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隴西
咚。
領頭的頭顱被隨意扔到了地上，李自忠面色平靜的把刀在他身上蹭乾淨，隨後輕輕的收在刀鞘里。
「回京城。」
此地離長城已經有些距離了，但離景朝的西北戍城還遠得很。
「小子，我考考你。」
李自忠將馬車裡的地圖取出來扔到地上攤開，指了地圖上的長城位置，問道：「我們想去京城，該怎麼走。」
王森垂眼看了幾分鐘，指著南邊的一大塊平原道：「向西，借道隴西，過長安，從函谷關入京城。」
李自忠一愣，這回答和他想的相差甚遠，頓時眉頭緊皺，看了好半天沒看明白，這才問道：「為什麼要繞這麼大一個彎，直奔大同，過山陽，這不是更近嗎。」
「你走直線，不怕朝中有人害你嗎？」
「……什麼意思？」
「他們既然把這二十萬大軍送給了金人，難道還會讓你回來告狀嗎。」王森沉聲道：「恐怕整個西北都接到了命令，你還沒到城門口就會被射殺。」
聞言，李自忠古井不波的面容終於出現了波動，僅剩的一隻眼睛緊緊的盯著王森，而後者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良久，李自忠顫顫巍巍的蹲下，將地圖捲起來，夾在腋下，先前的生龍活虎盡數消散，到了這時王森才想起來他的另一層身份——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
「走吧，去隴西。」
他這般說道。
隴西之處，景朝西方之門戶，與蠻族常有爭端，民風彪悍，更有涼州大馬之稱。
然而因為景朝近些年對各地的掌控力逐漸下降，隴西已經逐漸有了割據之勢。
尤其是在李自忠部二十萬精銳全軍覆沒后，太守魏氏直接上表天子，不等聖旨便直接稱王，曰西涼王。
「王上，我們又沒能截住那斯。」
「三千人攔不住五百人？！你們都是飯桶嗎！」
西涼王魏成蹲坐在大堂門口，面前的將領跪在地上，連門都不讓進，引得路過的人紛紛側目。
「王……王上，實在是那楊軒武藝過人，臣派幾百人針對他一個，愣是被殺穿了，無一人敢上前。」
魏成捂著臉，長嘆一聲，道：「知道了，滾吧。」
「是，是。」
將領忙不迭的起身離開，而魏成則獨自坐在階梯的盡頭，惆悵的看著天空。
自他稱王開始，不知哪來的一個叫楊軒的傢伙，一人一槍直接殺翻了郡府，靠著個人勇武短短兩天便聚攏了五六百的綠林好漢。
他得知此事後沒有一點耽擱，當即派出了一千人去剿滅楊軒，結果大敗而回，但楊軒也乾脆不守了，直奔著他的首府安定城便來了。
五百人，敢打五千人駐守的巨城，魏成發自心底的覺得這是個英雄……如果楊軒的目標不是他的話。
「父親。」
「君兒啊。」
魏成回頭，卻見兒子魏君負劍而立，頓時疑惑道：「你這是要去哪？」
「父親，我聽說那楊軒，區區五百人要攻安定？」
魏成點頭。
「大開城門，放他進來吧父親。」
「什麼？！」魏成一愣，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你想放他進來？！」
魏君年輕稚嫩的臉上露出少年獨有的銳氣，大聲道：「父親，您是要一統隴西的聖主，隴西人崇尚勇武，安定城內有五千虎賁，如果這還要緊閉城門避戰，那日後該如何服眾，
更何談進取大業啊父親。
世人都會笑您，五千不敢戰五百，到時候聖旨一到，皇帝要是不同意稱王，那些臣子武將還有膽子跟著您嗎？」
魏成憤怒的神情逐漸收斂，魏君說的話不無道理，要比他看的長遠。
想到這，魏成笑了起來，拍了拍魏君的肩膀，誇獎道：「吾兒多智，就按你說的辦。」
魏君興奮的抱拳，連忙去辦了。
「老頭，安定城最近四門大敞，我們進去歇歇腳吧，不暴露身份就是了。」
李自忠拄著個路邊撿的木棍，身上的戰甲也換成了民間的布衣，除了右眼的刀疤有些違和外，整個就是個老農夫。
他點了點頭，不緊不慢的跟在王森後面，說道：「你再給我說一遍背水一戰的故事唄。」
王森無奈，在進城的路上便又給老頭講了一遍，這段時間他們兩個互相講兵家典故，王森也受益匪淺。
而王森所說的諸多典故中，唯背水一戰最讓李自忠著迷。
用他的話講，背水一戰看似絕境，實則環環相扣，自敵軍出城開始便敗局已定。
「這個韓信，真是狡猾啊，要是我遇上他，估計都得頭疼好一陣。」
「您可別吹牛逼了，他在我們那可是冠以兵仙之名，您要是遇上他，非得被打的丟盔卸甲不可。」
李自忠呸了一聲，罵道：「臭小子瞧不起誰呢，要不是朝中小人下拌子，這次凱旋老夫未必得不到一個兵聖的名號。」
聞言，王森笑而不語，結果又受了老頭一杆子，腰子直到客館還隱隱作痛。
王森剛剛躺到床上，便又被李自忠戳了一下，只見老頭扔過來一包碎銀，說道：「先前在城門口，有一個賣身葬父的小姑娘，你去購置個棺材，把她爹埋了吧。」
「那小姑娘……」
「剩下的錢都給她，讓她自己找條活路吧。」
「是。」王森乖乖起身，這些銀子都是路上殺賊搶匪得來的，遇到難民也常常給一些碎銀，如今便只剩這點了。
不過王森並沒有怨言，他對李自忠是欽佩的，別的不說，一個將軍於公為國，於私愛民，是全天下的福分。
作為受過素質教育的王某人，他絕對支持這種事。
城門外，那個小姑娘仍然跪在地上，面前的男人屍體已經有些發硬，看起來是放了幾天了。
「你叫什麼？」
小姑娘驚喜的抬頭，王森的俊俏模樣露在他面前。
「康寧，我叫康寧。」
「這些銀子你拿著，去給你爹購置個棺材下葬吧。」
「好，好……」康寧哭的泣不成聲，連忙道：「大人，我給我爹下葬后就來找您，這一輩子當牛做馬……」
「打住，我不用你當牛做馬，後半輩子……」王森看著年紀輕輕卻瘦骨嶙峋的女孩，心裡有些發顫。
「後半輩子，為自己活吧。」
說罷，王森也不管康寧說些什麼，轉身便走，然而他剛剛走到城門，便聽到門衛大喊。
「敵軍來了！列陣待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