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竹林之遇
郁笑城終於走出了那團神秘而迷離的白霧,不過他卻驚奇地發現,他所在之地卻已不是什麼海灘,而是一處晨霧剛剛散開的竹林,有微風吹盪,滿山遍布的碧綠翠竹便開始輕輕地搖曳,婀娜多姿「沙沙沙」地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響,就像少女輕撫琴弦一般。
他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只感一股新鮮空氣直透肺葉,渾身有種說不出的清爽,他雖然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來到這片美麗的竹林,但一時間也被眼前美景吸引,漫步其間竟有一種步入仙境如詩如畫的浪漫陶醉之感。
不過他在林中邁步走了沒多遠,便聽到竹林前方傳來一陣啜泣之聲,隱隱聽那哭聲似乎極為的悲傷凄切,不禁讓他大感驚奇,正好他也要問問這是哪兒,怎麼一陣風就將他吹到這裡來了。
當他走出竹林的時候,便看到林邊的一條蜿蜒小路上正蹲著一個穿著花布長襖素裙,有著一頭烏黑髮亮的大辮子,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年齡只有十五、六歲模樣的年輕女孩,哭聲正是從她身上發出,旁邊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正手足無措地站著,也不知該上前安慰。
只聽那年輕女孩凄凄地哭道:「阿弟,東洋鬼很快就要來殺阮台灣人,阿公阿嬤還有阿兄都可能會死,伊若死了,阮也不會獨活,到時只剩汝一人,咋辦,咋辦呢?」
什麼生生死死的,郁笑城聽得十分莫名其妙,正想上前詢問,但左腿才邁出,還未落地,他的整個人就僵住了,因為他突然注意到那個一臉頑皮樣的小男孩長著光溜溜的額頭,腦後搖蕩著一條雜雜的小辮子,上面胡亂沾著細碎的樹葉和草桿,黑一塊白一塊滿臉污垢,髒得就像小花貓似的,卻又一臉的滿不在乎,一條青龍剛從鼻子里爬出,立刻又吸了回去。
看到這一幕,郁笑城的大腦頓時嗡地當機,這是什麼情況?拍清裝戲嗎,這小孩也拍得太敬業了吧?難道還是台灣這地方連鄉下都流行復古之風?
他停下來小心謹慎地左看右看,都看不到有躲在暗處的攝製人員,不過他寧可相信這是拍清裝戲,也不願意相信是流行什麼復古之風,這年頭留個辮子,男不男,女不女的,會讓人嗨掉大牙。
他倚在一棵翠竹邊上看了好一陣子,想等這段清裝戲拍過之後再現身,卻沒想到才等不到一分鐘,那個小男孩偶然抬頭看了他一眼,突然發出一聲驚叫,顫聲道:「阿姊,阿姊,有個洋人躲在竹林里在看阮,好……好像是狗日的東洋鬼咩……」
年輕的女孩聽到小男孩的驚叫聲,也不由嚇了一跳,轉過頭來朝竹林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個剃著板寸頭的年輕男子,不禁嚇得發出尖叫聲,在地上胡亂摸了塊磚頭般大的石頭便站了起來,臉上的淚水都來不及抹去,帶著哭腔大聲喝道:「汝不要過來啦,阮台灣人是不會屈服汝這東洋鬼!」一邊說,一邊緊緊地將小男孩護在身後,低聲道,「阿弟,快跑,阿姊盡量拖住東洋鬼不讓伊追汝!」
小男孩緊張得小臉都脹得白白的,死死地抓住年輕女孩的衣角,驚恐萬分道:「阿姊,那汝咋辦?」
年輕女孩見郁笑城似要走上前來,不禁有些著急,踢了踢小男孩,催促道:「阿弟,不要管阮,汝先跑,阿姊馬上跟來!」
小男孩心中恐駭到極點,牙齒不停地打顫,連話都說得不利索,連連點頭道:「好好,阿姊,阮跑了,汝也要趕快跑啊!」說著,他突然大叫一聲,撿起地上一塊小石頭朝郁笑城這邊扔來,也不管扔沒扔到,立刻轉身頭也不回地奔逃而去。
郁笑城哪能輕易被砸中,他閃身躲開那塊小石頭,心裡卻是感到非常的莫名其妙,台灣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沒見過大陸人嗎?自己可是長得非常的正常,身上又沒有多一條胳膊,臉上也沒少一隻眼睛,怎麼一現身就被兩個小傢伙當怪物看,還要被個小p孩扔石頭,恐怕過街老鼠都沒有這麼狼狽吧?而更可氣的是居然還被當成是小日本?他見那女孩也要將手裡大石塊扔過來,乖乖隆的咚,要是扔中了,那還不得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啊?
他急忙擺手,大叫道:「嗨嗨,我不是什麼洋鬼子,更不是小日本,我是大陸遊客,來你們台灣旅遊的,你別亂扔石頭哇,砸不中我,砸了花花草草,也是很不好的事情嘛!」
那女孩本想扔出大石塊之後便扭頭就逃,但她突然聽到對方開口說話,雖然並不是本地人的口音,但聽得出絕不是日本人,不由頓住了,但手中的大石塊卻怎麼也不敢放下,隨時準備投擲出去,她驚疑不定地看著郁笑城,好半天才訥訥道:「汝……汝不系東洋鬼子嗎?」
郁笑城看著女孩那身清式民女衣服,腦袋有些發懵,再看看她那俊俏的臉上淚痕依舊清晰可見,楚楚動人,我見猶憐,不禁問道:「小妹,你剛才在哭什麼啊?哭得那麼傷心,發生了什麼事情?」
女孩雖然放下了石頭,但見到郁笑城要走上前來,不禁緊張地退後一步,厲聲喝道:「汝不要過來!」
郁笑城左右看了看,見周圍確實毫無人跡,就連那個小男孩都已跑得沒影,不禁苦笑道:「小妹,現在台北都流行穿清服嗎?我怎麼看得好彆扭!」
女孩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似乎聽不懂這個年輕男子在說什麼,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只要對方稍有動作,她便發出凄厲的尖叫聲,嚇得郁笑城連手指頭都不敢動一下,更別說是抬腿邁步了。
得了,我不管你為什麼要穿這麼難看的清服,我也不管你為什麼哭得那麼莫名其妙,總行了吧?郁笑城心中頗有些忿忿不平,台灣人怎麼都這麼排外啊?問句話就喊打喊殺,不會碰上什麼小**吧?他想到這裡,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得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快些找到旅遊團,否則導遊小姐報警,那我豈不是要變成偷渡客嗎?
他剛抬腿跑了沒幾步,很快又轉了回來,因為他發現像無頭蒼蠅一樣瞎跑根本無濟於事,還是得問清路才對。
那女孩一動不動地盯著郁笑城來了又回,見他似要靠近,不由急得眼淚都要飛出來,雙手舉起石塊大叫道:「東洋鬼,汝想做蝦咪(什麼)?」
郁笑城聽到這話,臉都氣白了,說了半天,還當我是小日本啊?他連忙擺手道:「小妹不要緊張,我不是什麼東洋鬼,我是大陸遊客!我就是想問一下這是什麼地方?離台北市還有多遠?我的手機跟著便包一起遺失了,沒辦法打電話聯繫外面的人!」
那女孩聽得更加迷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郁笑城,卻是一聲不吭,那樣子似乎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這讓郁笑城好生失望。
當他正猶豫是不是離開這個鬼地方,另外找個人問路的時候,突然小路的盡頭傳來一陣喧嘩的叫聲,那女孩回過頭去瞧了一眼,便興奮地跳了起來,手舞足蹈呼叫道:「阮在這,阮在這,阿公阿兄,汝們快來啊,東洋鬼被阮拖住了,伊跑不掉啦!」
郁笑城聽到這話,氣得鼻子都歪了,原來這個大辮子女孩不逃其實就是為了將自己拖住,等她弟弟帶人過來揍我啊?真tmd陰險卑鄙哇!現在女孩的援兵來了,一個女孩都解釋不通,那麼多台灣阿鄉更加解釋不通,如若再不逃,恐怕真會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轉身想逃,卻不料那女孩突然大叫一聲,將石塊惡狠狠地砸了過來,要不是他反應極快,側身避過,真要砸中了,估計就頭破血流,不過更令他吃驚的是,那女孩一擊不中,便發瘋似地衝上來,一把就抓住他的大腿,死死地抱住,並且還一口狠狠地咬住他的肉,興奮地喊道:「阿兄快來,阮抓住東洋鬼了,伊跑不了啦,伊跑不了啦!」
郁笑城猝不及防被女孩給抱住大腿,再被狠狠咬上一口,直痛得心尖顫抖,台灣人怎麼都這麼野蠻啊?他用力蹬想掙脫那女孩,卻不料女孩死也不肯鬆手,眼睛布滿血絲,無畏地反瞪著他,就彷彿在說:「東洋鬼,就算汝打死阮也不會鬆開手。」
靠,這是幹嘛啊?台灣女人對大陸人都這麼凶嗎?簡直像瘋子一樣!腦袋都是一根筋,一條道走到黑,犟驢頑固得要死,老子今天不會就要死在這個**小妮子手裡吧?郁笑城越想越氣,直想一腳朝那女孩的臉上踢去,但他卻不敢這麼做,因為他看到女孩眼裡那飽含淚水的雙眸是那麼清澈堅定,真要狠心一腳踢去,恐怕也未必能掙脫出來。
他不由吼道:「我說**小妹妹,我們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什麼要抓著我不放呢?就因為我是大陸人嗎?」
「不,汝不系大陸人,汝系東洋鬼,該死的東洋鬼!」那女孩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咬牙切齒道,「汝就系來阮台灣打探情況,汝這樣子又能說阮語言,更加證明汝就系東洋鬼姦細。」
天,難道我腦後不甩根辮子,臉上不寫了「大陸人」三個字便是東洋鬼姦細嗎?這個犟驢怎麼解釋就說不通呢?這一下可真是把郁笑城給氣壞了,現在鄉民們凶神惡煞越逼越近,已然脫身無望,,而且他還驚訝地發現來人個個盤著辮子,戴著竹笠,身穿短衫襟子,手執鋤頭、鐮刀、木棒和釘耙,簡直就是一副清末農民起義軍打扮,這一幕讓他有如晴天霹靂,他的腦海中猶如過電一般閃過一道極為匪夷所思的念頭——穿越?!
不……不會吧?我穿越了嗎?不不,這一定是在做夢,對對,一定是在做夢,肯定在做夢,絕對在做夢!郁笑城,你tmd什麼時候還在白日做夢?還不快醒醒,趕快回到你的大巴車上,那個漂亮的台灣女導遊正在催你醒來啊!郁笑城內心一陣恐慌,但想到自己可能在夢境之中,心情不禁稍稍安定一些,急忙用力擰了一下手背,好疼,再捏,更疼。
天……天哪,這不是做夢啊?完了完了!郁笑城簡直是欲哭無淚,如果真是穿越了,看著這些人的打扮和這女孩口中東洋鬼的叫罵,他感到自己似乎穿越到了一個讓他那個時代的國人最不堪回首的晚清時期,那可是中國歷史上最腐朽最黑暗最動蕩也最屈辱的時代,只覺得要穿越怎麼不穿越遠一點歷史,漢朝、唐朝,哪怕是明朝也行啊?他大叫一聲,直接仰天倒地,可惜吐的並不是血,而是白沫,整個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瞪大眼睛,獃獃地看著頭頂高遠藍湛的天空,天空沒有一朵雲彩,平靜得好像一泓死水,就像他此時的心情一般。
「老天爺,你tmd王八蛋,這回可真要把老子給害死了!」
郁笑城低頭看了一下那女孩,發現自己雖然倒在地上,但她仍然克盡厥職地死死抱住自己大腿,片刻都不敢放鬆一下,讓他十分哭笑不得,忍不住道:「小妹,男女授受不親啊!敢問,今……今年是哪一年啊?」
「今年系光緒20年,汝個東洋鬼難道還裝作不知今年系蝦咪(什麼)年嗎?」一個鄉民大漢已衝到近前,撥開抱住郁笑城大腿的女孩,一把便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一拳就打在左臉上,打得血花飛濺,臉立刻腫了大半,厲聲喝道,「干,汝個東洋鬼居然會講阮朝官話,肯定系派來的姦細,今天定要打死汝!」
「著咯,打死伊,打死伊!」後面的鄉民漢子也紛紛趕了上來,倒將女孩擠得差點摔倒在地,氣勢洶洶地對著郁笑城就是一陣狂毆,彷彿要把滿腔的怒火和仇恨都發泄在他身上。
郁笑城整個人一下子就被打懵了,不過幸運的是,落在他身上的還只是拳頭和踹腳,而不是什麼鋤頭、鐮刀,否則他就算是再能扛,也早被打成一灘爛泥肉醬。
「別打了,都別打了,就這樣把這東洋鬼姦細打死了,也太便宜伊!」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突然從人群後面響起,聽到這話人們都不由停下拳腳,自覺地讓開一條道。
郁笑城只覺渾身骨骼似要散架,一張臉也腫得像豬頭,雖然他比這些乾巴瘦弱的台灣農夫都更顯健壯高大,但架不住對方人多,俗話說高手也怕菜刀,更何況這是一群正在火頭上不要命的瘋子。
那大漢手一松,他便軟軟一歪,整個身軀就要倒在地上,幸虧大漢及時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這才沒有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他努力睜開被鮮血迷糊了的紅腫眼睛,隱隱看到一個滿頭銀髮的老者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向他走來,那小男孩遠遠地就指著他,大聲道:「阿公,就系這個東洋鬼,伊在竹林看到阮和阿姊就想衝出來殺阮,幸虧阿姊擋住伊,阮才逃脫出來!阿姊好勇敢,不僅沒有逃,還拖住伊,不讓伊逃掉!」
「我……我不是※#?&*%$#?%*……」郁笑城想解釋什麼,但一開口,便嘔出一大口血水,剛才那頓莫名其妙的暴打讓他眼冒金星,幾乎就要不醒人事,但他知道這個節骨眼上如果暈倒,可能就沒有機會再醒過來,生死關頭硬是憑著一口氣撐到現在,但後面的話卻含糊到連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那個老者慢慢地走上前,深深陷下去的眼窩,像兩個黑沉沉的坑,眸光猶如鋼錐一般,銳利地刺人心脾,他森森地剜視著郁笑城,突然伸出手,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他的臉上,打得他鼻子、嘴巴都在噴血,厲聲罵道:「草雞掰的東洋鬼,阮台灣人生系中國人,死系中國鬼,就算朝廷真的不管阮台灣人,要將阮台灣割讓出去,阮台灣人個個都系鐵打的英雄漢,寧願人人戰死也絕不做汝東洋鬼的亡國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