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姓請願
眾多城中百姓看著告示,紛紛不解。
「孫將軍怎會投敵叛國呢?」
「孫將軍守護遙城,向來盡忠職守,要說他叛變,怎麼會?我不信!」
城中百姓紛紛,你一言我一語,而其中只有兩人,沒有在看叛變數詞,緊緊的盯著被斬殺的那段話。
拳頭緊握,清淚緩流,而這兩名青年,便是孫家家中子嗣,長子和次男。
二人是剛剛出戰他城,鎩羽而歸,此時歸家,見到如此告示。
他們說什麼也不會相信自己父親會投敵叛國,心裡已明,二人父親絕對是被奸人所害,心中悲痛,卻也不得已,只能先行回家,把這個消息告訴家中。
遙城城樓之中,周亮令人清理戰場,將東瀛軍和孫學文手下的遙軍挖出大坑就地掩埋,將帥者,和孫學文一起放在城外,說要暴晒三天,聽此之意,直讓他手下的士兵,都聽的有些於心不忍,但還是沒有辦法,只能服從。
周亮手下將士奉命出城,看到眼前場景,著實被震驚到。
隨著周亮手下將士出城清理戰場,映入眼帘的便是這屍橫遍野的戰場,空氣中充斥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瀰漫半空的硝煙和低垂的灰白雲影混雜一處,將地上那片片閃著幽光的血泊映得斑駁昏黑。
裹著殘破血衣的屍骸,零落滿地,殘肢斷臂滲出猩紅的余血,引得食腐的飛鳥凌空盤旋,發出陣陣恐怖的鳴叫,時而俯衝而下,巨大的翅膀貼地飛掠,驀然掀起陣陣腥風,令人毛骨悚然。
刀光劍影的混戰早已結束,身披甲胄的軍士早已紛紛倒斃血泊之中,浸透鮮血的殘衣裹著模糊的血肉。
細細看來,仍有垂死掙扎之人,艱難地在殘肢斷臂間爬行,一片血污的面孔上,透出絕望和希望交織的恐懼之色,嘴裡發出微弱的呻吟聲,被呼嘯的勁風吹得消散,和血腥味一起瀰漫開來,遙遙飄去。
一個滿面血污的頭顱從血泊里緩緩地抬起,血紅的雙眼瞪得極大,垂死的眸底閃爍著一抹幽光,向遠空投去最後的一瞥,但見硝煙滾滾的長空下,獵獵飄舞的殘破旌旗仍然高高地屹立,聳入雲霄深處。
抬手便要在撫摸一下旗杆,就在這時,他被一名士兵發現,一刀結束了他的生命,沒有死在敵人手裡,卻死在了本國將士之手,他帶著不甘,和不可置信,閉上了雙眼,永遠的閉上了雙眼,和剩下僅活的殘缺之氣的人,也一併被掩埋。
對照著身上標識,將孫學文和帳中將者放於遙城之前,公示遙城,以證周亮所言。
「報,周亮將軍,屍首今天恐怕收拾不完了,人數實在太多了。」
「知道了,傳令將士們休息吧,明日天亮再聽號令。」
「是!」
說罷,周亮轉身回到了已經被整理好的城樓,躺在了自己的房間。
黑夜如期而至,本應是人們入睡的時間,此時遙城城中百姓,全部自發的聚集在遙城城門處,他們就像那無盡黑暗中的一丁點光芒,雖然微弱,但是他們意志堅定。
有人舉著火把,有人提著孤燈,只為這遙城多年守將孫學文,五萬餘人堵在城門,一時水泄不通。
這時,一人上前大喊:
「請孫將軍入城!」
「安葬!」
民聲震天,直破夜空。
「報!周將軍,遙城百姓此時全部聚集到城門處,要出去接回孫學文的屍體,有些要聚眾鬧事,我等怕生出變故,
還望將軍定奪此事,如何處之。」
聽到來報,周亮直接起身,穿好衣服:
「哼,現在已經是我周亮的地盤,還敢鬧事,我去看看,這孫學文究竟怎麼得的民心。」
「是!但是周將軍,咱們剛剛接手遙城,也萬萬不可傷了民心,還望將軍三思。」
周亮系好衣扣,輕笑一聲:
「你以為我是三歲孩童,這些不懂么,走吧,隨我前去瞧瞧。」
不一會兒,周亮便來到城門之上,看著城門前的遙城百姓,此時已將黑夜照的燈火通明,如同白晝。
「城中百姓不要喧鬧,我是新任遙城將領,周亮,大家不要聚眾如此,有何事可述,我將聽之。」
周亮立於城上,俯視百姓,緩緩說罷。
只見周亮話閉,遙城百姓紛紛向前一步,井然有序,一人一句講起心中所想。
慢慢,眾人停言。
這時一身穿粗布麻衣的佝僂老者緩步邁出,手上拄著木頭拐杖,蹣跚之步前挪,身形十分單薄,卻在數萬人前,抬頭迎著周亮的目光。
「老身不才,城中百姓推吾與您對言,還望將軍見諒,小人林東坡,曾任遙城數十載百夫長,后經遙城多數之變,承蒙百姓厚愛,方才站出,替遙城數萬百姓開言。」
「孫學文將軍愛民如子,說他投敵叛國,我們不信,聽說要讓他們護城之軍曝屍荒野我們不願,安臟之罪,我們不服,還請周將軍開城門,我們自願帶回遙城孫家軍的屍體,安葬在遙城。」
老人說完,一名村婦也跟著說著:
「對呀,周亮將軍,自從東瀛來攻打我們遙城,孫學文將軍所做一切我們都看在眼裡,如今怎會如此下場啊,連個安葬之地都沒有,我們百姓心寒啊。」
周亮看著遙城百姓紛紛為他請言,心知這孫學文果然是對城中百姓照顧有佳,不禁心裡暗暗佩服,如若自己身隕,會有這數萬人為己請願么。
收起了那一絲憐憫,周亮向著城中百姓喊道:
「孫學文投敵叛國之證已明,朝中已報,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大家不要被他的假象所迷惑,孫學文這人,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呸!」
林東坡不待周亮說完,一口口水吐在了地上,眼神憤怒的瞪著周亮。
看到如此,周亮心氣而來,向著林東坡問道:
「怎麼?妄議朝斷?林東坡,你是忠民,良民,賢民?」
林東坡拐杖一拄,重重落地:
「老朽只是直民!」
周亮咬牙切齒,憤怒的吼道:
「無父無君的直民嗎?你們食之其糧,乃朝中恩賜,不是他孫學文的恩賜!爾等安知!」
聽罷周亮所言,林東坡老淚縱橫,枯瘦的手掌,緊緊的攥住拐杖,一滴濁淚順著褶皺的臉頰落了下來,一瓣瓣碎在了地上,消失不見,只留下點點濕印。
林東坡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顫抖著的手,帶動著拐杖不住的晃動,向著周亮大聲的喊道:
「吾四歲喪父,家母守節,一人將我帶大,后被任遙城百夫長,家母便惴惴教誨,爾雖無父,既食君祿,君既爾父,其實何止我林東坡一人視君如父,天下蒼生無不視君若父啊!」
「如今朝中視我等為子民嗎?重用閹黨以來,朝中各城,各官,無不視百姓為魚肉,上者身居西園,錦衣玉食,花草蔥蔥,幾時查民間之疾苦,幾時想過幾千萬百姓身於水深火熱之中,雖有君,而無父,雖有官,而如盜,孫學文將軍未來遙城之前,街邊城角,皆是饑寒待斃之嬰兒,君父,知否?」
林東坡所述之話言,字字誅心,直逼現實,說的周亮一時口舌無爭。
這時林東坡緩緩再次開口:
「自從孫學文將軍來我遙城鎮守,便無外敵侵擾,加固城防,減輕百姓賦稅,朝中徵收之時,孫將軍變賣家產,填補朝中徵稅,也要我們百姓人人有飯吃,路無餓死骨,現在孫家後人還居住在平民之房,這樣的好將軍,你說他投敵叛國,還要曝屍荒野,我等雖是匹夫,可良知二字,當知!」
林東坡說罷,枯瘦之身如萬軍之將,立於城門前,心緒久久不能平之。
城中百姓也隨之而憤憤,孫學文曾經不止是遙城鎮守之人,也是護住這亂世唯一凈土之人,身而為人,卻如遙城百姓兄長一樣受人愛戴。
生在昏暗之亂世,貪官當道,魚肉百姓,當渾濁成為常態,乾淨反而是一種罪,直至洗凈。
周亮見局勢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拿出官威,看著憤憤的城中百姓,心緒也被牽動幾分,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孫學文可能對於你們是個好將軍,但是朝中決斷,已定,我等不可違背,你們出幾人,把孫學文等屍體帶回城中吧,不可掩埋,明日朝中會有人來查此事,我只能做到這樣了。」
說罷,周亮懷揣著別樣的心緒,走回了城樓,躺在了卧榻,一閉眼,數萬城中百姓請願的場景,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的浮現,久久不能揮去,帶給他無盡的震撼。
「感謝周亮將軍。」
望著周亮遠去的背影,林東坡微微鞠躬,眾百姓也是如此,他們心知這是赤裸裸的陷害,是上方之意,周亮只是一枚棋子而已,身為百姓的他們,也只能為孫家做到這些了。
此時,人群中走出兩個青年,穿著青色素袍,俊秀的臉龐儘是清冷,帶著滿臉憔悴,走到林東坡面前。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林東坡身後村民急忙扶起二人。
「二位公子,無需如此,孫將軍是個好人,我們本應如此,他的屍體,你們兩位兒子理當帶回,去吧,孩子。」
林東坡看著孫學文膝下兩位公子,心緒牽動,眼含熱淚的說道。
這兩個青年,便是孫學文的長子和次男,孫林源和孫森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