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胡樂說：「怎麼突然要把書賣掉。」

魏哥說：「哎。留著沒用。」

胡樂說：「哦。」

兩人沉默片刻。胡樂說：「累。」

魏哥說：「嗯。」

又說：「要不你給我算多點唄。」

胡樂說：「什麼？」

魏哥說：「錢，最近手頭——我那裡挺多的，那些書啊本啊你全拿去——不要這樣，我屋裡的東西你看中哪樣都拿去，我留著也落灰。」

胡樂說：「魏哥，你這樣我怎麼好做，真是良心價。」

魏哥說：「哎。」

胡樂用熄掉的煙頭在地上寫寫畫畫，說：「最近這段時間生意不是很好，之前有人來查證，我那裡，說難聽點我就是收破爛的，能有什麼證。我就找牆上那些辦證電話的辦了一個，那時和我說是綠色通道，去政府都能查到信息。今天又有人來，說我這個是假證，違法了，要帶人來貼封條。唉。事情多，那個人說我這要重新申請辦理，過兩天還得跑一趟。」

魏哥說：「沒事。現在證件很好辦理的，我朋友，我聽我朋友說現在簡化手續了，辦證不求人，只用跑一趟。」

胡樂說：「屁。要是不求人我還辦假證，我那麼遵紀守法。上次我跑好幾處，這個部門讓我去那個部門，一天都跑不完，填個表，同一張紙我改了一天沒改好，反反覆復，最後就是一句暫時不能給你答覆！我他媽第一次聽說垃圾為什麼是垃圾還要我來證明。」

魏哥說：「哎。可能地方不一樣吧，我那個朋友出外地好久，我們都是得閑打電話聊聊。」

胡樂情緒上來了，說：「說到垃圾我就來氣，還問我什麼哪裡有垃圾，是哪裡的垃圾，垃圾在哪裡這些話。真是，他們都不知道，哪裡都有垃圾，要處理，很正常。不可能沒有垃圾，在生產就會有垃圾。哪裡會沒有垃圾，沒有！垃圾堆里也有垃圾，否認垃圾堆里的垃圾，只有垃圾場的垃圾堆，那裡的垃圾不叫垃圾，是廢物！垃圾在垃圾場里肯定會被撿走，垃圾場里沒有垃圾，就全是廢物！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們都不懂，用嘴巴指路都能指錯！」

魏哥看著胡樂，等反應過來時眼神稍有躲閃。他抓了抓脖子，印出幾道痕。

第二天上午，魏哥還是帶著一紙箱的書來到胡樂店裡，滿頭大汗，瘦小的胳膊像是懸在斷裂的邊緣，直發抖。巴哥走去，一隻手抓住紙箱邊緣便提到秤上，打開確認裡面沒有偷放兩塊鐵，點頭，用小拇指挖了挖鼻孔，隨手拿起一本書，《美麗新世界》——咳，噗，指尖濕漉漉的，開始翻起書來。魏哥站在一旁看，手指僵硬，欲言又止，呼吸都慢了半拍。

李普拿計算機按了按，說：「就這些啊？」

魏哥說：「哎。對。哦，我屋裡還有。」

李普說：「五十。」

魏哥說：「啊？有沒有算準？」

李普說：「五十都給多你，不賣拿走。」

魏哥一時無語，默默地打開紙箱翻了翻，合上。他說：「多點，我還有。」

李普頭皺眉，說：「還多，你有多少都是一個價，你要多就找老闆！」

巴哥說：「呵呵。」

他比劃著手指的六。魏哥看一眼箱子，看一眼巴哥，再看一眼這間滿是雜物的門店，門上，是胡樂用毛筆寫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