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可憐的大嘴
小呂回來了,還帶著一個漂亮姑娘,這算是同福客棧近期的頭等大事了。
看到弟弟身後跟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時,呂秀才先是一臉錯愕,隨即笑容滿面,活像一朵被風吹皺的老菊花:「這是,弟妹?」
呂慢卿當場臊得恨不得上前捂住哥哥的嘴:「別亂喊!」
沒料想,小紅羞著臉,雙手死死抓住衣角,恨不得把衣服下擺扯破,小聲道:「大伯好!」
「你好你好!你們好!」
看著自家大哥臉上擠出的一臉紋路和露出的牙花子,還有小紅一臉的羞澀與開心,呂慢卿感覺有些腦仁兒疼。
「快進快進!」掌柜的招呼著王紅進門。
眾人進門時,老白用胳膊肘捅捅小呂,一臉壞笑:「你小子可以啊!出門一趟就拐了個姑娘回來,行啊……」
小呂只得尷尬地笑了笑。
……
同福客棧里,貌似只有李大嘴沒個伴兒了:自從小呂出去后,秀才整天都拉著小郭膩歪,說話做事都幫襯這她,眼睛沒瞎的都能看出來秀才那點兒意思。
也就郭芙蓉自己心大,沒有察覺到什麼。
她還以為秀才是看到自己上次「勇鬥上官雲頓」的「英姿」后崇拜上她了……
至於老白和掌柜的那點兒貓膩,連門口的小米都一清二楚,除了戀愛智商為零的郭芙蓉,也就外人不曉得了。
只剩下大嘴,整天還念叨著他的蕙蘭……
……
王紅的存在,在同福客棧成了一個小麻煩:客棧店小,本來就不缺多少人手,小呂這個看門的本來就顯得有些多餘。這還是看在秀才和小呂原本是個病秧子的份兒上,掌柜的特意在店裡添的職位。
怎麼安排王紅,成了佟掌柜心頭的一個難題。
……
「這有什麼難的?」老白隨意地甩甩手:「讓小郭帶著她一塊兒干唄!」
「可是咱們店這規模,打雜哪需要兩個呀?」湘玉有些為難。
「咱們郭大小姐說起來也不算是個小雜役,不光是收拾桌子,那洗衣服、洗碗什麼的,不也都是她干?說起來,小郭的活兒確實是最重的,來了個小紅,正好能分擔分擔……咱們客棧雖然不大,也不差一雙筷子。」老白坐在桌子邊揮斥方遒,湘玉在一旁看得入了迷。
「那行,就這麼辦吧。」湘玉點點頭,又轉問:「那她睡哪兒啊?」
「大嘴和秀才一塊兒睡,小郭和小貝一塊兒睡,我和小呂一起打地鋪,就你是自己睡……要不,你也找個伴兒?」
湘玉有些為難:這麼多年,她還從來沒有和被人一起睡過覺。
「那我試試吧……」
……
「從今天開始,你就跟著小郭,要幹什麼就問她,遇到什麼麻煩了只管跟我們說就行……」
老白隨手指指小郭,示意王紅道。
郭大小姐有些興奮:出來闖江湖這麼久,她終於有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手下了!
看著跟小郭進了後院的王紅,小呂終於鬆了一口氣,轉頭謝道:「白大哥,掌柜的,多謝了。」
「哪兒的話!整這麼客套做什麼!」
老白隨口笑說一句,轉身去招呼客人了。掌柜的也道一句:「去忙吧。」轉身搖著扇子,哼著小曲上了樓……
……
「這位公子……」客棧門口來了一人,手持一條長棍,紅頭巾紅面紗,臉上只露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小呂,
「你有什麼仇人嗎?」
小呂心裡一沉。
【仇人?他是什麼人?黑道三大家族的?不是說事兒已經平了嗎,還真有不怕死的!】
訕訕笑一聲,小呂暗暗在背後運起功力,笑眯眯回道:「客官您說笑了,我一個看門兒的,哪兒來的仇人!」
「那請問公子,你有三兩銀子嗎?」
「這……」
三兩,小呂身上還真沒有,後院的行李里倒是有些銀子。
見小呂拿不出銀子,那紅頭男子哀聲嘆了一口氣,隨口道一句「打擾了」,轉身進了客棧。
小呂見他雖然手腳利索,但在江湖上高低就是個二流水準,大堂里還有老白在呢,就把他放進去了。
不多時,後院兒雞飛狗跳,傳來打鬥聲,無數客人狼狽而逃。
【呦呵!還真有不怕死的,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
小呂一個閃身攔在門口,後面秀才十分默契地從櫃檯靠了過來,手裡拿著算盤,和小呂一前一後把逃單的客人夾住。
「諸位,實在不好意思,小本生意,概不賒賬!」小呂笑容非常核善。
小紅準備過來幫忙,小呂試了個眼色,她立馬就懂了:去後院看看那兒是怎麼一回事兒。
小紅轉身進了後院。
秀才把算盤撥得叮噹響,後院卻沒兩下就息了動靜,好像已經打完了。
不多時,帳全都結清了,小呂關上門,和秀才一齊進了後院……
後院,剛才的紅頭男子雙手舉棍,被老白點在原地。面巾也被拉下來了,看相貌是個十五六七的少年,算是個半大的孩子。
「怎麼回事兒啊?」
老白揉著左半個額頭上的大青印子,沒好氣道:「這小子二話沒說,就衝進後院兒給了我一棍子。我一手托倆菜呢,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挨了一傢伙……然後他就被小郭排了,屁事兒沒有,我就趕緊把菜放下來,把他給點了。」
「什麼叫被我排了,屁事兒沒有?會不會說話!」小郭不開心了。
「好好好!姑奶奶!你立大功了,要不是你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哪有機會出手,是吧!」老白閉著眼睛點兩下頭,隨口應付郭大小姐。
「這還差不多!」小郭得意洋洋,眾人皆是無語。
掌柜的瞅了瞅老白額頭上的大包,心疼不已,責問道:「你到底是啥人?為嘛要打他?」
「我是專門替人有償報仇的!放開我!我要來不及了!」
「我知道,就是職業打手……趕著去投胎啊!來來來,我送你一程!」老白火兒還沒消呢,上來就要教訓這小子。
「等會兒,你替誰報仇啊?」掌柜的伸手攔住老白,準備先把話問清楚。
那孩子朝小郭努努嘴:「就是這位姑娘,他倆剛剛吵起來了,這位姑娘沒吵過他。我就準備替她出口惡氣,順便討點賞銀。」
小郭和老白愛鬥嘴,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在座的諸位人盡皆知。
老白咬著牙看看小郭:「郭!芙!蓉!」
小郭低著頭不敢看老白,也不好意思再得意地邀功了。
「我問你,叫啥?」
「江小道。」
「多大了?」
「十九!」
「?」
「…兩年之後。」
說實話,這年齡能有這樣一身功夫,大小算是個練武的好材料。
「打過幾個人了?」
「你是第一個。」
老白痛苦地拍了拍右半個腦門兒:「我咋這麼背呢……」
「小道,」掌柜的上前盤問這孩子,「你要錢幹啥用呀?」
江小道神情悲切,低聲道:「給我師父辦一個像模像樣的葬禮。」
淚光閃爍,牽動眾人心頭的哀思,剛祭拜回來的小呂、小紅更是共情頗深。
「一樣是賺錢,你就不能幹點別的嗎?」
「干別的,來錢太慢。等我攢夠錢,我師父早就爛了。」
眾人面面相覷:這還是個孝順孩子。
「一個葬禮要多少銀子?」
「三十兩。」
「三……」掌柜的本來想幫他一把,一聽這數目,立馬把嘴閉上了。她也就小貝進書院時,給先生送禮,大方了那麼一回,老白平時零花錢都沒幾文。
「那你不得打十個?你就不怕官差來抓你啊?」
「只要能讓我師父安心地走,我死都值了。」
……瓜娃子!
「你就不能再想想法子,走正道?
你光想著你師父,你有沒有替那些被你打的無辜的人想過?
葬禮的規格和孝心的大小沒有關係,只要你惦記著他,堂堂正正地做人,別讓他擔心,別給他丟臉,這就算你盡孝道了。」
江小道如被醍醐灌頂,眼中包含淚光,開口道:
「小弟我住在平谷~的城邊,
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
誰知我師父~蠻橫不講理,
說我和武學頗有緣,
帶我上了翠微山;
我本來的名字叫小毛,
師父改叫我江小道,
傳我武功授我藝,
恩情重如山;
師傅的武功練到九重天,
移形換影身不側,
江湖美名傳;
不想那一日~師母來探班,
師父貪杯喝醉酒,
半夜口渴去喝水~嗆死在床邊!」
眾人目瞪口呆:堂堂武學宗師,未免死的太草率了吧!
「……俗話說,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為葬師父去賣身,
無人問津命真賤~命~真賤!
眼看師父的身要爛,
從此走上了不歸路,
幹上打手掙不著錢~命真賤;
今日遇見佟掌柜,
句句教誨記心田,
從此改名江大道,
錦繡前程在眼前~在眼前!」
「好!!!」
眾人齊齊鼓掌:唱的好啊!
秀才要是能有這機靈勁兒,他能考不上舉人?
掌柜的一時高興,塞了幾兩銀子給了江大道。
只有小呂在一旁低頭沉思片刻,插嘴道:。
「有個問題,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問吶。」
小呂一臉認真地問江大道:「你師娘來探班,師父死了,你負責葬師,你師娘呢?你師父連三十兩都沒留下嗎?」
江大道有些錯愕,沉聲道:「……師娘不見了,到處找不著人,我只能帶著師父的遺體到處流浪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師娘帶著你師父的財產跑了……」
江大道愕然,隨即又道:「就算這樣,師父死了,留下來的那些東西也應該是師娘的。」
「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你師父的死,可能和你師娘有關係?」
江大道如遭雷擊,失聲喃喃:「這,這,不會吧……」
「冒昧地問一句,你師父、師娘貴庚?」
「師父五十有八,師娘與他相差三十歲……」
「噢……」眾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好像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在下建議,你還是先把你師父葬了,然後托官府打聽打聽你師娘的下落,或者江湖上最近有沒有什麼新起之秀,尤其是擅長輕功的那種。」
「……多謝!」
老白將他的穴道解開,江大道向眾人抱拳相謝,提棍轉身離去……
【三個月後】
同福客棧收到了江大道的來信:他師父的死,確實和他師娘有關係。
師娘和她的情夫已經被官府緝拿,師父的輕功秘籍和遺留財產也被分配到了江大道的手上。
他如今已經不再做打手,靠賣藝說唱度日。再加上他師父留下的遺產,小日子過得也很舒心,闖蕩江湖的念頭也沒有了。
為了表達對同福客棧眾人的感謝,不光是信里的三言兩語,當初佟掌柜送他葬師的三兩銀子,他還了三十兩給佟掌柜,掌柜的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嘴裡一直自言自語:「美滴很!美滴很!」
為了表達對呂慢卿的感謝,江大道把他師父的《移形換影九重天》秘籍也贈送給了小呂。反正他也不打算闖蕩江湖了,不如替師父找個好傳人,把武功絕學傳下去。
大家都得到了美好的饋贈,除了大嘴——
他又惹上事了……