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師父,再見
十一月的風有些寒冷、有些刺骨,但即便再怎麼寒冷、刺骨,也不會對在場所有的人有哪怕一點點影響,但這只是理論上,而實際上,或許有人並不能完全抵禦這種寒冷,因為,那名少年的肩膀正在微微顫抖。
天上空蕩蕩的,一朵雲也沒有,但也不是空蕩蕩的,沒有雲,但是有人,而且,還不少,儘管大多數的人都很有秩序,按照相似的服裝站在一起,但從下方看上去仍然是參差不齊。
總的有兩方人,一方是「來者」,這些人漂浮在天上,好像仙人一般俯瞰大地,他們有的背負長劍、有的手持短刀、有的手握不知道什麼東西的球狀物體,但感覺上,那些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單手撐著下巴的人才是他們的頭。
另一方則顯得比較寒酸,他們沒有人立在空中,並不是不能,而是那些能夠做到的人不是躺在那片寒冷的青石板上就是身體已經變成這世界的組成物質之一了。
水淼學院,這是一個主張「上善若水」的宗門,他們不喜爭鬥,不愛殺人,只是傳道授業,試圖要讓這個世界的殺戮氣息少一點。事實上,他們也的確做到了,水淼學院從建立之初,一直持續到今天,他們也確實讓這個世界的殺戮少了一點,不但是因為他們的理念對弱者有著近乎於「寵溺」的庇護,因此受到絕大部分人的支持,更因為水淼學院的院長是一位實力強大的人,一位可以稱之為天之嬌女的女子。所以無論是其他門派出於對其美貌的垂涎、或者是對其實力的肯定,大家很默契的沒有太過於針對這個不合眾流的門派,畢竟誰家還沒有幾個草包了?
然而,這一切都在今天發生了改變,原本默契沒有針對水淼學院的門派,今天卻像發了瘋似的聚集門內高手兵臨城下,然後不由分說朝著學院中殺去,他們只殺傷高手,讓他們失去意識,倘若遇到拚死抵抗的,他們也不介意直接下殺手,使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他們想,沒人會傻到面對毫無勝算的敵人會去拚命吧?
五年級學長木採風修鍊的「生生不息」,憑著「快速癒合、快速補魔」的特點,一人對戰數十個與其實力相當的敵人,在與其死戰數百招之後,最終遍體鱗傷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而那數十名敵人無一倖存。
五年級學姐林燚修鍊「百火」,戰鬥時可借風勢延火,憑木勢漲火,她在燒盡眼前所有敵人之後力竭而亡。
四年級學長賈子寒身化「玄冰」,凍住了一群正欲衝殺一名學弟之後,犧牲。
三年級齊悅,陣亡;四年級谷樂,斷一臂;四年級謝立,陣亡;四年級左萬,陣亡......
這些人怎麼也想不到,原本以為是一次簡單的任務,一次簡單的殺人,怎麼會變得如此慘烈,不光水淼學院損失慘重,就是他們,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們想不通,不就是一個天才少年嗎?值得整個學院這麼庇護嗎?這值得嗎?
眼前,所有學院的人都聚在這座大禮堂門口,這是所有師生每周的集會之地,但沒想到,這卻是他們最後的生存之地,學院其他的地方盡皆是殘垣斷壁。在學院建成之初,院長說:大禮堂將是整個學院的聖地,須有強大的防護加以守護,以確保當災難來臨是,學院之人有地方可以避難。
大禮堂門口有一名少年提著一把白光熠熠的劍,向著那些人走去,他直視那些天上之人,眼裡不見絲毫恐懼,儘管他知道這些人就是來殺他的,儘管他知道他註定無法活下去,
當然,如果他用盡全力逃跑,他也能跑掉,事實上老師們也向他提議逃命,但他拒絕了,因為他如果跑掉,如果這些人不要臉皮的人發瘋屠殺人,他的學長學姐怎麼辦?教他做人的老師門怎麼辦?這座帶給他溫暖和愛的學院怎麼辦?靠著這座大禮堂,真的能抵擋整個大陸的高手的聯手攻擊嗎?他不敢賭也不會去賭。
他本生活在叢林中,終日與野獸為伍,貫徹著叢林法則,他想,如果不是遇到了那位相當漂亮的姐姐,如果不是她阻止了自己,如果不是她願意教導自己,願意接納自己,可能自己已經淪為蠻牛?或者獅鷲的食物了吧。
呵,想到這,他不由自主的笑了。師父姐姐去為我採藥了,說是要治好我體內的魔血,說來這魔血還是當初拚死一頭魔虎,那頭魔虎最後將魔血灌入我體內,想讓我爆體而死?確實是差點,但我挺過來了,還意外獲得「魔化」的能力,雖然很強大,但我會失去理智,變成一頭只知殺戮的魔獸,如果不是師父姐姐,我最終會成為一把「魔兵」吧。想到這,他的肩膀微微顫抖。
「呵呵呵~」
他邊走邊喘著粗氣。
他手裡撫摸著這把劍,這把劍劍身上下透著冰涼,這是師父去冰極采玄冰為我煉製的,說是玄冰的寒氣可以輔助我鎮壓身體里的魔血,但我知道,她是除了想讓我學會人類的戰鬥方式之外,更是想用這把劍守護我,因為我看見她在劍里注入了一股青色的氣,而之後我在歷練時,遇到危險時她總能及時出現。在之前那場戰鬥中,玄冰劍陪著我廝殺,白色染成了紅色,由於血腥的味道,我體內的魔血爆發,讓我化魔,在屠戮一番后,就算是玄冰的寒氣也險些壓制不住我。
「哈哈啊哈~」
他的身體在顫抖顫抖
突然,他站定張開手放聲大笑「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來啊!我就站在這兒,你們不是要來殺我嗎?我就在這裡,你們怎麼不來了?是怕了嗎?哈哈哈哈~」他放肆的大笑著。
上面一名穿著白色道袍,手持拂塵的中年人,他是千羽門的門主,他看著這名讓他們損失慘重的少年,他想不通,那魔血的力量當真如此強大?一百人啊,整整一百名化氣期的人,屍骨無存,即便是他這個活了幾千年的,曾無數次殺人的人看到那個場面,也不免胃裡一陣翻騰,當時他給這名不知名的仇家貼上了「極度殘忍」「嗜殺」的標籤,他想過是一名滿目扭曲的大漢,想過是一名謙謙公子,甚至還想過是一名活了幾千年的隱士老者,但唯獨沒想過,竟是這樣一名清秀的少年。
那場戰鬥他們了解過了,的確是那伙各家不知道是第幾代的族人,看上了一位清秀的平民姑娘,在表達愛意時遭到拒絕,於是心生不滿,在數個時辰后,叫上了自家的扈從,然後去到那個村子強行凌辱了那名女子,然後將她殺害,而村民們也被激怒了,於是雙方大打出手,然後,在不損耗一兵一員的情況下,村名全被屠殺完,當時這名水淼學院的學生經過,剛好看到最後一人倒在血泊中,於是就有了他們這些久經沙場的人胃裡翻騰的場面。
在經過調查之後,他們發現了那名「兇手」的情況,其中有一條便是:此人體內有「魔血」,能大幅提高戰鬥力,代價未知。提高戰鬥力?這條信息可謂是讓他們痴讓他們狂,他們需要一切手段來提高渡劫的成功率,而這個提高戰鬥力的「魔血」,便成了他們心心念念之物,於是他們經過商議之後決定出售搶奪「魔血」。
少年的笑聲將他從思緒中拉入了現實,他看著少年緩緩道:「一個月前在辛庄瘋狂殘忍屠殺的人,是不是你?」
少年停下了笑聲,他答道:「那群人將辛庄整個村子的人屠戮一空,難道不該死嗎?」
女剎宮的宮主冷聲說道:「縱然他們該死,也該有我們來審判,而不是由你來殺了他們,我看肯定是你假借正義之名而滿足你自己嗜殺的的慾望,你以後肯定是個禍害,跟我們走一趟吧!」
「就是,你肯定瞞著水淼學院學了什麼邪門功法,恐怕已墮入邪道,這天下已容你不得!」血崖門的門主說到。
聽到這,少年放聲大笑,他的瞳孔泛著微微紅光,他邪笑著說:「那些人真的該死啊,一村子的人啊,被他們虐殺,還進行殺人比賽,難道他們不是邪惡之徒嗎?難道我殺他們不是為民除害嗎?僅僅是因為我一個人殺了他們一百人,我就要背上「邪惡」的名頭嗎?」
血崖門門主厲聲說道:「難道不是嗎?那些人屍骨無存,連一塊完整的骨頭都不存在,而如今那片方圓幾里已經淪為魔物門的聚集地了,將來恐怕還會誕生出強大的魔獸,屆時,那周圍的村莊城市中的人,怕是全都會成為魔獸的食物,而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捫心自問,你難道不該死嗎?」
水淼學院的人自然知道事情是怎麼一回事,也知道那塊「血池」,事實上,他們已經在準備人手去消滅那群未出世的魔獸了,這是聽到這不要臉皮的血崖如此說,也是怒從心起,副院長觀星當即喝到:「放屁!若不是你們進攻我水淼學院,我們已經派人去除魔了,不過幾天,那些魔物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你把這個說是水空的錯,你還要點臉嗎?這分明就是你們的錯!」
聽到這,血崖等人的臉上也有些難看,畢竟水淼學院拚死抵抗,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已是意料之外,但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了,不能收手了,不信,就算得不到也不能讓這個少年成長下去,不然將來很可能又是一個比肩水淼的人,到時候,可能這天下的勢力格局將會改變,得趕在水淼回來之前殺了他。幾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後有了決計。
千羽門主站起來說:「你以殘忍手段殺害我們宗門一百人是事實,導致血池誕生是事實,現在由不得你了,跟我們走一趟吧!」說完,他的手下千剎出手了,只見他的手化作了一隻巨手抓向水空,當然,水空也不是任人宰割,既然他敢出來,就有底牌。
只見他的瞳孔由黑色轉為血紅,頭髮轉為紅色,同時玄冰劍錚錚作響,劍身釋放大量的寒氣朝著水空蔓延而去,而興許是主動激活魔血且有玄冰劍鎮壓的原因,入魔的水空竟然還保留這些許理智,他昂頭看向那隻大手。
忽然,右手舉劍橫立胸前,左腳往後踩,左手撫向劍身,身體向前微微彎曲,然後身體向左旋轉,蓄力,就在大手將要抓住水空時,水空眼神一凝,左手放劍右手揮劍,只見一道血白的劍氣將那巨大的手掌從中切斷,兩股能量相撞產生的震蕩波然後徑直飛向千羽等人,只不過,在劍氣還未到達之前就被血崖攔了下來,消散在空中。
「哈~啊~哈~」
水空揮完一劍之後,整個人虛脫,單膝撐劍跪立在地上,這時,水淼學院副院長觀星準備出手,他想,就算是擋不了,就算是死在這,也要護這個少年周全,相信這些人還不敢殺他,就在他踏出一步時,水空專頭望向他,示意自己沒事,還能堅持一會兒,觀星權衡了一下,往後退了回去。
水空撐著劍起身,提劍望向千羽,不屑道:「就這?我一個化勁的人全力都可以劈開,怪不得那一百人都是廢物。」說完他張狂的笑了起來。
千羽門主卻暗自思量,這魔血好生厲害,千剎這一手雖然是隨便一抓,可也不是一個普通化勁人能盡全力劈開的。
「怎麼?不敢說話了?哈哈哈~如果我師父在這兒,你們敢這麼來水淼學院殺人嗎?不,你們不敢,你們怕她」水空繼續笑道。
「如今水淼不在,我看誰能救得了你,束手就擒吧!」血崖說完,血崖的門徒血石向水空施了一個禁錮法術和一串血劍,似要將其誅殺在此,但這可能嗎?
只見水空眼裡血色瘋狂跳動,身體血氣內斂,突然爆發掙脫禁錮,同時後退向天上斬出劍氣,但沒能全部將血劍抵擋,水空扭轉身體,險之又險的避過要害,但整個人還是被擊倒在地。
「師父姐姐怎麼還不來呀,看來是去了一個很危險的秘境呢」水空心裡想著,身體卻依然站了起來,他從左往右看著這些來犯之敵,忽然平靜了下來,魔化狀態也隨之而褪去,這時副院長觀星確卻是轉十足的內力,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上面那些人,只要他們再出手,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出手救下水空,然後堅守大禮堂,等待院長到來,只可惜,事情與他預料發展的不一樣。
千羽門主、血崖門主等人見到水空的狀態,還以為他真的要束手就擒了,頓時大喜過望,正要捉拿他,就聽到水空的聲音。
「我原本如一隻野獸般在叢林中生存,是師父發現並拯救了我,師父將我帶到了這個水淼學院,這裡大家都很好,木採風學長教我如何修鍊內心,林燚學姐教我如何釋放自己的殺戮情緒,賈子寒學長更是教我如何去和玄冰劍溝通......而他們在今天都被你們殺死了」水空眼裡淚水止不住的流淌。
「他們都是為了保護我,保護水淼學院而死!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學長學姐他們才死的」水空哭著向大禮堂的師生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讓水淼學院舉世皆敵的」
「才沒有,這都是那群壞人乾的,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不要聽他們瞎說」觀星的弟子觀水哭著回道。
「對,觀水妹妹說的對,不要放棄,只要等到院長回來,這群人定會被殺的哭爹喊娘」段瀾老師的學生景井邊哭邊笑著道。
「小空,大家都很喜歡你呢,雖然你剛一開始來到學院,不信任大家,鬧出了許多笑話,但後來你不也成為水淼學院的一份子了嗎?大家都打心眼兒里喜歡你這個來自叢林的小孩呢」左鍾教授撫著鬍鬚笑呵呵說。
「對,我們都喜歡水空。」
「今天這個仇我們以後一定會報,水空你放心,只要我們團結一心,什麼困難也不怕,你們說是不是呀!」
「對,就是」
「是,就是這樣」
......
「你們」水空聽到這些話愣住了,忽然,他大笑了起來,帶著釋然的笑,生死之間見生死,他決定了,他要保護這些人,用生命來保護。
他猛然轉向千羽等人,他一字一句的說:「我的命是師父救的,我的本事是師父教的,我的人生是師父改變的,而我師父的東西,我要去守護,待我師父回來,你們,全都要死!」
突然,水空舉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抬頭看天,溫柔笑著說:「師父姐姐對不起,許下今後要保護你的承諾,我要食言了,下輩子,下下輩子....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觀星叔叔對不起,我騙了你,師父姐姐臨走時對我說她要去的秘境會隔絕她與印記的感應」說完,便自刎於禮堂前。
看到水空舉劍的時候副院長觀星就感覺到不對,隨即運轉周身內力沖了出來,可還是來不及,他緊握雙拳,大吼一聲:「滾!」。
這一聲響徹天際,千羽、血崖、呂剎等人聽得心頭一震,看著水空自殺了,便下令撤退了。
觀水趴在水空的身體上嚎啕大哭,許多同觀水一般大的少年少女也泣不成聲,看著眼前早已失去氣息的身體,觀星回憶道不久前水空對他說的話
「觀星叔叔,他們是來殺我的,我有魔化狀態,可以讓我的戰鬥力大幅度提升,我手上的玄冰劍更是有師父的印記,只要我出去與他們爭論,與他們戰鬥拖延時間,相信師父會感應到我的危險,肯定回來的很快,屆時我們便能反擊了,而現在要保住學院的有生力量」
觀星心頭像是有一股氣堵在胸口,自言到「我真是傻」,突然,觀星噴出一口血,至此,修為大跌。
而這時,水空手中的玄冰劍劍鳴一聲,然後寸寸崩裂。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傷中,誰也沒有注意到,水淼院長留在玄冰劍中的那一縷霧氣沁入到水空的脈搏中,沿著經脈一直游過水空的心肝脾肺等器官,然後經過大腦從,最後從眉心溢出,消散於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