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話 天刑司
司劍逼近化羽,四目相對,呼吸停滯。
然而,料想中的情形並沒有發生,司劍只是踮起腳,附在化羽耳側低語了幾句,她飄起的髮絲正遮住化羽面頰。
說完那幾句悄悄話,司劍後退一步抬眼看著化羽,嘴角輕輕一勾,剛要轉身手腕卻被化羽一把抓住。緊跟著,逸一也來到近前,將手按在司劍小臂上。
逸一盯著司劍,目光凝重,「司劍,並非只有這一條路,你當真想好了?」
司劍於眉眼間露出一抹鄙夷淺笑,輕聲道:「若這一身仙骨為他所賜,今為他所舍又有何懼?」
逸一無言,他盯著司劍沉默少許,然後淡淡一笑,將手鬆了。緊接著,他又將化羽緊抓不放的手從司劍手腕上拿開。
司劍沖逸一輕輕點頭,然後轉身飛離。化羽想追卻被逸一以半個身體阻擋。化羽不解地瞪向逸一,逸一卻目光平和地望著司劍的背影。眾人只覺他過於平靜,卻不知逸一心中早已經過波瀾。
遙想當年,逸一苦心修行,縱然身懷絕技依然仙途不暢。後來他結識司劍和君書玉,存得卻是攀附接近九天權層的心思。不想經年至今,他這個一心圖謀仙階之輩卻會如當下這般對這一身仙骨生了嫌棄。
「先生為何不攔著她反要擋我?」化羽又急又氣沖逸一嚷道。
逸一目視前方,平靜回道:「你看那綿延而上的台階,如那盡頭便是世間公道,那挑戰權威也的確要付出代價。既然司劍無懼,我也沒理由攔她。」
「可若天刑司也不過徒有其名,實則形同虛設呢?」
逸一轉過頭認真地看著化羽,「若真如此,便誰也約束不了天帝的一手遮天。天界如此,下界又當如何?這世道怎堪?你我修這一身仙骨又有什麼意義?」
化羽瞬時愣住,想起自己修仙的初衷與此後經歷種種,竟然無言以對。
逸一接著又說:「司劍方才將她的秘密告訴你了吧?這既是她的決定,我們誰也沒有理由干涉。」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化羽此刻才覺心痛,「那我們當真就什麼都做不了嗎?」
「當然不是!」逸一突然眉眼一橫,「若那盡頭沒有公道,我們又何須被這所謂的規矩約束!」
說話間便飛身來到台階前,化羽隨即跟上。眾人目送司劍褪去鎧甲,赤腳踏上台階。
一步踏上,台階上冒起青煙,灼熱的痛感從腳心直衝入體,瞬時扎進心窩。司劍身體一顫,有了對疼痛的感知她穩定心緒跟著邁出第二步。誰知,起初幾步只是小試,第十步踩上,抽髓之痛從腳心瞬間蔓延全身,像有一把手鑽進身體將全身筋骨向外拉扯。司劍一個踉蹌,趕忙用手撐住台階,誰知一陣刺痛將掌心也灼傷了。司劍直起身子,擦擦手掌,咬緊牙關繼續前行。
遙望眾人皆心痛不已,卻無奈不能靠近,唯恐連累司劍前功盡棄。
又是一個十階,痛感加倍,司劍一路磕絆跌跌撞撞,手臂、膝蓋傷痕纍纍,雙腿更是幾乎無一寸肌膚完好。僅僅百階,便已幾乎耗盡體力,抬眼望去仍有漫漫長階。
「管他什麼規矩,立此規矩本就是不公!」化羽怒道,「倒不如直接衝上鍾靈台問一問,天帝幹了混賬事,他天刑司究竟管還是不管!」
說話間就要衝過去,就連一直攔著他的逸一在那一刻也不如方才堅決,而是遲疑了一剎。若不是九哥哥拽了他一把,說了句:「我同你一起!」
就是這一瞬的耽擱,
一聲鶴鳴破空而來,頃刻間大雨傾盆,卻只在長階上方形成一條雨帶,其他地方則滴雨不見。這情形甚是詭異,眾人正驚詫之際,雨水帶著階梯上蒸騰的煙氣便快速消散了。
雨後的長階顯出一種青色,像被打磨光潔的玉石倒映著天色,整一處雲霧消散,連遠處鍾靈台的翠色屋頂都清晰可見。與此同時,階前金色的告示也消失不見。
雨停后,司劍又向前走了兩階,全然沒有不適,就如普通石階一般。此時,身後眾人紛紛飛身趕來,大家飛奔於長階之上,穿過寫有「鍾靈台」三字的山門,面前是一座朱顏翠瓦的大殿,牌匾上書「司刑天下」。
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刑司,天下刑司之巔,眾人不由都深吸一口,卻見緊閉的殿門突然緩緩開啟一道縫隙,只容一人身量。隨著沉穩的腳步聲,由內走出一人,當他立於眾人面前時,無不驚愕。
「無垢神君?」
都知蒼清塵在一眾上神中最為淡泊,曾主動請命下界開立仙境,然蒼無境幾百年來從無起色,他也毫不在意,且從不爭搶,自入天庭掌管文昌閣后也是深入簡出,遠離名利應酬,是仙界數得上的淡泊清雅之士。不曾想,竟會在天刑司出現。
「難道說,無垢神君就是天刑司掌事?」
蒼清塵居高臨下看著眾人,面色從容,語速平緩,毫無上神的架子,
「我就是個傳話的。怕你們不明緣由再生出事端,這才破例讓你們一道至此。不過,這扇門內就只能一人進入了。承燚天君,請隨我入內吧。」
司劍看了看身旁眾人,又看向蒼清塵,若是換了旁人或許真沒有這份信任,但蒼清塵的仙品在前,加上方才眼見的事實,就連化羽都放下了戒備,看著殿門在司劍身後關上。
大殿內一片空曠,當中的座位和兩旁的席位上都空無一人,但書案上分明紙筆印璽俱齊,司劍甚至還瞥見了令信。
蒼清塵繼續向前並沒有停步的意思。司劍緊追兩步趕上前,詢問道:
「無垢神君這是要帶我去見掌事?」
蒼清塵笑笑,「天刑司掌事此時並不在司內。」
「不在?那您這是——」司劍滿是疑惑地看著蒼清塵,這個仙品聲名一向極好的上神此時真的讓她看不懂了,「那您是?」
「我只是個傳話的,當下不過是帶路的。」
蒼清塵的反應依舊平和親切,這讓司劍越發迷惑,想起剛剛經歷的一切,
「方才那場雨?」
「是我做的。」蒼清塵絲毫沒有遲疑,「準確說,這麼做可是壞了規矩的。」
此話一出,司劍頭頂的疑雲又平添了一層,按理說以蒼清塵的神階和仙品不該說謊,可他若不是天刑司掌事又豈敢破了規矩放他們一行到此?
蒼清塵沒等她繼續發問,「承燚天君,你心中疑惑待一會兒隨我到了地方就能盡數得到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