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光緒中興
「嗯嗯,師傅啊,那……那個郁鐵正,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知他究竟是什麼來頭?」養心殿上,一個瘦弱青年從堆積如山的書桌上抬起頭,輕輕地搖了一下手中的條陳,撇了一眼下面畢恭畢敬跪著的老者,道,「師傅,快快坐起來說話!」
旁邊一個小太監手腳麻利地捧來一個包棉墩子放在老者身旁,老者磕了一個響頭,大聲道:「謝皇上賜座!」說著,在小太監的扶襯下,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也只敢小心翼翼地坐小半個屁股,一張老臉紅潤閃光,神采奕奕,笑道,「老臣專程為皇上打聽清楚了,這個郁鐵正,常熟人士,早年舉家遷美,聽聞《馬關條約》簽訂要割讓我東南一隅台灣,胸懷母國報效之心,憤而渡洋來台參加義軍抗日,短短几個月時間便招募十萬義勇,歷經屢番血戰終將在台倭寇掃蕩一清,復我東南河山……」
「常熟人士?那豈不是與師傅你是同鄉了?」那身穿五爪團龍明黃馬褂,頭戴頂黑緞至的瓜皮小帽,帽上綴著著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恰好在他的眉心上面,辮子上結著黃穗子的青年眼睛不由一亮,充滿期待地看著老者,道,「此人既在台灣立下不世奇功,而且還願意報效我大清,此拳拳報國之心朕深為感動,如果有可能,可願助我……咳咳,助我大清掃蕩倭患,重振河山?」
說話的人正是億萬人之上,當今九州萬方的統治者——德宗光緒帝,而坐在他對面的正是當今大清朝皇帝的師傅翁同龢。
「老臣也是這番心思,如果那個郁鐵正真能助我大清掃蕩倭患,那實為大清之福,皇上之福!」翁同龢仰著臉,笑道,「我大清前有同治中興,今兒光緒中興亦不遠乎!」
「師傅之言甚合朕心,甚合朕心!不過卻不知太……」光緒興奮地滿臉紅光,但他歪著腦袋想了一下,神情忽變得有些頹黯,後面的話竟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翁同龢看到光緒神色恍惚,臉色不由微微一變,警惕地左右看了一下,微微地搖了搖頭。
光緒見狀立時醒悟過來,便微微揮手,示意周圍宮女與太監速速退去,見眾人都退得乾淨,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但仍然不敢哭出聲來,低聲抽泣道:「朕雖貴為大清國之主,在這諾大的宮中卻毫無人身自由,太后還政已有幾年,但仍對朕不放心,連衣食起居都派人監視著,這宮中的太監宮女,朕也不知該信任哪一個!」
翁同龢凄然地聽著,卻也不敢吭聲,只是獃獃地看著光緒。
光緒抽泣了好一陣,這才止住,眼裡突然露出堅定而炙灼的光芒,咬著牙道:「與其做個傀儡皇帝,還不如放手一搏!」他瞪著翁同龢,一字一字道,「師傅可有良策?」
翁同龢知道當今的皇上體弱多病,又多愁善感,很想有一番大作為,卻苦於處處受限,無法施展抱負,心中也覺得悲涼,嘴唇張了張,卻半天也沒有吭出一個聲來,這把光緒給急得,直接就放嗓開吼:「師傅啊!」
「為君者應當培養自己的親信與勢力,尤其是要抓住兵權,眾人才能信服!」翁同龢沉吟了半晌,這才緩緩道,「甲午之戰,我渙渙天朝竟被鄰近一蕞爾小國擊敗,整軍經武以救危亡已刻不容緩,兩江總督張孝達月前奏請效仿西法練兵,此策甚好,皇上正可以利用此千載難逢之機,成立新軍,掌控兵權!」
「對對,朕正有此意!但……但說的容易做得難啊!新軍成立之事非同小可,統帥之人,何人可以信任,何人不可信任,事關重大,不可不察?」光緒微微點了點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老者,問道,「師傅心中可有人選?」
翁同龢微微一笑,道:「統帥之人最好是新人,讓各方都可以接受,尤其是太后那兒也無話可說之人!」
光緒眼睛一亮,道:「師傅說的可是那個後起之秀袁慰亭?」
翁同龢愣了一下,吃驚道:「皇上也知此人?」
光緒苦笑道:「如何不知?他在監國朝鮮外藩期間,膽略皆優,能識大體,也算有所作為,有人言之『一人敵一國』,雖有誇張,但也可看出此人之才非同小可,而且所論『整軍之策』也頗為新穎獨到,朝中已有不少人給朕推薦他!」
翁同龢沉默了半晌,這才道:「此人開展而欠誠實!老臣心中的人選並不是他,另有所人!」
光緒想了想,展顏笑道:「朕明白了,師傅心中的人選應該就是那個郁鐵正了?」
翁同龢輕輕地點頭,笑道:「正是!此人所著兵書在京城也有流傳,老臣觀之頗得西法精髓,而今又能率義勇之軍於台灣一隅痛斬倭寇4萬首級,威震東瀛,實為知兵善將之人,又有心報效朝廷,皇上若能攏住此人之心,定可破目前內外困局!」
對於光緒提到的袁世凱,他自然要極力反對凱,就是因為在朝期間,李鴻章多次保舉推薦袁世凱,這給他造成袁乃李之門人的不良印象,而他與李的關係可謂刻骨深仇。
要知早年李鴻章曾參了他的哥哥翁同書一本,令其發配新疆,致使翁父病逝,由此結成世仇,再加上他是清流,而李是權臣,清流一派根本容不得權臣在朝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更別說他還是帝黨,而李屬后黨,雙方可謂劍拔弩張、水火不容,這使得但凡李之門人,他必定排斥,但凡李之策略,他必定批駁,但凡李之勢力,他必定反對!
光緒見他再次將郁鐵正這個名字提起,還是有些猶豫,道:「此事關係重大,新軍統帥之人非同小可,還是先放一放,放一放!就算朕有心,太……太后那兒也萬萬通不過……」
翁同龢聽了不由急了,道:「皇上,此事宜早不宜晚,那個郁鐵正已派親信登老臣府上拜訪,有意與老臣親近,行從龍之舉!老臣念及赤丹忠心,將其留與府中,嚴守消息!皇上,這可是天賜良機,咱們可得加把勁了,亦早不亦遲!只要皇上稍加恩澤,他日必將成我大清朝定國安邦之棟樑!至於太后那兒,皇上只要抱一個不爭之心,太后那兒不明底細,定可瞞天過海,再有老臣若能聯合兵部尚書榮大人共同保薦,此事定能圓滿通過!」
「嗯嗯,好,好,這事就交由師傅去辦!如果他真有報效朕……咳咳,報效我大清之心,朕必重用之!」光緒的情緒也被對方感染得有些激動,連連點頭,不過當他目光落到桌案上攤開的另一篇加急奏報時,一下子就緊鎖眉頭,悶悶不樂,一聲不吭。
翁同龢眨了眨眼睛,小心地瞄了一下桌案上那篇奏報,忍不住問道:「皇上,怎麼啦?」
光緒愁眉苦臉道:「師傅,你可知如今遼東出了大事?」
翁同龢吃驚道:「皇上,遼東發生何等大事?」
「剛剛收到遼東加急戰報,旅順、金州再遭倭寇海上襲擊,同時另一路倭寇在朝鮮鎮南浦登陸北進,跨過鴨綠江向我九連城發起猛攻,局勢萬急!」光緒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道,「朕已答應賠償倭冠2億兩白銀,再加上3000萬兩的贖遼費,倭寇怎還不肯罷休,他們究竟想做什麼?」
「三國還遼之後,倭寇一直耿耿於懷,並不服氣,如今竊據台灣不成,自然謀奪我大清龍興之地——遼東,他日站穩腳跟后再南下取我天朝腹地,其心之毒,天日昭昭,不言而喻!皇上,此番切不可再言和,應主戰,全國一心,同仇敵愾,共拒敵寇!」
「如何拒敵?如何退寇?」光緒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道,「東北乃祖宗肇跡興王之所,若在朕之手失去,朕將來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翁同龢咬了咬牙,低聲道:「老臣有內外二法,不知皇上……」
光緒聽了,不由急道:「快說,快說!」
翁同龢沉吟了半天,這才道:「先說外法,三國還遼之中,以俄國最為積極,但其覬覦我不凍港旅順,圖謀我東北祖地之心昭昭,此次倭寇攻我旅順,俄國肯定不會善罷干休,介時必定不請自來,皇上只需不聞不問,嚴守中立,任其鷸蚌相爭,兩敗俱傷,我大清國坐享漁利亦!」
光緒聽了臉色不由一沉,怒道:「祖宗之地怎能讓人隨意肆戮,朕若不聞不問,聽之任之,日後怎能面對列祖列宗?世人也必笑朕昏庸無能,此策不妥!」
翁同龢額上汗水一下子便淌了下來,撲通一聲半個屁股便從棉墩上滑了下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顫聲道:「皇上恕罪,老臣此策並非獨此,還有內法!」
光緒臉色稍稍緩了些,道:「師傅請坐,這內法又如何?」
翁同龢擦擦額上的冷汗,重新坐回棉墩,道:「老臣愚見,此內法便是,世間皆傳郁鐵正所領紅標軍彪勇非凡,所向披靡,皇上趁此正可坐山觀虎鬥,待日俄兩敗俱傷之後,可引紅標一軍剿滅!若勝,必大漲我大清國威,令列強不可等閑視之;若敗,並不傷及我大清精武之師秋毫,並且還可推及郁鐵正一人,與我大清無關!」他頓了一頓,抬眼偷撇了光緒一眼,垂眉低聲道,「非常之秋也只能行此非常之法!」
光緒低垂著頭沉默了半晌,捻著佛串珠,好一陣子,猛地一抬頭,瞪著翁同龢,好半天才揮了一下手,有氣無力道:「那一切就按著師傅說的去辦吧!」
翁同龢急忙站起身來,恭敬地合起馬蹄袖行禮,道:「皇上聖明!」然後慢慢地退下。
光緒獃獃地看著桌案上台諫們遞上的堆成山的奏摺,突然猛地將這些奏摺全部推倒在地,然後邊笑邊哭,對著空無一人的大殿吼道:「光緒中興,光緒中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