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話 酬酢
他這句話一說,小五便衝到了蕾繆安身邊,拽住了她輪椅的把手。
特子又說了聲:「別愣著啊,幫忙拿東西。」
於是先到的小五連同后至的陳墨挨個把輪椅上的大袋小袋依次拎到了自己手上。
蕾繆安向後看去,臉色頓時一沉,以為是見到了劫道的,心下便想著趁機溜走,卻忽聽特子繼續說道:「姐姐!」
這聲可叫得太甜了,比蜜還甜。
蕾繆安看清特子的臉龐后,不禁一怔,道:「你就是早上在市場街隨地小便的外來人!沒想到我一天兩次出門,都碰見了你!」
「不對不對。」特子嘻嘻笑了起來,「我早上都沒到過市場。」
蕾繆安見來人雖不正經,但看似是沒有惡意,遂也不懷好意地哼笑了一聲,發問:「你剛才叫我什麼?」
特子道:「我叫你好姐姐,因為你是我姐!」
卻聽蕾繆安發笑道:「你這小賊上午逃走的時候,不是剛說過你是我爹?」
她笑了,這一笑是得意又戲謔的。
沒想到特子卻義正辭嚴地道:「這又是哪裡的話?朗朗乾坤,天日昭昭,哪個狂徒敢輕言侮辱我蕾繆安姐姐,這人必教萬槍穿心而亡!」
蕾繆安見特子說的話是這般前後錯亂,被逗笑得更開心,於是又問:「你這壞傢伙,又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特子笑道:「我是穿越者,又在龍門聽阿能說過,蕾繆安姐生得極美,我從拉特蘭城外一路走到這,見過女子無數,符合條件的也只有姐姐你了。」
他在交談時,霜星在一旁聽著,心下是越聽越覺難受,低聲叱道:「好一雙騙人的嘴!」
郭鑄冷笑一聲:「他畢竟還年輕,也能逗女孩子開心。」
霜星長吁了口氣,苦笑道:「就怕他光顧著碎嘴子,誤了正事。」
郭鑄也笑了笑,向霜星確認道:「你清楚他要做什麼?」
霜星道:「他這是要設宴招待拉特蘭教宗,試圖從他嘴裡套出些話。而蕾繆安跟莫斯提馬一夥跟拉特蘭教廷關係密切,他叫上她興許是想旁敲側擊,多從她們嘴裡尋到些信息。」
「好,有你在旁輔佐,已可令人安心。」郭鑄道,「酒宴應酬這些事我不習慣,也辦不來,跟特子說我先走一步,去尋些線索,必要時朝天揮劍快三聲后慢三聲,我就會趕到。」
說完,郭鑄微一拂袖,身影便已消失不見。
另一方面,蕾繆安被特子逗得開心,正問向他:「你這手下眾多,應該也是個組織的小頭目,不知你怎麼稱呼?」
特子道:「叫我小特就好,蕾繆樂在龍門也是這麼稱呼我的。」
聽了這個名字,蕾繆安猛然一驚:「你就是特子?!」
她很驚訝。
因為早在兩天前,她收到了自己的妹妹能天使寄來的信,信中不僅提到而且用了很多字提及了特子,她把他形容成了一位武功蓋世的年輕人、談吐風趣的大俠客,還說了在龍門電子廠那段同居的日子。其字裡行間滿是能天使對特子的稱讚,甚至還帶著些仰慕。
更關鍵的是,能天使居然在信里說自己很想特子。
這是她除了家人、莫斯提馬、企鵝物流的手足同事之外,心裡想的第一個外人,還是個男人。
那麼,女孩子的「想」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那時候,蕾繆安第一反應便是,特子這個人是其妹蕾繆樂的男朋友。如若真如能天使所說,特子這樣一位炎國好男兒成為自己的妹夫也未嘗不可。
可如今她真見到了特子,她心裡首先感覺到的,就是落差。
或許正因為生活里有期望與幻想,所以失望與落差也相伴相生。
也許只不過是她覺得自己家的妹子不該與這麼言不由衷、不靠譜的人相處。
但至少有一點是靠譜的,那就是特子推著輪椅,陳墨、小五、霜星三人拎著東西,還真的把蕾繆安送回了家。
一到這裡,陳墨有了種熟悉的感受,小五也有了種親切的感覺。
因為陳墨早在兩天前就來到過這裡,正是他將手裡的書信挨家挨戶地送達,其中自然也包括蕾繆安所在的蕾家。
而小五的親切是因為他回了家。
他的家恰好是在斯提望區,離蕾繆安家不到兩條街,並不算遠。
古舊而乾淨的石牆,整齊劃一的民宅,風中依稀能聽得到遠方教堂傳來的鐘聲。
石板生出青苔,鐘錶覆上銹跡,他這一離家闖蕩,已過了五年。
見此機會,小五決定回家看看,於是在與眾人作別後,向著東面,也走了。
而特子一行人,就順理成章地進了蕾繆樂和蕾繆安的家門。
按特子的話來說,無論是蕾繆安還是蕾繆樂,都姓「蕾」,所以她們家就是「蕾府」。
與霜星不同,她們一家久居陸上天國拉特蘭,絕沒經歷過像烏薩斯那樣慘絕人寰的災禍。
就這一點上,蕾繆安和蕾繆樂的父親也曾說過:「在拉特蘭這一輩子,當真是令人感慨。」
他雖說是感慨,倒也像是慶幸,這是一種對生活平平淡淡的慶幸。
自打一進門,特子一眼就看到了那位中年人,這中年男子長了張平凡的面孔,正圍著花布圍裙擦桌子,而旁邊那位中年女人正在為桌旁另一位坐在輪椅上的年輕人斟酒,她正是蕾繆安的母親。
夫婦二人看起來都是平實而本分的普通人,時刻都面帶笑容,在坐的每位成員都能看得出他們夫婦二人是有所待。
他們等的人自然是特子。
特子當然也不難認出老蕾,因為老蕾和蕾繆樂畢竟是親生父女,有些地方長得極像,比如眼睛和頭髮的顏色。
老蕾一見到特子,欣喜之色溢於言表,一面大步迎上去,一面還呵呵地笑。
「特先生,這回可總算是來了,真是青年才俊,聞名不如一見啊!」
蕾大娘也說道:「好小夥子,樂樂在信里可沒少誇你。」
「伯父伯母過獎了,我也老早就想來拉特蘭瞧瞧,奈何俗事纏身,也多虧了這次萬國會,您也難得給了我們面子,我當然是不得不來。」
兩人喧鬧一陣,過了好久才分了開來。
特子也終於發出了邀請:「伯父,咱們今晚去拉特蘭大酒店,我包了幾桌酒席,請您一家還有公證所的諸位一起聊聊天,敘敘舊。」
老蕾難為情地道:「這遠道而來,可讓賢侄破費了。」
特子道:「沒事,沒事,干我們這行的,錢來得快,散得也快,把這錢用在筵席上,也能讓大家都開心開心。」
霜星眉頭一蹙,低聲道:「真想不明白,我們此行要務在身,為什麼偏要一到這裡就請人吃飯。」
「是我的主意。」歐陽嵐嵐道,「我們初到此地,一定要打個招呼,假如不這麼做,別人會以為我們忌憚他們的實力,一些暗中的勢力也會伺機而動,很可能就趁機出手。很多人都認為像這種飯局是最沒用的,但實際上是他們不會用,真正的酬酢,作用是至關重要。」
霜星道:「歐陽幫主現在看起來可不像是有精力赴宴的樣子。」
霜星這一問也是有來由的,因為歐陽嵐嵐本有病容的臉在此時更顯得愈發憔悴,也許是一路奔徙,又不得安歇之故吧。
歐陽嵐嵐閉口不言,但忽聽他身後的卓越說道:「但這不是小妹子該關心的問題,丐幫和特先生的整合運動是盟友,我們這些做屬下的各為其主,該恪守本分,還是莫要管別家主帥的事。」
霜星見卓越個子高高,說話也頭頭是道,心下便對這面具下的面孔有了好奇之心。
這時,又聽到特子說:「酒店離得有點遠,坐我的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