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蛛絲馬跡
姜雨帶著陸風來到莫克醫生的診所。
對於上次的惡夢,他還有些不解的地方,這次是想讓陸風也參與進來,三個人一起探討一下。可不巧的是,莫克醫生並不在,只有一個助手接待了他們。
「莫克醫生去哪了?」姜雨問道。
「哦,他說裡面太悶,出去散散步,走了很長時間,估計快回來了,兩位稍等一下吧。」說著,助手取出兩瓶礦泉水,放到二人面前的茶几上。
還沒喝上幾口,就見莫克醫生緩緩地走進來。看見來人,他略顯疲憊地說:「不好意思啊!出去散散步,讓你們久等了。」
「還有心情散步!」姜雨搭道:「工作時間,私自離崗,先記你一大過。」
「呵呵,應該的,應該的。嗯……這位是?」他指向了旁邊。
「哦,忘了給你介紹,這位是我的好朋友,「貓眼」陸風。」
「「貓眼」陸風」,聽到這四個字,莫克醫生下意識地擦了擦汗,伸手客氣了一句:「貓先生,久仰大名。」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我姓陸!」陸風也伸手和對方握在一起,但語氣冷漠。
「哦,對不起!最近精神不振,腦袋有點迷糊。」莫克醫生很尷尬。
陸風沒有接話。他看到對方的眼睛很大,像是個大號的癩蛤蟆,心想你個死妖精,精神不振?八成是「葫蘆娃」來了,把你嚇尿了吧!
由於第一印象的分數不是太高,他並沒有參與兩個人之間的討論,隨手拿起一本雜誌,一聲不響地坐到椅子上,默默地看了起來。
接下來的時間裡,莫克醫生有條不紊地回答著姜雨的問題,過程中,他曾多次用餘光瞟到旁邊。陸風察覺到了,沒理他,依舊自顧自地看著。
聊了好一陣子,莫克醫生忽然話鋒一轉,叫道:「陸先生!」
陸風聽見了,慢慢地抬起頭,看到對方正擺出一副欠揍的嘴臉,盯著自己。
「陸先生,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你,可以嗎?」
「當然可以。」陸風一抬手:「請說。」
「謝謝,我的問題是,你為什麼而活著?」
「呵呵!」陸風笑道:「怎麼,心理醫生對哲學問題也感興趣嗎?」
「是啊,所以隨便問問。」莫克醫生也笑著說。
這是個充滿理想且積極向上的問題,陸風想了想,作出簡短回答:「我覺得,每個人活著都有相同的目標,那就是為了我們所愛的人,僅此而已。」
「嗯,回答的很好。」莫克醫生點點頭,帶著老師肯定學生般的語氣,接著又說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把自己的格局放大一點呢?」
「放大?」陸風眼望著窗外,腦海中不自覺地冒出個偉大的形象——**同志。基於革命前輩的良好品德,他回答道:「可以,大一點來說嘛,就是為了國家,為了所有人的生命安全,我選擇了當一名警察。」
「不錯,由個人上升到國家,估計很多人都做不到。」莫克醫生走到窗邊,也望著窗外,繼續說道:「不過……我覺得這個格局還是小了點。」
「哦?」陸風一愣,心想再大我他娘的就成耶穌了,他在心裡衡量了一下自己與耶穌之間的本質區別,無奈地說:「好,那就再大一些。我是一名環保主義者,願意為地球環境的改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同時我也是一名和平主義者,雖然力量微弱,但我仍願意為世界和平貢獻自己的綿薄之力。
」
莫克醫生又笑了笑,笑而不言。
陸風感覺到他後面肯定還會發問,所以一直盯著他。
果然,莫克醫生突然一轉身,眼睛亮的像是兩個一百瓦的大燈泡,聲音很低,語氣中似有幾分挑釁之意:「陸先生,可以再大一點嗎?」
儘管知道對方有此一問,陸風還是沉默了,因為大腦在思索答案的同時,迸發出了昔日的畫面,那是一個女人和一個男孩之間的對話——
「陸風,學習的時候要專心,不要總想著看電視,不努力的話,你就是在浪費宇宙資源,知道嗎?」
「宇宙?關我屁事!」
「你生活在C市,C市是中國的領土,中國是世界的一部分,世界在地球內,地球又是宇宙的一份子,怎麼說不關你的事呢?」
「中國對我來說已經夠大了,媽,宇宙還是算了吧。」
「陸風,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穹頂之下,大多是井底之蛙,放眼天河,才能看到更大的世界。」
「好,天河,我知道了。媽,你快去做飯吧。」
「陸先生?」
……
「陸先生?」
莫克醫生的聲音將陸風從回憶中拉到現實。他輕喘一口氣,聲音低落地說:「你是想問我,我的生存對於宇宙的意義嗎?」
「沒錯!」莫克醫生認真地點了點頭。
「說實話,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你,因為我不知道。」
「你是「貓眼」,有超乎常人的洞察力,也不知道嗎?」
「是的,我不知道。」
「呵呵!你不要介意,我只是想到了,隨便問問。渺小的病毒可以輕而易舉地奪去人類的生命,我一直想知道,同樣渺小的人類是否可以左右宇宙的命運,如果你有什麼想法,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不必了,」姜雨站起來說:「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們對於宇宙來說就是垃圾,早晚都要回收,再智能一點的話,可能還會來個垃圾分類什麼的。沒事,像咱們這號人,都是可回收再利用的,下輩子,還能做人。」
莫克醫生立刻投來刮目相看的眼神:「姜雨,說真的,你這個見解是我聽到的最好的版本。」
就這樣,大約聊了兩個小時,二人告別了莫克醫生。
出了診所,姜雨失望地說:「哎,今天算是白帶你來了,本以為你能幫我分析分析那個夢,沒想到你進去就像個啞巴,一句話不說。」
「你認識那個醫生多久了?」
「有一年多了吧,我睡眠一直不好,多虧了他,怎麼了?」
「他今天說謊了。」
「說謊了,什麼意思?」
「他說是去散步,可據我觀察那根本不是散步之後的狀態,相反,倒是像剛剛完成一項繁重的工作,而且,我感覺他好像對我有些忌憚。」
「忌憚?」姜雨撲哧一笑:「你就是一天神神叨叨的,看誰都可疑,是不是被那個問題搞的?你有什麼好忌憚的,別自我感覺良好了,我看你是雞蛋還差不多。走,賞你個冰淇淋降降溫。」
正說著,兩個人又來到郁香咖啡廳的門口。
這個地方很奇怪,姜雨並不喜歡,但每次都能陰差陽錯地路過,似乎冥冥中早已註定,此地極為重要,也許在不遠的將來,會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不過,眼下的咖啡廳還是平靜如常,只是今天這裡多出一道靚麗的風景——何偉穿著襯衫西褲,打著領帶,全副武裝地站在門前,看那架勢像是正在給自己打氣。
看見二人走來,他擺擺手,語氣莊重地說:「隊長,風哥,你們倆不用勸我,為了破案,為了大家,為了警察這份高尚的職業,我什麼都願意做。」說罷,只聽哐當一聲,有個東西從他手中飛入垃圾箱,與此同時,人就走了進去。
姜雨和陸風不解,走過去一看,發現那是一瓶「二鍋頭」。兩個人看著還有半瓶多的酒,又看了看昏暗的咖啡廳,相繼笑出了聲。
了看昏暗的咖啡廳,相繼笑出了聲。
天色漸暗,時間已是傍晚。
姜雨和陸風等人正聚在一起,觀看著佟曉雅拷貝來的監控錄像,首先播放的是和當事人行動路線一致的街口錄像。
當畫面開啟的時候,所有人的心裡都很難過。
如果她們還活著,一定會從畫面中走出來,成雙成對,有說有笑。可是,這已經不可能了,她們本該存在的未來,被某股力量從時間的長河中殘忍的抹殺了。
四台電腦同時播放,陸風站在適當的位置,既保證了全局觀,又保證了清晰度。
錄像放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眼睛在四台電腦間來回擺動,就像一隻老貓。幾遍過後,他說道:「這幾個街口沒有異常,看來只能寄希望於反方向了。」
在調出下一組錄像的時候,姜雨指著畫面說:「兄弟,這可是反道,兇手要逃走的話,需要把車子掉頭到街對面才行,這幾條街道的車流量都很大,可以掉頭的路口並不多,會有人這麼做嗎?」
陸風說道:「你說的對,但如果兇手的車原本就停在對面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羅欣一皺眉:「這麼寬的街,上面全是奔跑的車輛,要想綁架個大活人橫跨過去又不被發現,絕對不可能。」
陸風又說道:「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的才最有可能。」
錄像持續播放,眾人靜靜地觀看。這些畫面與前者相比有著更長的跨度,也需要更長的時間。陸風緊盯著畫面,沒有多餘的動作。
一遍……兩遍……三遍……
突然,他走到其中一台電腦旁,伸手按下了停止鍵,一個畫面被截取下來。緊跟著,他又走到旁邊的電腦,在畫面重放以後,找準時機又按了下去。如此反覆,四台電腦的畫面都被一一截取了。完事後,他做了個手勢,示意眾人觀看。
大家聚精會神地盯著四幅畫面,亂糟糟的,裡面到處都是車輛和行人。佟曉雅看到這裡,忽然想起自己曾經玩過的一個小遊戲,於是看向他:「找不同嗎?」
陸風晃了晃食指:「找相同。」
他這話一出口,問題的難度瞬間消失,所有人都仔細地尋找起來。
很快,在雜亂無章的車輛當中,眾人發現,竟然有一輛銀色的麵包車同時出現在四幅畫面里。而放大車牌號可知,這無疑是同一輛車。
姜雨心潮澎湃,心想案發街道都是主幹道,不僅長且沒有大的岔路,畫面上的路口距離案發地最多的有一千多米,而就在事發當天的同一時段,出現了同一輛銀色麵包車,這絕對不是巧合。這輛麵包車一定和案件有著緊密關聯,說不定那些失蹤的人當時就在車上,更有可能的是,被警犬隊認為衝進鏡子里的就是這一輛。
羅欣說道:「看來,這輛車當時確實停在街道的對面,那……兇手是如何做到綁架李曼的呢?而且,這和警犬的判斷不一致啊。」
姜雨想起來了,當時有一條警犬一直盯著街道對面,可能就是這個原因。他立刻站起來,說道:「先不管什麼原因,從現在開始,連夜追查這輛麵包車,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
這一番調查到午夜。
銀色麵包車在駛過幾條街后就消失了,它巧妙地躲過了「天眼」的追蹤。
好在行動小組已經查到麵包車車主的詳細信息,第二天一早,他們便趕往了一家工廠,那是位於市郊的工業集中區。
一路無話,到達目的地,眾人紛紛下了車,這一段路程用時不短,足足有一個半小時。一進工廠的大門,門口處停的一輛銀色麵包車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杜江說道:「看見沒有,這傢伙還真是有恃無恐啊,就這麼明目張胆地停著,這是什麼行為?這就相當於有人向張三借錢買棒子,隨後給了張三一棒子,最後把棒子還給張三頂賬,結果是:張三自己花錢給了自己一棒子。」
羅欣大笑:「哈哈,你他娘的這是什麼比喻,也太恰當了。」
幾個人邊說,邊朝著麵包車走去,未到近前,先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我靠!隊長,這人和你挺像,愛聞汽油,脾氣肯定不好,沾火就著。」何偉說的很對,並且自己充當了火柴,導致肚子上挨了重重一拳。
眾人向車內望去,裡面只有正副駕駛兩個座位,後面的座位被拆除了,變成一個寬闊的空間,別說是放上一個人,就是把四個人和兩條狗都放進去也綽綽有餘。
車內很整潔,連座椅套都是新換的,能看出來是有人故意為之。此時,車的后蓋正敞開著,應該是在排放味道。
眾人正在看著,忽聽身後傳來聲音:「嗯……幾位同志有事嗎?」
姜雨轉過頭,打量了一眼來人,說道:「你好,我們是南城分局的,想找這輛車的主人了解點情況。」
「你們要找李建國?他好些日子沒來了,車子還是前兩天他朋友開回來的。」
「你是?」
「哦,我是這家工廠的廠長,我姓鄧。」來人主動和姜雨握起了手。
姜雨伸手相握,客氣了幾句,問道:「這個李建國是幹什麼的,你說他好幾天沒來了,能跟我們談談具體的情況嗎?」
鄧廠長欣然同意,於是就和眾人講了起來。
原來,麵包車的主人叫李建國,是工廠專職的送貨員,車內座位的拆除正是這個目的。工廠主要做的是壓鑄件,大到箱體,小到電器零件都可以加工生產。廠內的工人不多,常在的也就十幾個人,倒班操作著四台機床。
前兩年的生意還不錯,雖說賺不了大錢,但弄點零花錢還是可以的。可是近一年來,一些複合材料的出現導致了業績嚴重下滑,工人的開支也是勉強維持。
幾個月前,有人來訂購一批貨,量大不說還是一次性付款,大家都很開心,畢竟工資有著落了,於是就開始加班加點的干。
有了產品,送的任務自然就落到李建國身上,這批貨的體積不小,再加上買家的要求,所以每次只送出去二十件左右。
前段時間倒沒什麼特別的,可就在兩個禮拜前,李建國送完一批貨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電話也關機了。鄧廠長很著急,打出了招聘廣告,人手卻遲遲頂不上。
兩天前,一個自稱是李建國朋友的人把車開回來,對鄧廠長說,李建國回老家看親戚去了,過兩天才回來,讓他不用著急。
但貨不等人,送貨的日子馬上就到了,如果再找不到司機,鄧廠長就準備親自去送了。他也發現車內的汽油味很大,怕出事,便一直開著車門放味道。
「那個送車的人,你記得他的樣子么?」姜雨問道。
「警察同志,」鄧廠長臉色一變,低聲說:「我感覺這個人,不像是好人。」
「哦,為什麼這麼說?」
「看面相和感覺,還有說話挺橫的,所以來送車的時候我也沒敢多問。」
「這個人有什麼明顯的特徵么?」
「有,那天他穿的是一件T恤,胳膊露在外面,他的右手腕上有一個環形的紋身。這大熱天的,他的左手連同胳膊還戴著一隻黑色的長手套。哦對了,透過衣服,我看到他後背上好像也有大片紋身。」
「姜隊,」杜江搶過話來:「估計就是我和羅欣上次在溫泉里碰到的人,他的後背有猛虎紋身,左臂是個假肢,像機器人似的。」
「這人一定是個關鍵人物,說不定他就是整件事情的主謀。」姜雨自言自語。
「鄧廠長,」陸風問道:「來人預定多少個產品?」
「他們說先訂兩百個,還說……」
「還說什麼?」
「還說以後量會很大,成千上萬也說不定,讓我們好好乾。」
「成千上萬?」陸風眼睛不眨地盯著他:「帶路!我要看看。」
鄧廠長點頭同意,一行人跟著他來到了生產車間。
噪音極大的車間瞬間安靜下來,工人們看到警察,知道是出了事情,都放下手頭的工作,開心地到廠子門口抽起了煙。
「姐夫,是不是出事了,我姐知道嗎?」
「二舅,你犯什麼事了?」
「胡說什麼!」鄧廠長臉一沉:「沒你們事,都給我出去。」
越過外面的工作區,眾人來到裡面的擺放區,鄧廠長指著案台上擺放的幾排金屬製件說:「同志,就是這些,都在這了。」
陸風看著它們,像是鋁合金,每排七個,分三排整齊地擺放。
每一排大致相同,只有細小的差別。製件分為三種類型,那個差別就是位於前方的英文字母,第一排鑄的是A,第二排是M,第三排是W。
每個字母旁邊,都有一個比一元硬幣稍大一點的圓形凹槽,凹槽不深,裡面鑲嵌了一塊小磁鐵。圓形凹槽的旁還有兩個並排的方形凹槽,深度更淺,估計只有0.3毫米的樣子,輪廓大小和普通的照片差不多。
製件外型貌似小箱子,目測長寬高大約是40cm*30cm*20cm,沒有蓋子。
從上面看去,裡面雖是空的,但側壁上仍有一些凹槽之類的結構,像是完工後還準備鑲嵌內膽。這和保溫杯類似,外面是瓷的,裡面接觸水的部分則是不鏽鋼的。
「怎麼這麼少?」陸風說道:「這可不像是二十一世紀的生產力啊!」
「不是的。-」鄧廠長急忙解釋:「我也想快啊,可買方不讓我們生產太快,半個月才送一批貨,每次只要二十個,不準提前生產。」
「鄧廠長,」陸風一笑:「你覺得天底下會有這麼做生意的買家嗎?」
「我也覺得奇怪,但想想對我又沒什麼壞處,也就沒在意。」
「這字母是什麼意思?」何偉指著製件問:「還有,這凹槽是幹什麼用的?」
「同志,這個真不知道,不過我覺得應該是產品編號,我也曾建議取消過,可買家不同意。要知道,這一個小字母給我增加了很多成本。」
「買家是誰?」姜雨急切地問。
「他叫嚴洪軍,是木楓傢具廠的老闆。」
姜雨一聽這個名字就感覺不陌生,自己肯定是聽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鄧廠長接著說:「哦,對了,原來他的單位離我這挺遠的,不過他最近搬家了,就在隔壁那條街的裡面。」
對方一提到搬家,姜雨馬上想起來了,這不是警犬丟失那天,小劉他們去過的那個單位么,他的那面大鏡子還在警犬隊呢。
一聽說他就是買家,姜雨立刻來了精神頭,心說這傢伙絕對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於是叫上眾人,馬上趕往木楓傢具廠。
臨走的時候,陸風向鄧廠長索要了一個產品樣件,說是準備回去研究研究。
鄧廠長同意了,不僅如此,他一看警察正在找買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索性直接停止了生產,另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