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樂摸著涼颼颼的腦袋,再看同樣的條子,覺得心裡平衡點,至少說不會不敢見人。只要一件蠢事有第二個人在做,就說明不夠蠢,要是有第三個人,要還是蠢,也是大眾。這個想法在胡樂腦海里一閃而過,旁邊本來就瘦的條子沒掉頭毛后駝著背,遠看要是沒穿衣服,就是只沒毛的猴子。

條子說:「你笑什麼。」

胡樂說:「沒笑。」

條子說:「你他媽笑什麼!」

胡樂說:「噗——沒笑啊。」

條子說:「你好嘢!」

胡樂說:「哎呀,有什麼好笑的,我也不會說你像只沒毛猴是吧。」

條子說:「你他媽才像沒毛猴!」

胡樂說:「zuo-zuo-zuo-」

條子說:「你這,腦袋沒毛,烏龜腦袋,烏**!」

胡樂說:「那你是沒毛猴。」

條子忙說:「人都是沒毛猴!」

胡樂說:「屁!吶,這,腿毛,這,手毛,這,腋毛,這,睫毛,這,眉毛,這,頭毛,還有這——」

條子說:「你脫!」

胡樂說:「算了,怕你自卑。書上說,男性雄性激素越多,毛越多,就越有男人味。」

條子說:「嘔!」

胡樂說:「誒,那有美女。」

條子說:「他媽的,你就是只白眼狼!你今天在學校就丟臉這一天,我以後天天要在學校上課不知道得丟臉幾個月!他們要是也說我像只猴子,哪裡還有臉見人!早說我不合適不合適,你非要我剃,不想活了!」

胡樂說:「哈哈哈,合適,強!」

又說:「這頭髮又不是不會長。」

條子說:「是長,他媽的,人生停滯了,懂不懂!」

忽然有人喊著:「陳總!陳總!」

胡樂和條子四處張望,發現正喊著「陳總」的人在馬路對面。那人也在左右張望,像是打算等車流停息後過來。

條子縮了縮腦袋,朝對向那人招招手,示意他聽到了。

條子說:「媽的,喊那麼大聲,怕沒人知道我這狼狽樣?」

胡樂說:「你同學啊?」

條子說:「算是,學校的。」

胡樂說:「學生會的吧?」

條子說:「還真是,猜這麼准。」

胡樂說:「張口閉口就這個總那個總的,還這麼大聲,十有八九了,哪都一樣。」

條子說:「也沒吧。」

胡樂說:「是外交部門的?」

條子說:「外聯。」

胡樂說:「還是個小官?」

條子說:「還沒進呢,第二輪面試還沒開。」

胡樂說:「那不得了,要保送了。」

條子說:「也不一定。」

那人終於穿過馬路走來,條子也迎上去,邊笑邊揮手,說:「盧總盧總,這麼巧呢。」

盧總說:「緣分緣分。陳總,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

條子說:「哦?盧總該不會是——」

盧總做作地打個響指,說:「這不是,一不小心——」

條子說:「嗨呀盧總,恭喜恭喜。」

盧總說:「別,不敢當不敢當!倒是陳總,新髮型不錯,精神!」

條子說:「別,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盧總說:「講真,我也想剪一個。」

條子說:「還別說,這天忽冷忽熱,這頭,涼快!」

盧總看向胡樂,從頭到腳上下先掃描一番。

胡樂被盧總的眼神盯得不自在,想到自己因為死睡兩天沒有洗澡,臉上也沒有人家白凈,後悔沒把自己那套西裝穿出來,這樣至少能不在一個比較的層次。

盧總說:「你朋友?」

條子說:「是。」

盧總對胡樂說:「兄弟好哇!」

胡樂也笑臉相迎,說了同樣的話,婉拒了盧總遞過來的香煙。

盧總擠眉弄眼說:「不抽煙啊——」

胡樂說:「抽,就這幾天嗓子不舒服。」

盧總說:「呵呵,身體要緊!陳總,你聽聽,你我也應該少抽點,我這牙前兩天才洗了,真的貴,居然要一千!真黑心,連學生的錢都騙,還好我付得起,不然多尷尬。而且我覺得洗完后牙根軟,不知道怎麼回事——之前太黃了怕被我爸媽發覺,不過老子現在都大學生了,也輪不到他們來管我這管我那,主要是不想讓他們操心。對了陳總,你聽說了嗎,我聽說隔壁班班長昨晚到酒吧喝酒發酒瘋,連人駐唱都給打了。」

條子說:「這麼神奇,哪個酒吧?」

盧總說:「就開在學校對面,好幾個吧,我也不清楚,反正我都去過,都一個尿性,裝修都差不多,估計是同一個老闆開的。昨晚我在酒吧喝酒來著,不過不是學校附近的,打的都要走半小時,不過那邊的姑娘別提了,騷!前晚我給你說,我一朋友,請客,開瓶酒,十萬!」

條子說:「我操什麼酒這麼貴。」

盧總說:「洋酒來著,你也知道我英語不行,愣是沒看出來。也不算貴,像什麼拉菲啊都不止這價,開卡座都五六千了,不開瓶好酒怎麼好意思,主要還是為美女。我這朋友狠啊,帶來的妹妹一個人全帶走,我還想勾搭一個呢,那波,大!」

條子打趣著說:「你當你是去吃自助餐非得吃回本呢!」

盧總說:「哈哈!誰吃自助不想著回本!」

條子說:「隔壁班班長呢?」

盧總說:「賠唄,不過聽說是人駐唱賠他,估計就是他在台下嘴臭,不過我也聽說是保安先動的手,誒呀不知道,反正讓警察來應該理虧,也沒傷到哪,怎麼也賠個五六萬吧。」

條子說:「五六萬!」

盧總說:「可不是,趕哪天我也去試試,不賺白不賺。」

條子說:「哦對了盧總,敢問是知道下批面試名單否?」

條子作勢給盧總點了一支香煙。

盧總說:「不行不行,我剛入伍,可別叫我犯錯誤!」

條子說:「哪的事,不偷不搶的,就勞煩盧總打聽打聽。」

盧總說:「陳總,公事公辦呀。」

條子說:「我和你,這哪算公事。」

盧總說:「我和你兩個大男人,這還不是公事嗎?」

條子說:「盧總咱不能兩個大男人就是公事,要是換成女孩子就是好事吧?你昨天不是還和我說你把和我們一起面試的——」

盧總說:「行,你說得對,我真不是人!就咱兩這交情,幫你問個名單怎麼了,就算是讓我把你安排進來,也是情理之中!我真不是人!他媽的我真不是男人!」

條子說:「盧總盧總,言重了言重了!」

盧總說:「你等等,我現在就幫你問!」

條子說:「大恩不言謝啊盧總!」

盧總推開要過來抱住他的條子,盧總說:「投懷送抱也要注意你的性別!」

語氣威嚴,活脫的官腔,卻又不是官詞,嚇得條子又往後走了幾步。待盧總冷卻下來,撥了幾個電話,像是撥爹媽手機號一樣熟稔。

盧總說:「喂,是王學長嗎?哦,我是小盧呀,就現在我遇到幾個之前和我一起來我們外交...社聯...社交...外聯,哦對,外聯的,來我們外聯面試的同學,誒,對對對。就是,他們想拜託我問一下您,下批面試的名單出來沒有——哦,好,好,好,謝謝學長,行,謝謝學長,行,改天一起吃飯,行,謝謝學長,學長再見。」

盧總說:「你等著,名單不歸這個管,他讓我找另一個。」

又是一個盧總熟悉的電話號碼,響了兩聲,電話便通了。

盧總說:「喂,是路學姐嗎?哦哦,我呀,我是小盧呀,就是那天說你姓路我姓盧,我們是同宗同門親姐弟的小盧呀!對對對,就是小陳想問,啊,對,我們是走得挺近的,你也在附近嗎?不在呀,哦哦,沒有沒有,我們也是在面試的時候才認識的——嗯,好,謝謝學姐,我知道了。嗯,好,是找秦學長吧?嗯,好,謝謝學姐。哎呀,沒有的事,我也經常會忘東西,但我保證以後工作的事情絕不馬虎!哈哈,好,您忙,謝謝學姐,學姐再見。」

盧總說:「媽的,拿個名單都拿不住,幹什麼吃的!」

條子說:「怎麼了?」

盧總說:「她說忘宿舍了,讓我給負責人打電話。你等著,這個負責人我熟,就是我們那時的面試官,那天我還在酒吧看到他,就是沒好意思上去敬酒,怕別人說閑話,說我走後門。」

條子說:「就那個秦什麼憨?」

盧總說:「人家那個字念『敏』,秦慜。」

條子說:「關我鳥事。」

盧總說:「這學長感覺挺能聊,一回生二回熟,面試一回,這回就要熟。」

胡樂在一旁拍了拍條子肩膀,讓他過來說話。就條子和盧總說話的功夫他都在一旁吹了好一陣的風,走在路上那些個漂亮妹妹在他眼前也都晃了好幾圈,還沒聊完,實在是沒了耐心。

胡樂說:「你不是趕時間嗎,不上課了?」

條子說:「還上屁,你說要來,我乾脆把課翹掉。」

胡樂說:「那你什麼時候好,我都困了。趕緊演完回去睡覺。」

條子說:「等我同學給我問名單,這樣我更好決定我們要不要開拍。」

胡樂指了指盧總,說:「等他啊?」

條子說:「嗯,我先跟你說要去嚇的人,就我剛才說的,那學生會的什麼憨。」

胡樂說:「學生會的?你惹誰不好,非要惹官老爺!不幹了不幹了。」

條子說:「你怎麼知道是個官老爺!媽的,想到那傢伙我就氣,昨天我們學生會開一輪面試,那傢伙一上來就給我擺官威,什麼你這站姿什麼意思,我們這裡是學生會面試,就你這站姿歪七八扭,一點對面試官的尊重都沒有?你是什麼態度,和面試官說話你是用這種態度來說話?你筆試這寫自己什麼特長都沒有是什麼意思,你是以什麼身份什麼語氣來回答面試官的問題?就以你的條件我們憑什麼要錄取你?來來回回都是這些傻逼問題。你他媽的招人的時候說入會就是為了學習更多的知識技能,現在面試了,恨不得錄了人就馬上能用一樣。我就不爽這人,天生的。我就當場把我這想法問給他,這好,直接把我打發走。氣不過。」

胡樂說:「你們到挺有活力。」

條子說:「不是吧老胡,說實在的,不就丟一份工作嘛,再找就好了。你現在好像剛結婚的老婆跟人跑了一樣。就很不像你。」

胡樂說:「我是怎樣的?」

條子看著他,一時答不上來。最後憋出一句:「人模狗樣?」

胡樂說:「我真那樣?」

條子說:「差不多。」

胡樂說:「呃,沒有吧,混個人模狗樣也費勁。」

條子說:「你看這才是你,夠文藝,人模狗樣還費勁。有空就多想想賺錢,美女,美女,賺錢,這不就人模狗樣了嗎。」

胡樂說:「賺錢我試過了,不過不是賺,領個工資而已,過來人,真沒意思。花錢才有意思。美女,美女我還沒試過,嘖,醜女也沒有,我現在是沒車沒房沒存款沒學歷,相親都拿不出手的那種。」

條子說:「哦,聽上去還真不到人模狗樣,沒意思。」

胡樂說:「想有意思多難啊,反正比活著要難。一口飯一杯水一張床是現在的活,是哭是笑才是人生——算了,不說了,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沒有人模,就有狗樣而已。」

條子說:「老胡你別這樣說嘛,這狗樣也是樣,別沒個樣都好吧。」

胡樂想了想,說:「有樣,像你的盧總那樣——」

條子說:「什麼我的盧總!」

胡樂說:「人家那樣也好,認識,知道那麼多人,身體素質也高,天天泡夜店,我之前去過幾次,就覺得那音響那燈光弄得我反胃。」

條子說:「呵,就他那樣,也就這樣。誰都一樣,夜店多去幾次就習慣了,要不改天我和我同學開卡座帶你適應適應?」

胡樂說:「不了,錢包消費不起。」

條子說:「幾個人勻一勻,花不了多少錢,進夜店改造改造,在裡面也好認識人,認識點人還不容易?我就不信還混不出個人模狗樣。」

胡樂說:「怎麼改造?」

條子說:「我不知道哦,我平時去感覺裡面的人各個人模狗樣。」

胡樂說:「你經常去?」

條子說:「肯定啊。」

胡樂說:「這麼闊。」

條子說:「都說了和朋友分攤。」

胡樂說:「去一次花多少,我算一算,考慮考慮。」

條子說:「有什麼好考慮的,酒水和吃的還有卡座上上下下每個人也就出五六百。」

胡樂驚訝,說:「也就五六百!一個月去幾次?」

條子說:「一個月四個星期就四次,固定,特殊點的節假日就多去。第二天和別人一招呼,像剛才盧總那樣,不經意提那麼一提,有面兒。」

胡樂說:「牛!算六百每個月要兩千四,和上培訓班差不多。」

條子說:「社交支出,必要的,沒錢了借錢也得借去,反正現在借錢容易,尋個開心。說真的老胡,你下次有空是要和我去練練,就當你說的相當於花錢報個培訓班,訓上一兩個月,怎麼樣也練個人模狗樣。」

胡樂說:「說這麼多主要還是沒錢。」

條子說:「現在錢好借。」

胡樂說:「算了,最受不了借錢,賬上掛著別人的數心就不安。兜里還是得有錢,自己的錢,不像你們這些個當代大學生也太有錢了點,錢都不像錢,又是十萬的酒又是五六萬的醫藥費,太好賺了,我之前月薪四千的財務從來沒覺得錢這麼好賺。不想做工了,到你們學校附近當乞丐就算,一樣是伸手拿錢。」

條子說:「現在誰都刷信用卡的,現金很少用了。」

胡樂一時語塞,然後說:「行吧,還是你們玩得開,我太窩囊了。」

條子說:「你說那醫藥費我也不信啊,誰沒打過一兩場架來著。也就聽聽,我現在只想要名單而已,他媽的,上午還好好的現在莫名其妙名單就出來了,就盧總那樣的都能進,我這樣的還不十拿九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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