命運的悲劇。」
芙蘭卡笑到:「戲外哪像戲中人。」
蒙迪斯說:「之後就拜託你了。」
芙蘭卡點點頭。
心說:總算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