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話 槍、槍
像是被困住的陳墨,像握槍般握起了手裡的槍銃,槍尖開始著火。
他一直沒有用這一招,因為他覺得自己用的是槍,而不是槍。
槍和槍,射擊用的槍和武將手中能以一敵百的長槍,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
但每次陳墨只要用出這一招,就像是有了種無往不利的威勢,無論是魔法,亦或是禁錮,都限制不住這一槍。
現在他就用這一槍,給自己鬆了綁,解了圍。
只不過他脫身後的第一件事並非直刺向敵人,而是用槍銃刺向小五身後,他身後的那一箭。
他當小五是朋友,早在一同對抗雪郡王谷恨霜的時候他們二人就有了很深的交情。
他當然不願見到朋友受傷。
於是他出槍。
槍上帶火,火中有氣。
鬥氣。
這槍上之氣剛好跟箭上的火一觸,硬是將這「爆箭」給壓了回去。
陳墨向小五示意:「速速還擊,良機莫失!」
小五一出手,用的就是自己五把槍銃中那把威力最大的「鐵」。
他也已經對準了目標,呼吸都已有些急促。
對於他所從事的殺手這個職業來說,情緒激動是大忌,但他目睹了剛剛的那一箭,已認定這發箭的人是在下死手。
絕對是在下死手。
你到了拉特蘭一碰面就要殺我,我又怎會寬宏大量饒你?就連女人小孩也不行。
那敵人他是認識的,所幸不是薩科塔,又或者說,不完全是薩科塔。
小五心裡有了顧忌,有了顧慮。
他是在拉特蘭出生的薩科塔人,每次到了這裡,都免不了一番百感交集。
再加上兩名敵人都是羅德島的幹員,而且還是長得很好看的那種女人。
無論是誰,在自己家旁邊看見了這麼好看的女人,都會有這種極其矛盾和擰巴的感受。
小五皺著眉,叱道:「看看我頭上這破環,你們就非殺我不可?」
他是躲在掩體后說出的這句話,現在的他,問題不在於自己能不能出手,自己若要殺,不過是轉身回頭扣動扳機的事,而是要提防對面的人何時出手,會不會下死手。
在對面的女人個子高高的,頭上梳著兩個朝天的辮子,手裡端著的弩在發燙,像一個著了火的不死鳥。
如此的弩,射出的箭彷彿凶獸吐出的火舌那般。
誰也不能抗拒這一箭的力量。
可是她在這時突然發話:「叛教的薩科塔,為什麼不去死?」
誰也沒看到她臉上浮現過表情。
但誰都能聽得出她現在已憤怒至極。
這時候小五才發覺自己雖問的不多,可腦子裡想的已經太多太多了,想這麼多的人已愧為一名合格的殺手。
再漂亮的女人,在拿起槍和弩對著自己的那一刻,就不再是女人,而是敵人。
他認定自己是要開上一槍。
他要開槍!
他要!開槍!
他!要!開!槍!
可就在這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一條巷子,巷子兩側是低矮的房屋,盡頭是一條河,河上有橋。
眼下是初春時節,橋下的水卻不知何故,都結了冰,上了凍。
橋上隱隱約約有另一個女子的身影。
她右手不知握著什麼東西,朝這邊猛地一擲。
三桿冰槍,越空飛射。
水無形,但結成的冰卻是有形。
初春縱然有冰,也是易碎的。
但這句話也不對。
因為這女子擲出的冰槍飛了老遠,居然將石磚堆砌成的地面砸了寸碎,更是砸進了泥土裡,入土三尺。
就砸在那持弩的女人與小五之間。
那冰雪一樣的女子跑得飛快,如一隻白兔,還在向小五與陳墨靠近,比特子還近。
特子光是望著這人的背影,就已認出了她。
畢竟霜星也算是跟自己通吃同住了三個月的好戰友了。
見霜星衝到近處,對面這兩人深覺詫異,自然是呆了一陣,只聽另一人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臂章,又指了指霜星的,面帶從容地道:「看來我們是羅德島的同事,相信同事總不會難為同事。」
說話這人一頭藍發深得像夜,那雙青色的眸子里也帶著幾分笑意,笑起來輕鬆又活潑,卻又給人一種巧思深慮皆藏於心的穩重。
她腰上兩柄法杖,一黑一白,身上的衣服是從羅德島制服改成的帽衫,從頭到腳都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
另一個立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女子,頭髮紅得像火,眼睛更像是吸進了天上的隕火那般,紅而且亮,她身後背著的是一把長槍,槍口很寬,看樣子是用來發射榴彈的。
與旁邊那女子不同,她身披修道袍,可袍子上綁著的黑色羽毛卻讓這件本來正經的衣服沒了原本的莊重,像鳥的兩個翅膀,反而多了點不修邊幅。
霜星自打衝到最前面,見到這一藍一紅的兩人,就生起了兩種感覺:
第一,她難免會跟她們交手,至少也會跟她們之中一人有所較量。
第二,她們兩個肯定是遊歷四方的幹員,身材真好,最起碼比現在的自己要好。
也正是身材這點,看得霜星有些難受,也有些羨慕。
回想起兩年前來龍門時,自己也何嘗不是身材苗條,奈何這幾年豐衣足食待遇優渥,只能說是再利的刀斧若不經砥礪也會生鏽,再強的英雄也難免要遲暮。
她無奈地瞧了瞧自己的小肚子,長舒了口氣,忽聽在旁的治安官求助:「菲亞梅塔前輩,莫斯提馬前輩,我們……我們儘力了……」這治安官看來是被陳墨和小五給挫掉了銳氣,又見霜星殺到,難免有些怕,於是設法給自己找個撤退的理由,怎奈何被這場面震懾住,怎麼也沒把話說全。
對於莫斯提馬「同事不為難同事」的這個提議,霜星也舉起了拳頭,錘了錘自己右臂上的臂章。
除了羅德島的臂章,還有另外一個。
不過當然不是整合運動攻打龍門時的那個黑袖章,若戴著那個,連拉特蘭的國境線怕是都進不來。
而是上面盤著一條龍,中間寫著一個深紅色「特」字的特兵臂章。
霜星冷冷道:「我是羅德島的幹員,但同樣在給特先生做事,現在隸屬於他名下的整合運動。」
菲亞梅塔一聽「整合運動」這四個字,她的大眼睛瞪得就更紅了:「聽說那個特子大鬧了羅德島,帶著不少人出逃不知所蹤,其中一個就是你!」
霜星面上一冷,道:「公證所的菲亞梅塔特派員,只求你不要要傷了我身後這兩人的性命,這位陳先生也是羅德島幹員里的好手,貝小五更是在龍門叫得上名號的人物,跟我們組織首腦特先生也是至交,我們這伙整合運動分部是為出席萬國會,呼籲和平而來,還請特派員小姐行個方便。」
菲亞梅塔怒目瞪向霜星:「叛教的信徒和幫凶,你要我饒了他們?」
霜星聽聞此言,就知道菲亞梅塔是非要殺陳墨和貝小五了,也知道沒法調和,於是說道:「那請問菲特派員,他們究竟是犯了什麼罪?」
菲亞梅塔便如數家珍地將二人的罪名列舉了出來:「
貝小五藐視拉特蘭教律,在龍門成立新教,散布異端邪說,這是第一項罪名。
貝小五在龍門犯下大案,洗劫龍門金庫未遂,這是第二項,也是死罪。
第三項罪名要追溯到五年前貝小五擔任特別掃除小隊隊長,剿滅卡茲戴爾魔族據點期間,違反命令,私自叛逃隊伍,這同樣是死罪。
至於陳墨,他與魔族雇傭兵W關係匪淺,此次事件中更是貝小五抗法拒捕的幫凶,需要帶回公證所調查。
依照律法,罪行已悉數列舉,小姐還有何話說?」
「律法?」霜星聽了菲亞梅塔好長的一段敘述,陷入了僵持。
她忘了自己自打從娘胎里生出來,再到烏薩斯的奴隸礦場,又到游擊隊,又又到整合運動,從來也沒學習過「法律」或「律法」相關的概念。
換言之,她是個不知法不懂法的人。
她是個法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