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討債人昆薩

許多年以後，面對著母神教團的審判，神的厭惡者昆薩將會想起，自己被召喚而來的那個黑色仲夏夜。

同樣遭受審判的愛麗絲.洛爾直至今日也未能了解羅伯特.昆薩是個怎樣的人，如果非要用什麼詞來形容的話，「不受規矩約束的聰明瘋子」大概可以描述他百分之十的特性，剩餘的或許隱藏在哲學和道德的某個角落。

在成為玩具屋的學徒之前，愛麗絲還只是個對青春有著美好憧憬的農村姑娘，每天除了做飯以外就是幻想著自己與英俊騎士的相遇。

直至有一天，父親卡文.洛爾在深夜裡發出了痛徹心扉的嘶吼。

愛麗絲慌忙衝到父親的房間，在燭火點燃的剎那，眼裡的惶恐變成徹底的恐懼。

她舉著蠟燭看著自己的父親，看著這個家庭的頂樑柱。

柱子遭到了白蟻侵蝕！豆子大小的囊狀肉粒從手臂一直延伸到左胸處，它們如同會呼吸一樣膨脹收縮，血管則在肉粒表面凸出，黑色血液在其中的流動格外清晰。

「爸爸，你怎麼了？你身上的是什麼？」纖細的手顫抖著從父親病變的皮膚上撫過，愛麗絲眼裡閃爍著淚光，那是恐懼、噁心、同情的集合體。

卡文搖了搖頭，腦門上的冷汗甩得到處都是。

「我不知道這是病還是什麼，我只清楚那是一隻老鼠……」

「老鼠？」愛麗絲從父親的描述中想象不出來那是什麼。

「是的，它有一隻母雞那麼大，它將體內的毒素傳到了我的身上……」

手臂處的肉粒還在成長，在不知覺間已經有鵝卵石一樣大小，顏色也變成乳白色，它們就像是蟲卵。

愛麗絲來不及抹掉眼淚，她用哭泣的聲音喊著：「爸爸，也許我們可以祈求教會牧師們的幫助！」

「不！孩子你聽我說，牧師只是一群靠偽造神諭而活的廢物。我現在感覺好多了，你就這樣陪著我好嗎？」

「好的……」

凄厲的疼痛聲消失后氣氛開始冷下來，比窗外烏鴉的叫聲還要肅冷。

愛麗絲守護著父親讓他度過了這個漫長的夜晚。

那樣的夜晚在半年內發生了許多次，直至一個叫昆薩的男人到來，他用一種名為「疫苗」的藥物治好了卡文.洛爾的怪病。

卡文.洛爾除了記住藥物奇怪的名字外，還記住了那個奇怪的醫生。

「600磅的確是不少，覺得困難的話兩年後再付吧，那時也許是個豐收之年！」

兩年後昆薩敲響了同一扇門的同一個位置。

而這一次開門的不是卡文.洛爾而是愛麗絲.洛爾。

數秒后在這陰鬱的、潮濕的無聊星期四，愛麗絲.洛爾完成了與羅伯特.昆薩史詩的相遇，並在日後被母神教團寫進了《無恥者的末路》序言中。

她看著昆薩棕色的瞳孔，流暢的臉龐以及並不深邃的眼睛，他的面貌並非是奧賽里城男人的模樣，他難道是個異鄉人？

昆薩沒有感受到女孩兒心中的疑惑，他只是隨意看了一眼便往裡面走去。

他今天是來收債的。

不需要主人客氣，昆薩就坐在愛麗絲剛才的位置上。

卡文.洛爾看著面前英俊的男人，不知所措地用勺子攪和著盤子里小麥和土豆熬制的糊糊。

「很抱歉洛爾先生，也許我應該晚點來的。」

「……」卡文.洛爾話卡在喉嚨處說不出口，最終被走近的愛麗絲吸引了注意力，

這才說出第一句話。

「孩子去看一眼農場里的牛崽子吃飯沒有。」

昆薩是個善解人意的男人，他非常理解大人談話的時候不應該讓孩子參與進來，儘管那孩子與談話內容息息相關。

等到愛麗絲關上屋門，昆薩才開門見山地說到：「洛爾先生，按照我們的約定，兩年後歸還我為您治療的費用600磅，期間我不收取任何額外利息。」

說著昆薩從牛皮包里翻出一份簽字畫押的文件，那是由奧賽里城監證處提供的借款契約。

「你目前的困難我也理解，家畜因為莫名的瘟疫幾乎全部死掉，小麥的收成也不是很好……」

卡文.洛爾依舊沉默不語。

「好吧好吧，洛爾先生，我知道你現在沒有能力償還我應得的欠款，可我前幾日寄給你的信件看了嗎？」

卡文.洛爾用勺子重重劃過瓷盤，尖銳的聲音在房間內回蕩。

「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賣掉我的女兒！」

他注視著桌子發出低沉的怒吼。

昆薩趕緊打斷對方有失偏頗的臆想，自己的提議可不是買賣人口這樣違法犯罪的行為。

「別別別，洛爾先生我知道你的想法，可你是不是誤解了我的意思？你和我都是正直的人。」

「我的確是說需要您的女兒，但那是屬於雇傭關係。」

昆薩又從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雇傭合同，在安慰一個人時昆薩總是做得滴水不漏。

「希望你能仔細看看，我的玩具屋需要一位清掃衛生的傭人。你的孩子為我工作6年來償還你的欠款，並且我將為她提供優質的食宿條件，至少不用天天吃這種糊糊！」

卡文.洛爾聽得真切，對方的提議似乎能達到雙贏，可問題就出在6年這個特定的數字上。

評議聯合國立法會在新紀26年頒布的《人權保護細則》中提到，若連續六年撫養處於被拋棄狀態的公民，撫養者可以成為被撫養人員的監護人。

那是符合法律的！

「我希望每年都能看望我的孩子兩次。」

昆薩笑了笑沒有同意或拒絕，反而說起另一件事。

「新紀63年你受光明教會資助前往希爾菲斯國王大學學習法律，可如今卻做了一個農民……中途發生了什麼？」

卡文.洛爾的臉色變得蒼白。

「如果你當時繼續學下去也許現在就有錢還我了，現在警察對每一個犯人都在進行細緻的調查，那些異教徒可是影響我們納稅人生活的壞人……。」

卡文.洛爾本以為自己從法律的漏洞中逃離出來，卻再一次被逼進那個陰暗的角落。

他獃滯地坐著，思維像是繩索一樣纏繞在一起，心裡的猜疑也無法說出口，因為對方是個掌握人心的混蛋。

卡文.洛爾不清楚他是教會還是執行團的人，但他絕對和母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卡文.洛爾回想起自己與昆薩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原來一切都是對方的圈套，可為什麼目標是自己的女兒？

一切猜疑都不重要了，自己完全沒有拒絕的選項，在模糊的視線中卡文.洛爾看到一隻遞過來的鋼筆。

「洛爾先生，考慮好了嗎？天黑后趕路很危險的。」

「你為什麼要做這一切？」

「我怎麼知道兩年後會爆發家畜瘟病和植株枯萎病？況且那時你的女兒去了她外婆家不是嗎？」

卡文.洛爾陷入了絕望之中。

筆在紙上摩擦的聲音與門鎖金屬摩擦的聲音是一樣的，因為聲音消散后都會迎來另一個開始。

「好了，洛爾先生，接下來是你忙碌的時候了。」

昆薩收好合同離開座位，這一次他好好注視著愛麗絲，她是個可愛又美麗的女孩兒，昆薩始終無法將她和她聯繫在一起。

愛麗絲從未坐過這樣舒服的馬車，雖然顛簸屁股卻一點兒也不疼，像是坐在棉花上。

「你叫什麼名字？」

「愛麗絲.洛爾。」

「你清楚接下來要去哪兒？要幹什麼嗎？」

「奧賽里城，賺錢為我父親穩定病情。」

看來這孩子的父親編造了一個不錯的謊言。

「喜歡看書嗎？」

愛麗絲點了點頭。

昆薩從包里拿出一本漆黑的書遞給她。

「這是什麼？」

「關於神話和宗教的。」

愛麗絲翻開第一頁，「昆薩先生，這本書是用什麼文字寫的？」

「一個關於宗教和神話的故事，名字叫做《覆滅與新生》，不如我講給你聽吧。」

昆薩收回愛麗絲手中漆黑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