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篇 1樹梨花壓海棠
棠洛笑道:「我自幼就患眼疾,多年前越發加重了。」
「可有什麼救治的法子?」
「這幾年用海棠花上的晨露滴眼,確實舒適了許多,除此以外並無良方。尊上是高人,若是有好的法子還望不吝賜教。」
虛禹尊想了想,「我雖然修仙多年,卻對醫術沒有研究。但公子不必擔心,從今往後你的眼疾我算是記下了,一定會遍尋良方為公子醫治。」
棠洛笑了,「我方才只是隨口一提,尊上不必掛懷。而且這病跟了我多年,早已習慣。醫不醫得好已經沒那麼打緊了。」
「不能這麼說。」虛禹尊連連擺手,「我既然應下了,就會當做一樁事。日後你我時常走動,總會有得遇良方的一天。」
二人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然而,棠洛走後,虛禹尊卻輕嘆了句:
「來者不善!」
山子略顯不解,問道:「尊主何出此言?」
虛禹尊微微一笑,「做了幾十年的鄰居,如今才登門?」
「那不是因為他眼睛不好?」
「你再來看看這些。」虛禹尊說著指向那些禮物,「琉璃花瓶富貴雍容,正是鳳鳴所愛,金蠶絲帕只能給鶴舞,還有富貴海棠花種,除了鶯歌誰喜歡這個?差點漏了,古書仙劍圖譜,你說他是給燕翔還是尙輕準備的?該不會是孝敬墨羽閣里藏書樓的吧?」
山子聽尊主這麼一分析,又掂量了下那些禮物,果然每一件都送得「恰到好處」,這位公子洛分明對閣中人事頗為了解,看來他是眼盲心不盲啊。
「那他的眼睛?」
「眼睛倒是真盲。不過他說從小如此我是不信的。」
「既然如此,尊主打算如何應對?」
「他既來示好,我們就收著。如果閣中真有他的眼線,無論意圖是什麼,既然正主都來了,那些蟲螢還愁他們不現身嗎?」
回到海棠山莊,棠洛喚來金蝶,「怎麼樣,都看到什麼了?」
金蝶展翅,抖落金色花粉,竟鑄造出了無名居的立體構架圖。
接下來的日子裡,棠洛對四羽閣的造訪越發頻繁起來,他和虛禹尊一起談天說地,品茶下棋,儼然成了至交好友,出入四羽閣也越來越自如。
這天,棠洛從無名居出來,尋著曲音踏上雪羽閣,漫天梨落與他的海棠山莊倒是有幾分神似,他悠然信步於一棵梨樹下遇到了正在彈琴的鶴舞。
那時,鶴舞情不自禁再次想起夢中的情景,依然看不清公子的臉,卻依稀記得他嘴唇的溫度,和他手指的觸感。想到此處,鶴舞不禁心神煩亂,曲聲也隨之凌亂起來,一抬眼就看到一位翩翩公子正站在面前,手指一抖,琴弦應聲而斷。
「對不起,是我打擾到你了?」棠洛問道。
鶴舞看著他,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方才還模糊不清的夢中人此時竟然和眼前這位陌生公子合二為一。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秉性竟是如此輕浮,先是做了那樣不堪的夢,緊接著又把第一次見面的公子套入到夢中人身上,即使對方美得像畫中人,也不該生出此等邪念,真真是污穢極了。
鶴舞想著不由羞紅了臉頰,眼神遊離開不敢往棠洛身上落。
此時,就見棠洛頭頂的金蝶朝鶴舞飛了過來盤了個圈又回到棠洛身邊,棠洛這才又說道:「原來是位姑娘啊。姑娘,在下棠洛無意冒犯,只是尋著曲聲而來,冒昧問一句,姑娘可是有什麼心事?」
那個聲音,
是夢裡的那個聲音!鶴舞的心一下子更亂了,是自己胡思亂想,還是果真如此巧合?
她抬頭朝棠洛望去,果然,那雙眼睛是看不到的,這樣一張精緻的臉,如此美麗的眸子卻是盲的,鶴舞的心底剎那間有股淺淺的清流滑過。
「是我弄斷了姑娘的琴弦,作為賠罪,讓在下為姑娘修琴可好?」
「你——你會修琴?」鶴舞終於開口道。
棠洛笑了,那抹笑容宛若清晨天邊的第一抹雲霞,瑰麗妖嬈卻充滿陽光的味道。
「我的眼睛雖然看不到,卻不妨礙其他,尤其是這琴。」
鶴舞於是讓到一旁,眼看著這位眼盲的公子將琴修好,調好音,然後撥動琴弦彈奏了一曲。平日里只知道鳳鳴師兄的琴藝精湛,此時聽這位公子演奏更是別有一番韻味,鶴舞聽著不由陶醉其中。
在鶴舞的記憶里,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棠洛,也是第一次與他說話,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一切卻又如夢幻般美好。二十多年來,褪去少女的青澀,也從未有過豆蔻的心悸,而此時此刻,鶴舞覺得自己的青春才剛剛開始,就像清晨花瓣上凝結的第一滴晨露,清新然帶著甘甜的滋味融化在心尖兒上。
棠洛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走進了鶴舞的心。他們小心翼翼避開眾人,但私下裡卻又放肆坦蕩,愛得無所顧忌。那天,趁著眾弟子修行的時間,棠洛在梨樹下彈了一隻新曲,那百轉千回的曲音讓鶴舞忍不住伴著曲聲舞了一段。
「美嗎?」她興奮地問道。
「美!」
棠洛的話音剛落,鶴舞就意識到自己的愚蠢,她俯下身看著棠洛,「敷衍我,你分明什麼也看不到。」
棠洛笑了,「我是說真的。我眼睛是盲,心卻是亮的,在我心裡你是最美的。」
鶴舞的心裡拂過無限的失落,無論是容貌還是舞技,她都充滿自信,可這一切棠洛都看不到,自己引以為傲的他都感受不到。
「我幫你把眼睛治好吧。等把眼睛治好了,我天天跳舞給你看。」那是鶴舞此生下過的最堅定的決心。
畫面很美,卻被不遠處的小夭盡收眼底,明明什麼都知道,但那一刻她還是有種心口被扎了一刀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